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气势减一分,平民们的气势就增一分。再这么僵持下去,卫队放人是迟早的事。
方澄穆却叫他的支持者让开一条路。
我要见国王。同陛下讲道理。
王室卫队嘲笑他:陛下从不跟任何人讲道理。我们只能听从陛下的诏令。
他们的话语很快被愤怒的民众淹没。
凭什么普里阿摩斯不跟我们讲道理。
不要说国王,宙斯也要跟我们讲道理。不然我们挖塌他的奥林匹斯。
对,挖倒奥林匹斯。先挖倒王宫和神庙。
民众们的情绪愈发高涨。这在从前倒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那时候但凡有一星半点要闹事的,战神很快就用他的威力压下去。
如今战神沉浸在酒水梦乡里,受到战神赐福的三个卫队长又全是方澄穆举荐的人,王室早已失去了庇护。
只有方澄穆能管得住情绪高涨的民众。他是平民们同奥林匹斯对抗的希望,他就是新的神灵。
王室卫队里也有出身平民的,他们是你们的弟兄。为什么要跟自家兄弟打架呢?既然没有跟国王讲道理的先例,那就叫普里阿摩斯别当国王。
看着漫山遍野都是来为他声援的平民,方澄穆总算有了足够的底气。
蓬莱武学有招定波式。收伞蓄力,待得全力开伞之际,强大的风域登时爆发而起。
武学便是人生哲学。逆境之际沉潜蓄势,培风但成扶摇而起!他已得了这么多支持他的民众,便不必再忌惮这座城邦的国王。
收网的时候到了。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口号:普里阿摩斯滚出特洛伊!
第37章
秉承着不能便宜篡位者的心思, 老国王普里阿摩斯没少干烧田毁庙的事。
他每烧一座庙,每毁一片田,就相当于得罪一小撮贵族。
等到方澄穆黑压压的平民队伍压过来, 除开他的王室卫队, 已经没人愿意替他卖命。
普里阿摩斯伫立在王宫的高台上, 气急败坏地吆喝着卫队将方澄穆杀死。
三个卫队长都是方澄穆的人, 他们怎么可能去捉拿方澄穆。
出于对王室的忠诚, 阿长阿短阿饼三人纷纷放下武器。既不帮着国王, 也不倒戈相向。
余下的卫队失了头领,再见着汹涌的人群,顿时没了主意。
普里阿摩斯感到恐惧。他本以为篡位的潘达罗斯一死, 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他还有儿子,还有赫克托尔和帕里斯。
年迈的国王咚咚敲响高台边上的战鼓。鼓声能把他的儿子们从清晨的睡梦中惊醒。
只有赫克托尔从房子里走出来, 帕里斯迟迟不见人影。
老王国对赫克托尔道:我的儿, 叫他们看看特洛伊君主的威严不可冒犯。
平日里王宫卫队能解决所有的争端,所以赫克托尔听着动静也不出来。
这回父亲敲响高台上急情鼓。那可是灭族之灾不得已之际才敲起的。
赫克托尔爬上王宫门楼,一眼就望见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方澄穆。
方澄穆还是想和平解决这件事的。他率领的平民在门口聚集着,尚未发动对王宫的冲击。
他瞧着门楼上王子冒头, 喊道:赫克托尔,你我相识一场,快劝你的父亲离开王座。他多疑寡断, 万不能再当特洛伊的王。
普里阿摩斯在高台上听着,气呼呼地直用权杖敲鼓。
赫克托尔也跟着恼怒: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外邦人。你沦落之际, 我的父王好心收留。你竟以怨报德,卑鄙至极!
只说着立马抄起手边一支长戟,朝方澄穆投掷过去。
方澄穆这回不再隐忍, 随手把伞一挥,将赫克托尔的飞戟轻轻松松拨开。
围观的人群都瞪大了眼睛。
赫克托尔虽说没有什么神灵赐福,他的气力公认是特洛伊最大的,就连从前手握太阳神箭矢的潘达罗斯也要让他三分。
方澄穆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挑开他的飞戟?
除非
赫克托尔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方澄穆把最后的窗户纸捅破:赫克托尔,你还不明白吗?神灵既要我掌管特洛伊,当然要恢复我的神力。
方澄穆一抬手,天空的猫头鹰疾冲而下。
凌厉的风刮得赫克托尔脸颊生疼。
方澄穆没打算伤害赫克托尔,只叫猫头鹰刮起一阵风。飓风所至,人仰马翻。王宫的大门随随便便就给飓风撞开了去。
但听得驭鹰的人口气冰冷:普里阿摩斯烧神庙,毁祭天,不分忠奸,滥杀义人。天道尽丧,还不退位让贤?
在巨大的神迹面前,凡人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普里阿摩斯还要做最后的挣扎:云端的战神啊,若你还记得子民的虔敬,请为我打倒眼前王座的挑战者。
战神阿瑞斯不会听到他的祷告。因为阿瑞斯还在梦乡中睡着。
普里阿摩斯万念俱灰。他好后悔。最后悔的是这几天没把剩下的神庙和良田烧掉,全便宜了方澄穆。
普里阿摩斯诅咒道:新任的特洛伊之王,你定死于沙场。迈锡尼的长枪利戟,必将刺穿你的心脏。
方澄穆不信诅咒,全当普里阿摩斯在骂人。
他当然得骂回去:你快积点口德吧。连自己的儿子都骂。
普里阿摩斯和赫克托尔俱是一惊。
赫克托尔将成为新的特洛伊之王?
方澄穆想得很远。
他现在不管如何得人心,威望都来自平民阶层。
那些贵族之所以没有出来拦着,不是因为支持他,只是纯粹讨厌普里阿摩斯的暴政罢了。
他若自己即位,这伙贵族必定不服气,最后闹得国家四分五裂。
迈锡尼人进攻在即,索性找个能服众的当国王,省得再内斗。
方澄穆大声宣布:子承父位,天经地义。况且赫克托尔不像你那么昏庸!
赫克托尔这回无话可说。
他早盯着王位很久了。机会来到面前,他绝不会放过。
赫克托尔挥手朝高台上的老国王喊话:我的父亲,请把你的王冠交到我的手上。
哪一个国王愿意交出自己的王冠呢?普里阿摩斯脸色铁青:如我所咒。特洛伊的王将战死沙场。
既是命运的安排,我定不推辞。
当上特洛伊的王,是特洛伊人最高的荣耀。死亡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失去王位的普里阿摩斯把王冠摘下,将它丢给赫克托尔。
赫克托尔迫不及待地戴上王冠。
他的心里涌起股莫名的神圣感,他是特洛伊的王,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张开双臂,享有着万民的欢呼!
就在此时,逊位的普里阿摩斯从高台上纵身一跃,就此了结一生。
赫克托尔甚至没注意到他父亲死去。
王位在,他的父亲就在。父王的生命就在他头顶戴着的金色王冠里,随着他的血脉不死不灭。
至于地下躺着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挥挥手,抬走。
赫克托尔登时觉得方澄穆是他的福将。
正是方澄穆带来的伟大的神谕,将他推上国王的宝座。
他赶紧把方澄穆迎进王宫去。
方澄穆指着身后的平民们:他们也辛苦大半天为你传信,总该犒赏些东西。
赫克托尔言听计从。眉头都不皱,一人赏一袋小麦,人人都对新国王心生好感。
方澄穆又道:埃涅阿斯也该放了。
赫克托尔没忘记他的兄弟。只是埃涅阿斯烂醉不醒,谁也叫他不起。
方澄穆摊摊手。早知道普里阿摩斯那么容易被推翻,就不用酒神去灌醉埃涅阿斯了。
赫克托尔忙前忙后,只为一件事。
这位新任的国王比他的父亲脑子清醒。
他曾与迈锡尼人交过手,知道他们厉害。要是没有神的庇护,特洛伊必定是要亡城的。
他向方澄穆祈求:战神的使者,你既能给我登基为王的谕示,也请告诉我如何击退外邦的强敌。
方澄穆早就想好法子,不过这时候他得来个欲擒故纵。
他振振有词地道:迈锡尼人远渡而来,只为夺回他们的王妃。只要你们愿意交出海伦,战争自然平息。
第38章
帕里斯的屋子里传来幽怨的女子哭泣声。
听闻自己要被送走的海伦, 抱怨着丈夫的无能:我渡过重重海洋,抛下故土家园,来到你的城邦。我的心胜过灼灼烈日, 你的心犹如冰冷磐石。战争来临之际, 竟要女子出头。
我的海伦, 尊贵的国王要我如此行事,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帕里斯面红耳赤。从前父王活着的时候, 绝对不可能向提出这等要求。堂而皇之地把妻子送给别人, 真是勇士的耻辱!
你既不敢为我出头,我便为自己出头。
海伦恼羞成怒,陡然将头发散开, 猛地朝房里的石柱撞过去。
帕里斯惊呆了。他是真心爱海伦的,决不肯叫她去死。
帕里斯连忙用身体拦在石柱前,将撞到他怀里的海伦一把抱住, 边抱边骂:该死的赫克托尔, 昏庸的国王!
海伦带着哭腔:战神素来好胜,他决不肯叫我们做屈辱的事情。
帕里斯一个劲地应:对。赫克托尔真是丢战神的脸。
此事一定不是战神的意思,赫克托尔一定谎称神意。
对。赫克托尔骗人。
他既然敢撒这个谎,为什么不敢撒别的谎?他的王位定然也是骗来的。
对。他的王位
帕里斯住了声:亲爱的, 话不能乱说。他是我的兄长,父亲的长子。无论如何王位都是他的,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海伦的哭声已渐渐消停, 食指和中指在帕里斯的衣襟前撩动着:王位如果不是他的,他当然得撒谎。他既然撒谎, 可见王位不是他的。
帕里斯给绕了进去。两句话翻来覆去地说,环环相扣好像真有几分道理。
王位不是赫克托尔的吗?
那么它是谁的呢?海伦的声音不断勾着帕里斯心底里最紧的那根弦。
帕里斯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不想当国王的王子不是好王子。
只不过帕里斯是想当又不想当的那种。当国王很威风,却要冲锋在前, 帕里斯只想当个在后方坐享其成的国王。
他要的不多。美酒美人相伴,没人管他,那就够了。
海伦早把小王子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咱们的父王已经死去。你不当国王,你当国王的兄长就要欺负咱们。你不当国王,就没人来保护你的宫室和妻子。
帕里斯给海伦说得心中汹涌,抓起案台上的碗具往地上摔个粉碎,好似那就是赫克托尔的身体。
他太恼怒他这个兄长。为什么兄长不能像父亲一样宠着他呢?
海伦继续给帕里斯火上浇油:我的丈夫,你该设法夺回你的王位。那是战神赐予你的特权,你得紧紧抓在手里。
帕里斯光能生气,叫他造反他也是不敢的。说战神赐他王位,怎么战神不站出来教训篡权夺位的赫克托尔。
海伦给这个没用的丈夫惹得说不出话来。她毕竟只是个煽风点火的妇人,要说怎么夺权她就是拍脑瓜子也想不出。
不得已,她只好偷偷求助智慧的雅典娜。
很多年前,雅典娜偷走丘比特的神箭,将它射向帕里斯的心脏。从此帕里斯就不可救药地爱上海伦,甚至不惜得罪迈锡尼也要把她抢回来。
来到特洛伊后,海伦很懂事地充当着雅典娜挑拨两大王国的棋子。智慧女神也感念仆人的忠诚,当她呼唤的时候,女神来到她的身边。
海伦对雅典娜说:我已按您的吩咐,叫帕里斯生出对国王的不满。他却是个没用的家伙,只会嘴上生气,丝毫不敢动手。
雅典娜笑道:他倒是个聪明人。此刻城中有个战神都畏惧的蓬莱人,这个蓬莱人站在赫克托尔那边。
比战神还厉害的人都站在赫克托尔那边。您教我煽动帕里斯,只是教我们前去送死么?
海伦掩面而泣。
雅典娜不为所动:收起你的眼泪,我可不是好色的帕里斯。你听着,命运女神已经排好戏码,赫克托尔必死在阿基琉斯手上。
阿基琉斯?小蓬莱的国王阿基琉斯?可我们同小蓬莱并无战事。
雅典娜手中的剑挥砍而下:没有战争,那就制造战争。没有人间的战争,他们将遗忘永恒的神灵。
雅典娜带着风雨女神前来,特洛伊百年不遇的大风暴连刮三天。
在这三天里,海伦好容易叫帕里斯背诵下他的台词。
帕里斯一面琢磨一面问他的妻子:这么说能行吗?赫克托尔愿意吗?
海伦替丈夫换上新衣:他一定愿意。替他出谋划策的蓬莱人也一定想这么做。
天空放晴的头一个早晨,帕里斯踩着泥泞的路和断枝,快步来到赫克托尔的议事厅。
赫克托尔比他的父亲尽职,暴风雨刚过,他便想着如何救济因风雨无家可归的流民。
帕里斯笑得比花还灿烂:我的兄长,我要向你道贺。
赫克托尔没心情,反而训斥他:强敌在外,万民失所,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要早点将那个灾星送走,就算帮我的大忙。
帕里斯听他把海伦比作灾星,恨不得往他脸上打一拳。好在海伦提前给他做过训练,不管赫克托尔说什么,今天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怂恿赫克托尔跟小蓬莱干一架。
雅典娜把煽动的语言教给海伦,海伦再把这番话教给帕里斯。
帕里斯背诵道:大风雨一来,迈锡尼的战船必定葬身大海。我们没有敌人,这是值得庆贺的事。
赫克托尔想得不深。当初在战场上就给方澄穆忽悠得一道一道的。帕里斯复述智慧女神的话语,赫克托尔当然分辨不出。
帕里斯说继续道:你可知神灵为什么要送来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