秘书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回答说:夫人要求的,她提拔上来两个经理,将孙总和刘总调到外地的分公司去了。
顾衍的脸色倏地沉下来:我没同意。
秘书沉默两秒,而后说:夫人说不需要您同意,董事长已经签好调令,人今早就已经离开了。
手伸得够长的。顾衍把平板扔给秘书,咬着牙阴着脸,顾锐寒人呢?
秘书拿稳平板后,推了一下眼镜,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中午董事长约您吃饭。
行,晚上的行程给我空出来。顾衍按住额角的青筋,缓了一会儿才说,我要回趟家。
秘书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有些不敢相信,顿了好大一会儿,直到顾衍带着凉意的眼神扫过来她才反应过来,定了定神说:好的顾总。
开了一上午的会,终于挨到中午。
顾衍咣当一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把一系列文件摔在顾锐寒办公桌上:你什么意思?
顾锐寒正拿着一个望远镜背对着人看对面的高楼,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俏皮的一蹬地面,椅子转了一个圈,把望远镜对准顾衍。
他喂喂两声,甚为不满:没有礼貌,不叫老板就算了,总得叫声叔叔吧,也不枉我当年那么帮你。
顾衍沉着脸,一言不发。
哎呀,你说你这小孩,一天天这么深沉。顾锐寒扔掉望远镜蹦起来,绕过桌子勾着他的肩,一看就是欲求不满憋的,走走走,今天晚上空出来,叔叔带你见见世面。
不用。顾衍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生硬地说,我要个解释。
什么解释?顾锐寒也不生气,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调令扫了一圈,神情甚为无辜道,哦原来是这个啊,这也能怪我?明明是你亲妈要求的,她可是股东,我怎么得罪得起
顾衍没工夫听他打太极,冷着脸转身便走。
秘书在门口安静地等,看见顾衍从董事长室里出来便立刻跟上,而后还不等汇报下午的行程便听顾衍寒着声说:把财务叫来,我要查账。
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顾总,那夫人那边
顾衍抬眸看她一眼,眼神中的冷意不言而喻,秘书立刻噤声:我明白了。
*
晚上下班后,顾衍多一秒也未停留,直接上车叫司机开去山间别墅,还带了好几名保镖。
自从四年前他和他名义上的叔叔顾锐寒结盟把他亲爸挤走后,他就把他妈从金湾接过来。打着的是相依为命的心,没想到他妈成天净干背后插刀的事儿。
顾衍每次回家都像是扒掉一层皮一样,从一拉开家门,闻到刺鼻又浓郁的酒味儿开始。
屋内的女人正收拾妥当要出门,顾衍伸手拦住她,她便一巴掌推开:别挡路!
顾衍沉声问:又要去哪喝?
你管我。女人倏地抬头瞪着他,眼神里面的情绪让人不解,你每次回来就是为了扫我的兴吗?滚!
顾衍怒从心生,用力捉住她的手腕:你今天不能出去!
你敢管我?!女人挣了两下没挣开,立刻便抬腿踹过去,神情行为带着疯,我操!你他妈放开我!
她尖声地叫,顾衍皱着眉退开了点,手上力气一松,女人立刻挣脱出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她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长长的指甲划破皮肤,瞬间便是一道血痕,鲜血跳动着从眼下的伤口中留出来,带着沙沙的疼。
顾衍被打得歪过头,女人仍披头散发得疯了一样打他,巴掌拳头接连不断的打在身上,却仿佛感受不到疼。
你就是个废物!她一边打一边恨声说,我恨你!我恨你!!!
顾衍抬手蹭了一下侧脸的血迹,指尖一片红,他无言地轻捻了一下,忽然便从心底涌起一阵巨大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宛如海啸一般将他淹没,眼前只有一道光,他伸出手,拼了命的往前够,可总是会被深海中更为难缠的怪物拖进更深处。
他喘不过气,甚至不相信在他被拖死之前还能看到光,顾衍皱着眉伸出手抓住女人的手腕,反手一巴掌过去:林清妙!你闹够了没有!
被称作林清妙的女人像是没想到顾衍会还手,一个站不稳踉跄着跌到了地上,奢侈而精美的包包首饰洒满一地。
林清妙,你疯给谁看?我爸吗?那我告诉你,他从一开始就没爱过你,他当年找你就是为了图一新鲜,你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顾衍万分疲惫,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悲哀,声音带着痛,你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跟你一起生活,因为你他妈是小三你知道吗?!
林清妙懵了,第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顾衍竟然敢跟她动手,她气得浑身颤抖,浑身上下每一道神经都被酒精浸透,如今却又像是回过味儿来一样。
她难以置信地怒吼:我不信!
他心里就算只有一个女人,那也不会是你,只会是萧南。顾衍的声音带着残忍,一字一句地戳破女人所有的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把顾家折腾出花来,他都不会再看一眼。
林清妙嘴角哆嗦着,手指颤抖着指着他,嘴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不信,你在骗我!
你以为他在乎的是顾家的死活吗,他在乎的是萧家,顾氏早在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顾衍笑了一声,我爸才是天底下第一聪明的人,当年要不是他失败了,现在顾氏上上下下早就姓萧了。
我不听!!!她疯了一样坐在地上蹬着腿,狰狞的脸上遍布泪痕,不像是慈母,反而像是一个神志失常的疯女人。
她赤红着眼睛愤怒地嘶吼道:顾衍!我打一开始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我每天每夜都在恨我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掐死你!!!
顾衍出门的脚步一顿,他自嘲地一笑,然后回过头,红着眼睛眼神哀伤地看着她:我也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掐死我。
他说的声音很小,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别让她再出门。顾衍低声跟门口的保镖吩咐道,而后不等林清妙嘶吼着扑上来便转身离开,他寒着声扔下最后一句话,顾锐寒不是好人,你再不收手,早晚被他当枪使。
汽车从山间的别墅出发,顺着盘山路下来。
司机从后视镜里小心观察顾衍的脸色,顾衍的神情极为疲惫,脸上的血痕已经结痂,但仍是肿了一片。
这人即使是脸上带着伤,也是体面的,看着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唯有眉眼间扫不去的愁容,又给人添上一分阴郁。
气氛逐渐凝滞,在这样的气氛中,司机根本不敢问顾衍要开去哪里,就只噤若寒蝉地往前开,内心祈祷着什么时候顾衍能反应过来告诉他去哪。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吓得司机汗毛一竖。
而顾衍竟像是没听到一样,一直沉着脸看着窗外。
铃声愈发地清晰,大概已经过去了六七声,司机终于忍不住颤抖着声线提醒了一句:顾总,您、您的电话。
嗯?哦。
顾衍这才瞬间惊醒,揉揉眉心,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就一眼,仿佛就扫去了一整天全部的疲倦与阴郁,他手指有点哆嗦,眼神却亮得发光。
他迅速接起来,声音里也带着轻快:不好意思夕夕
剩下的话司机没敢听,他带着巨大的震惊回过神,强迫自己不再去关心老板的私人情感,专心致志的开车。
直到很久后,顾衍才讲完电话。
而就在挂掉电话的一瞬间,顾衍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吩咐道:李叔,麻烦送我去公司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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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人生
夕夕爸爸!顾媛媛大老远就看见冷夕站在门口, 等幼儿园老师一说可以走了,立刻草上飞似的冲过来,一个飞跃扑进冷夕怀里。
连亲哥都忘在脑后了。
冷夕半蹲着接住她, 顺势抱起来, 又去找第二个。
然后他便发现顾思阳规规矩矩地背着小书包走过来站在旁边,怯怯的,即使都过了好几个星期了, 这小孩还是有点怕他。
冷夕也不着急, 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示意他自己牵住, 顾思阳仰头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抱着的顾媛媛, 眼神中的羡慕简直就要凝成实质了。
他也想被人抱, 但是不好意思说,只好乖乖地牵住冷夕的手, 时不时抬头瞅一眼, 时不时再瞅一眼。
可怜巴巴的一路瞅回了家。
顾思阳一进门就想找爸爸,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咦了一声看向冷夕。
冷夕弯腰浅声跟他说:爸爸在睡觉, 不要吵,嘘。
可是,现在还没到睡觉时间。顾思阳奇怪地指指时间, 时针刚刚越过六,他忧心忡忡地问, 爸爸生病了吗?
冷夕歪头想了想,发情期也算是吧,于是点点头。
眼看着顾思阳比小碟还要浅上一分的眼窝又要盈上泪水,冷夕立刻换了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说:想不想帮我一起做饭?
果然哭包还得哭包治, 顾思阳的眼泪一秒就憋回去了,满怀着好奇的心情,用力点点头。
冷夕摸摸下巴,看着冰箱里的食材,努力的回想自己会做什么,对着一盒鸡蛋想了半天,决定做蛋炒饭。
他给两个小孩一个大碗和半打鸡蛋,让他们打散,自己则打开冰箱,找其他的食材。
蛋炒饭还是很简单的,先下蛋,后放米饭,把米粒铲均匀,再放火腿肠和煮好的青豆,直到全部混合在一起后最后洒上调味料和小葱花。
一整锅炒饭就炒好了,害怕不够吃,冷夕炒的非常多,闻着味道还不错,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两个小孩眼巴巴的在旁边看着,肚子咕噜咕噜叫,冷夕一人喂了一勺,眼睛发亮:怎么样?
然后两个人齐齐点头,眼睛也亮起来,毕竟自己的劳动成果,就算难吃也得说巨香。
冷夕打发两个小孩去洗手准备吃饭,自己则悄声拧开卧室门。
天已经黑了,卧室里没开灯,昏暗异常。
床上鼓起了一个包,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冷夕走过去,隔着被子伸手抱住这一团鼓包,直接把人抱起来到自己怀里,然后在毛茸茸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哥,起来了。
顾淮予被人直接抱起来,有些惊着了,直到闻到冷夕身上熟悉的味道才又放松下来。
他眯缝着双眼,软软地靠在冷夕怀里问:几点了?
冷夕说:六点半。
顾淮予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是身体却没动,显然是没有任何想要从他怀里出来的意思。
冷夕一颗心软成一片,生出了逗弄的心思道:疼?
不疼。
那你怎么不起?冷夕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说着就要去勾腿,想我抱你出去?
顾淮予立刻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并隔着被子蹬他一脚,一边穿衣服一边转移话题道:做饭了吗?
那还用说。冷夕立刻得意了,邀功似的,忍不住自夸道,我跟你说,可好吃了。
顾淮予看着眼前的一盘盘千篇一律的蛋炒饭,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抬手摸摸他脸鼓励道:做得好,再接再厉。
冷夕眯着眼,浑身的毛都被顺平了,终于能安稳坐下乖乖吃饭。
吃完饭后,正刷着碗,冷夕忽然歪头说一句:哥,我周末要回一趟银城。
顾淮予不意外:找顾衍?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份咬牙切齿,之前没细想,现在顺着这个思路细细琢磨一番,当时他刚跑到金湾不久,他爸妈就直接扔下国内的生意转移阵地出国了这件事情肯定也跟顾衍逃不了干系。
只是这人一直不声不响,究竟是什么时候跟顾家旁系结盟的?
冷夕说:嗯,我有点事必须要问清楚,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想不通,顾淮予皱着眉,思考半晌后说,那我跟你一起回。
排个队。冷夕言辞凿凿,我得先问,你等我回来。
*
冷夕约顾衍吃饭的那天,银城罕见的下雨了。
银城是一个干燥的北方城市,秋天下雨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偏偏今天下了一场暴雨,浇透了整座城市。
每次一起吃饭,顾衍都是先到位置等待的那一个,今天亦不例外。
冷夕看到顾衍一个人坐在那里,混身上下都仿佛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样,这明明该是他最好的朋友、兄弟,本来还有一层关系是弟弟。
他一直以来都信任顾衍,从来没怀疑过他,结果这人偏偏伤他最深。
最开始知道真相后的怒气如今盈在胸口处,背叛、欺骗,心口好像被凿开了一道缝,丝丝地冒着冷风。
冷夕走过去的当下就想给他一拳,但他忍住了,努力装出一副最平常的模样,第一句话便是:我在金湾见到你哥了。
语气可以伪装,可眼神无法伪装。
顾衍握住酒杯的手霎时僵住了,他迅速抬眼,一眼便撞进心底最深的恐惧中。顾衍长着嘴缓了好半天,脑海中的嗡鸣声才渐渐褪去。
他看着冷夕痛惜而不加掩饰的愤怒,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他的声音一丝起伏也无,反而带着笑意:你知道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冷夕看顾衍这样不咸不淡地就承认了,心下震惊地同时又无言涌起一阵暴虐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