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天上开始飘雪花。
不是鹅毛雪,而是窸窸窣窣的砂糖粒,妈妈说这是小米榛子雪,看着细碎,但其实最难化。
梁叔叔在外面跑了叁天车,后半夜才回家。儿子见天在别人家里蹭饭,当爹的不好意思,一大早就送了不少新鲜的皮皮虾,虽然个头不大,但都活蹦乱跳。祝妈妈收拾好炒了酱,又拍了叁四根黄瓜,撒上蒜末干辣椒,用一勺热油泼出兹拉的脆响,同咕嘟冒泡的白粥香气交织在一起,直往祝梨梨鼻子里钻。
尽管她叁令五申,表示诸如洗衣做饭这种小事自己完全都能搞定,但妈妈并没有听,照旧做好了早饭才出门。
祝妈妈做的分量大,梁南已然轻车熟路,闻着味上楼。
她不护食,两个人对着吃完了早餐。青春期的孩子饭量都大,两人联手就把一锅粥喝得干干净净。祝梨梨口重,席间筷子频频往皮皮虾酱上伸,梁南见状,不动声色地把小盆往她那边推了推。
“哟,还知道尊老爱幼了啊,不是你跟我抢虾哄我吃黄瓜的时候了。”祝梨梨开口打趣,只见梁南一脸懵逼地看过来,仿佛在说“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望着梁南那张状若无辜的脸,祝梨梨心说你就装吧,看在老娘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姐姐”了,就不跟你计较这点小事了。
饭后梁南自动起身,收拾桌子洗锅刷碗。大概是因为亲妈走得早,亲爹也不怎么管,他的自理能力比同龄人都强些,这些家务活做起来驾轻就熟。
虽然长大后的梁南被警校开除,两个人渐行渐远不再联系,但是现在他们仍称得上亲近。祝梨梨对他可没有半点没有当主人的自觉,趿拉着拖鞋,倚在门边嗑瓜子,全然一副指使弟弟干活的懒散模样。
“对,少用点洗涤精,没剩多少了,水龙头里兑点水再洗。”她嘴上勤快地指点梁南,心里却回忆起他的将来。
开学就是初二下学期,梁南比她低一级。
这孩子会在明年开学后成绩突飞猛进,最后靠体育特长进入市一中,和她成为校友。没人能想到几年后这个曾经的小混混能去读警校,大家都说这是老梁家祖坟冒狼烟了,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也只是短短几年的功夫,梁南就被学校开除,故态复萌,和社会上那些不叁不四的人鬼混,后来甚至跑去缅北做违法乱纪的勾当。
祝梨梨想着想着,不由叹了口气。重生一次,如果可以,她不想让梁南再走上歧途。
正在刷碗的梁南手里满是乳白的泡沫,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若有所思的目光,回头正对上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不由觉得脊背发凉。
“……你这是什么眼神?”
祝梨梨笑得意味深长,“待会儿一起去买年货呀。”顺便去买几本刑法,让这小崽子长点记性。真可惜,罗翔老师现在还没火,最会说脱口秀的人还叫罗永浩。
梁南“哦”了一声,虽然在外面凶得很,爱打架好惹事,但在家里,他向来都是大金毛。
安排好梁南,祝梨梨便回屋换衣服。是了,因为太熟,她穿睡衣见他没有半点心理压力。
然而回屋后的祝梨梨望着衣柜,穿越以来头一次陷入沉思。
看小时候的照片她知道自己少女时期品味一般,但是她没想到衣橱里会这么“精彩纷呈”,红橙黄绿青蓝紫色的衣服裤子……这时候的小女孩不应该故作深沉喜欢黑白灰吗?!
最后她左挑右选,终于翻出一件米白的长毛衣和打底裤换上,披着豆绿色的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个球出门。
身为北漂,祝梨梨为了买房攒积分落户,精打细算几乎刻进了DNA,如今拉上现成的壮劳力,径直往全市最大的批发市场奔。
新年在即,虽然昨夜刚下了雪,但是这丝毫阻挡不了大家欢度春节的决心。
公交车上不开暖气也热得人直冒汗,里面人挨人人挤人,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挤一挤!都往后走走啊!后门上车的把票钱传一下!——”
售票员扯着嗓子声嘶力竭,两个人艰难地挤了上去,踩着小碎步逆着人流,一点点往车厢中部挪,在距离既定位置还有半程的时候停下脚步,再也前进不了。
“下一辆人少啊!”
他们上去之后车就不停了,祝梨梨和梁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都觉得自己幸运。
现在老批发市场还没拆,和食品批发连在一起,浩浩荡荡的一大片,赶上节日,满眼都是鲜亮的红。
春联福字摆在最外头,祝梨梨正眼都不看,径直往最里面跑,一样的东西,摆的位置不同价格能差上两叁倍。水果糖酥糖棉花糖,花生瓜子杏仁开心果,祝梨梨仗着便宜来者不拒,有梁南这个劳力,甚至还搬了一箱苹果和一箱砂糖橘。
午饭在外头吃,梁南嚷嚷着要请她去肯德基,祝梨梨没搭茬,转头拉着人去市场旁边的小吃街,叫了一份砂锅面皮一份邹纱馄饨,配着两个酥皮大馅,舀了一勺醇厚卤汤的肉夹馍。
两个人回家放完东西还顺道去了趟菜市场,新鲜的牛腩,大肠,鸡爪,猪腰,祝妈妈给的钱被她花得干干净净。
临进家门,老大爷依旧支着摊子在街口杵着,梁南抢着要请客,买了两根糖葫芦。祝梨梨这回没和她争,现在草莓糖葫芦才五块钱,真心便宜啊。
梁南咔嚓咔嚓,一口一个山楂球,悄没声地凑过来叼走一颗草莓,望着塑料袋里的猪腰淌口水,祝梨梨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晚上回家都给你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