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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他们尽管心存轻亵之意,但也保持了基本的警惕,证据就是他们兵器盔甲一样不缺,为了预防万一,还用湿帕子捂住了口鼻。
    哪知道这支小队推门下楼后不久,拿着判案文书的小旗正要站定说话,那从沙场上养成的敏锐直觉就发出了警报。
    他只来得及伸手一扯,将提着水桶的下属从原地挪开,随后自己侧退一步,这才将将躲过三支利箭。
    但也因为这个躲闪的动作,没能及时阻止自门口横扫而过的绳索。
    那绳索扫过的动作极快,轻易便将他们固定牢门开启的石块扒拉开,实木大门碰的一声关上,没有了唯一光源的地牢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有敌袭,小心!
    小旗犹记得自己当时就将文书一丢,抽出军刀做出应战的姿态。
    他的警告发出得不可谓不及时,然而兵士们的反应速度远不如他,加上从日光充裕的地面进入昏暗的地下导致的短暂失明情况尚未缓解,纵然他们也算训练有素,但抽刀防御的动作还是不免生出几分慌乱。
    在此情况下,当他们发现这次投掷而来的不是弓矢而是陶罐时,已经来不及做出及时反应,刀锋循着惯性劈了下去。
    不好!别砍!第一个劈到实物的兵士大呵一声,但他提醒得太迟了,这支精英小队往常的习惯在此刻拖累了他们。
    精确的听音辨位能力让每个掷出的陶罐都被刀刃撞击开,随后一股子带着草腥又有点花香的液体便溅到了众人身上。
    一个兵士反应十分及时,赶在液体喷溅之前吼道:闭眼!
    他的提醒很精准,多数兵士都顾不上潜在的敌人赶紧闭眼,有些比较警惕的更是连嘴都闭上了。
    然而,慌乱的躲避之中有人在挪动中踩到地上的一块碎砖,砖块向下一沉带动机扣,将人成功绊倒的同时,那原本被碎砖牵引住的绳索欢快脱离桎梏,并且毫不犹豫地将负担的重物丢弃,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后自由落体。
    一个中等体型的麻布袋自众人头顶落下,砸中一个兵士后,并未束口的布袋散开,将被关在里头的东西犹如天女散花般洒出。
    被这种不明的未知感惊到的兵士不由自主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往自己身上爬的蜘蛛蜈蚣,甚至在这个团队中还有动作极快又毛茸茸的耗子,那只耗子溜走时甚至不忘顺手抓住了一只体型肥大的昆虫当做午餐。
    室内昏暗,这一幕理论来说他们是看不清的,但在极度的恐慌之中人的瞳孔的捕光能力发挥到了极致,竟是将这恐怖的场景也一并捕捉了下来。
    这一幕对于这些北方兵来说是极其可怕且充满视觉冲击力的。
    虽然他们在到这里之前已经自认为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和心里预算,也知道可能会面对云南那神秘的蛊虫和古怪的巫术,但要问这些准备是否可靠?
    当看到一只体型极其庞大,有着众多腕足的蜈蚣爬上战友的脸,并且那细细的爪子还耀武扬威地在原地揉搓了几下,一个士兵的反应给予了最直接的回答。
    他被活活吓晕了过去。
    在昏厥之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还是不,我不要倒在虫子堆里!
    靠着久经沙场的坚强意志力,这个小年轻在半空中硬是转了下腰,一头撞在了小伙伴身上。在成功将双脚虚软的同僚撞倒在地后,找了个人肉垫子的小年轻欣慰地发现自己没有并没有和昆虫们进行亲密接触,然后幸福地晕了过去。
    而不幸的是,被他砸中的无辜小年轻在察觉到后背那微妙的触感以及声音后倒抽了一口气,两眼一翻,也撅了过去
    这怎么还没见着敌人就倒了两个?!小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指挥狱友收集虫子的木小白:虫子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JIO多一点吗?虫子难道还能比元军可怕?
    狱友(口吐白沫.JPG):我觉得虫子更可怕一点啊啊啊!不,还是小孩子更可怕啊啊啊啊啊!看上去那么可爱,为什么做出来的事那么恶毒!
    明军:已扑街,勿CUE。
    第17章
    这种不知道小伙伴是因为什么原因倒下的情况下使得现场的气氛从紧张转为了险峻。察觉到气氛不好,小旗立刻喊出了集合的口号,剩余的八人分作两列,将倒下的战友掩在了身后。
    但他们的一切准备都是徒劳的,因为对手压根就不按套路出牌。在被从天而降的木棍击倒的时候,小旗吐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句感言:你们滇人连正面迎敌都不敢,卑鄙!
    在他还存有神志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少年音:咦?等等,我们是不是打错人了?他们好像是明军!
    小旗顿觉胸口一噎,一句从老家带来的传统国骂作为他的最后感言,在他扑街前吐出。
    如果我能活着醒来他磨了磨后槽牙,在心中摔下了一长篇这样那样的狠话,同时又有些悲伤地想这次估计是要栽了。
    在临死前,他又回想了下给他新纳了鞋底的老母亲以及隔壁屯的心爱姑娘,早知道他就不想着姑娘跟了他也得入军户受苦,就把人给拒了,还把人做的护身符给退了回去,现在连个念想都没了,呜。
    如果还能活下来,我保管冲上门提亲,再死皮赖脸地磨,磨到姑娘同意,然后他俩再生个娃,最好是闺女,闺女的话他再努力凑一下,凑个一里红妆送她出嫁,别生男娃,男娃也得入军户,也得从军。
    去战场上拼命的,他一个就够了。
    嘤可是现在来不及了,没想到他临死都是单身汉,也太惨了吧!
    大哥呀,你领导在哭哎!哎呀,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边睡边哭呢,在你们大明当兵那么苦的吗?
    恩咳,确实苦,你不知道啊我们上峰啊,不是这个,是大领导,他是魔鬼啊!每天都把我们操得生不如死。这也就算了,我们上峰的儿子更过分,那简直就是个牲口,特别打击人,你不知道啊他
    快住嘴!!小旗一个翻身想要捂住这个口无遮拦的下属的嘴,然而他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和部下们被捆到了一起。捆扎的人显然精通此道,将他们的手指都给固定了起来。
    而此刻,他们面前蹲着个不到十岁的奶娃娃,在这娃身边还有个更小的,两兄弟眨着一模一样的圆眼睛,捧着腮帮子,听他那愚蠢的下属说那大明的故事。
    除了一方自由一方被捆住之外,气氛居然十分和乐。
    那小孩甚至还倒了杯水来投喂自己那多嘴的下属!!!
    你们小旗有些瞠目,总觉得这两孩子出现在这里,还和自己属下官民一家亲的模样格外诡异。
    等等,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他立刻阴谋论了。
    元庭再不讲究也不至于给两个奶娃定罪,而且看着两小孩穿着的还是寻常衣裳不是囚衣(主要是没这么小尺寸的囚衣啦),所以,此二人定然不是这儿原住之人。
    那两个小孩衣服平凡,但气质却不似普通孩童,衣服可以换,气质却是靠环境长久熏陶的,由此可见,此二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只有一个狡猾的元人知晓面对面无法与他们相抗,所以转明为暗,直接在此处设了埋伏,也藏了兵力。
    如此便可趁他们大意之时由内部攻破。好卑鄙的手段!
    这么说的话,这两小孩可能是元军将领的亲眷,因为来不及逃走,便被亲信换上粗布衣裳躲在这儿。没错,仔细看这大郎的衣服还相当不合身呢,一定是来不及找合体的衣服将就着穿的。
    而且在适应了黑暗之后,他能靠着战场锻炼出来的直觉感受到黑暗深处还有不少清浅的呼吸声那定是隐蔽起来的高手。
    这些发现对小旗来说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面前这只一定是肥羊,若是他现在奋起将他挟为人质
    然而当他再仔细观察一下便有些丧气了。
    两小孩背后阴暗处藏了两个大汉,想来那就是派来保护他们的侍卫了。也是,就这两小菜鸡没人保护也不好放出来。
    正这么想着,面前的小孩忽然出手,就见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小旗自己的腰牌在他脑门上敲打了一下,开口便是颇为流利的汉话:我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东西,如果我敲错了我先同你道歉。
    但现在,我问,你答。
    从那个脑回路清奇的小旗这里收集到了足够信息的木白在许久的沉默后站了起来,他缓缓转身,看向了这间回廊的深处,那里站着和他一起想着反抗元兵结果搞错了对象的同谋。
    木白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大概的局势大家也都听到了,咳,诸位,准备开门吧,我们投降。
    在小旗惊诧的目光中,几个身材消瘦的年长者从暗处走出,这些人互相搀扶着,形容狼狈。在互相整理了下衣衫后,这些老弱病残齐齐立在回廊的中间,竟是以自己的举动表达了对这小娃的无声支持。
    靠!
    小旗扫视一圈后不由在心中大骂一声。
    原来方才感觉到的微弱呼吸不是隐蔽在暗中的武者偶尔泄漏的气息,而是老人短浅的吸气,这一屋子唯一看上去有点力道的竟就只有那两个被故意展现在他们面前元兵,其余的全都是不堪一击的弱鸡。
    他方才若是不瞎想,而是直接放手一搏肯定能翻盘,都怪这黑漆漆的环境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不过他输得不冤,谁能想到这儿主事的居然真的是个小孩!
    这小孩什么来头?怎么哄住那么多人的?就在小旗疑惑时,就见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元兵有些踟蹰地走到了木白身后,露出了一脸欲言又止又怯生生的表情,那含羞带怯的小表情看得小旗汗毛都要炸起来了:木小师傅
    没事,放心!少年男儿气十足地拍了拍这两个体型是他三倍的元兵的肩膀,低声安抚道,开门后你们就站到我身后,不会有事的。
    哎!那两个小吏应了一声,咬了咬腮帮子肉,重整旗鼓,沉默地站到了大门口,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到了那两个成年人居然扭捏着向一小孩儿求助,小旗觉得那气势还是挺唬人的。
    待到众人都站正准备好后,木白走到了被牢牢扣住的大门前朗声道:敢问外头可是大明皇帝亲派征南头领郭将军?
    片刻后,一个中年人浑厚响亮的嗓音穿过两扇实木大门传入众人耳中,从时间和距离来看,他们实则早就被包围了:大明征南军都督郭英在此,里头何人?
    吾乃芒布路秀芒村的一介村民,现年七岁,地牢内现有三十六人,十人为大明兵士,俱都安好,剩下二十六人除两位元兵看守外俱为老弱。
    孩童清亮的嗓音从内传出,言简意赅地为众人解释了下如今的情况。
    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在得到大明出兵的消息后,芒布路的领袖达鲁花赤就开始做备战准备。
    然而,明军选择进攻的时机着实是个极其敏感的时间。
    此时,秋收刚过,不久前芒布路刚往昆明送了一批税粮,第二批还在路上,因此芒布路府衙的仓库内如今基本没有留存多少粮食。
    遇到这种粮食不足的情况,当地的领袖一般就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到民间强征,一个是问上头要粮。
    这位达鲁花赤大人却是双管齐下。在搜刮粮食的队伍出发后,他便借口节省支出理所当然地削减了牢房内诸人的伙食,木白等人的牢饭从一天三个饼子减到了一天一个。
    犯人这种东西只要不饿死就行了,这种饿得眼冒金星四肢酸软的模样安全系数还更高些呢,如此,看守的功夫也能省下了,只要将大门看好就得了,能不能活都是天命。
    但这位达鲁花赤显然忽略了一点,在所有对于人性的考验中,能够最有效逼出人类血性的便是饥饿。
    在饥饿这种慢性死亡折磨面前,即便是再温顺的绵羊也会变成猛兽,更不必提人类了。
    在饥饿的逼迫下,加上偶尔间得知元军缺乏粮草,有可能要对他们这些囚犯下手的消息之后,囚牢里的众人就联合了起来,加上被一同关在里面的两个被同僚算计的元兵一起揭竿造反,为食物而战。
    其实,除了招待明军的这些东西,他们还预备了不少用以反杀的简易武器,毕竟,他们的目标除了逃出牢房外还要去夺马,工具自然越多越好。
    不过,这些被改装后的小可爱现在都已经被拆除,锐口被磨平,变成了它们原本那些极其无害的模样就和这群看上去乖巧老实的囚徒一样。
    对外,木白坚定表示,这是凑巧,他们原来就是想要自保而已,谁知道原本准备用来招呼元军的装备居然用到了明军身上,那什么,地牢里信息不流通,还请见谅哈。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中间剧情更是跌宕起伏,将牢中众人描述得凄惨无比,引得地牢入口之外的兵士们纷纷侧目。
    一个兵士悄悄靠近了身边的小伙伴,嘀咕道:这南人好生奇怪,这场合竟是让一小童出面,未免也太怂了吧。
    嘘,可能只有这小童会说汉话呢。要是他们说那叽里咕噜的当地话,你去给咱们总督翻译啊?
    这怎么可能?大人不会小孩会,你觉得合理吗?兵士立刻就提出了反驳意见。
    嘿!!你儿子还会数数呢,你会吗?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首级就算错了吧?差点没因谎报挨军棍!
    你!
    咳!在交头接耳的二人即将将窃窃私语发展成大吼大叫之前,一声轻咳在他们身后响起。俩人瞬间分开站定,满脸的肃穆坚毅,仿佛刚才聊八卦的根本不是自己。
    提醒他们的上峰翻了个白眼,上前两步,在主将郭英背后站定,随时准备听令行事。
    此时,里头小童的话也到了尾声:皆是误会,现二十六人已全部卸下武装,马上开门,还请都督手下留情。
    听了个小故事的郭英轻笑一声,心情似是很不错,他抬手示意众兵士后退三步,又熄灭了为熏烟所准备的火盆,朗声道:若你所说属实无诈,我大明乃威武之师,行煌煌正道,自是不会不讲道理。你且开门吧,我不动手。
    片刻后,两个身着低等元军兵士服装的大汉将木门推开,牵着幼童的木白前跨一步,自幽暗的地牢中走到了明媚的日光以及众目睽睽之下。
    他翘起了嘴角,目光直直对上了用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他的男人,兄弟二人极有默契地一揖到底:木白/木文,见过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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