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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
    几天的雨后,天空终于放晴,楚辞一身白底青袍,蹲在青竹池边。
    洛姨手中翻弄着一对红枕头,正是原先允诺给她的那个枕面。
    “明日你们成了亲,就把这个也带回去枕着,吉利。”
    楚辞白粉的脸露出喜笑,爱不释手地端详,忍俊不禁,脸颊微红“好,听洛姨的。”
    洛姨伸手抚摸她头上的新钗子,目光温柔慈祥。
    “你与裕泰,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含唇轻点,光彩夺目的杏仁眼,幸福洋溢。
    说话间,家奴匆匆跑来“楚姑娘,靖王府来了人,指名让您出去。”
    听言,她恍如隔世。
    如今新帝登基,裕泰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打从听闻内侍官娶亲,就有不少官员都来恭贺送礼,靖王府也不例外。
    可大多数都是直接去找裕泰,见她一介女流做什么?
    楚辞出门去,门口的马车简素,从车上跳下来一小厮。
    并无书信,只是一个荷包“我家主子说,虽是旧物,但情谊深长,他无缘受用,如今归还给姑娘。”
    说完,人就走了。
    楚辞打开荷包一看,她与萧铎当年定亲的另一半玉佩。
    从跟她悔婚之后,萧铎同年就已经另娶贤妻,也纳了妾室,听闻孩子都有了。
    不料他竟然还留着这个,倒让她打从心里有些吃惊。
    一缕剪影,默不作声地停到她身后,楚辞转身,正对上闻讯而来的裕泰。
    随后绽开笑容,纤长手指勾住玉佩,“这东西曾经给过他人,相公可嫌弃?”
    裕泰手掌如同落雪,慢慢抚在她发间,温声细语“烦请娘子,为我戴上。”
    他岂会嫌弃,反觉得荣幸之至,感谢上苍不负,厚爱到此。
    该给他的,一样都没落下。
    华之与守善从城外祭拜过守行回城,两人年纪虽然都不小了,但又不经常出宫,见着新鲜的东西,就难免花了眼。
    小商贩叫得正勤,马车走得又慢,守善终究没按耐住性子,拉着华之就冲到糕点摊前。
    “这个、这个、各来一份。”
    糕香甜腻,华之也不禁暗暗咽了咽口水,扯着人衣袖,小声提醒“吃不了那么多。”
    “没事,多的带给楚姑娘和大人吃。”
    闻言,华之才作罢,双手接过扎好的糕点,跟着守善继续走。
    “又干嘛去?”
    “我买串糖葫芦去,你要吗?”
    华之摇头。
    守善跑得极快,一眨眼功夫就钻到冰糖葫芦底下,阔绰买下几串,转头塞给华之。
    裹着糖浆的山楂,在太阳底下闪烁晶莹,华之推脱不了,只好尝了一个。
    这个季节的糖葫芦个头小不说,还容易有烂果,华之刚尝一口,就酸倒了牙。
    “噗”守善突然吐出来,皱眉拧鼻“真酸”
    华之吞声忍笑。
    “我不吃了,你也别吃,万一酸坏了肚子就惨了。”
    说罢就华之手里的糖葫芦夺过来,然后撒欢地跑走,准备找个地方丢了。
    人群熙攘,华之见人快被淹没,立即慌神去追上。
    谁知守善又突然不跑了,呆呆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寂静之院。
    华之顺着望过去,不禁惋叹“那就是静心寺吧,听说里面都是老奴才。”
    守善咬着牙,脸上倏然褪去欢脱,随便拿了一盒糕点,嘱咐“你先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哎...”
    纵然是蝉鸣不断的夏季,静心寺却静若寒冬,肆意张狂的野草长满了院子,迎风摆动。
    守善一进院落,风烛残年的老奴才都看着他,身弱枯柴的脊梁佝偻。
    他们没认出守善是太监,颤声厉色“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守善眸光扫动,“长安在哪里?”
    长安在宫里霸权多年,有些奴才是认识他的,一听到守善提及,折痕深深的脸上升起疑惑。
    “他几天没下床了,你来的巧,还能看他一眼。”
    守善不吭声,打听出长安的屋子,就信步走过去。
    破旧的门被风一吹就开,断足的人就躺在床上,大热天,他却用被子裹着。
    脸面向里侧躺,数月不见,他发丝斑白如雪,凹陷的脸颊,像被风干似的泛青,一副垂暮残年之态。
    守善看了,差点没认出来是谁。
    “滚开”
    他没睁眼,还以为是那些老太监又来找麻烦。
    “哼,想不到来了这儿,司公的官架依旧如昨。”
    守善掩鼻站床前,正巧挡住阳光,长安眼花地看了看,宛若耄耋老人,半响也没看出是谁。
    他头昏眼花,“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只是来告诉司公一件事情,明日我家大人就要迎娶楚姑娘了,特送来点心,让您尝一尝。”
    长安刚抬起的头,又缓缓地沉下去,混沌不清的眼睛,结出一层厚厚的织网,任风怎么样猖獗,都吹不破。
    接着守善就见他翻过身,盖好被子,浑身骨头发出哆嗦的错响声。
    守善走出静心寺,脑海里仍是人最后的背影,隐约有种气数枯朽的感伤。
    可他进去看到长安苍老的面容时,还没有这种感觉。
    恰逢吉日,一条宛若长龙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而来,高举的迎亲牌气派不已,入目一片喜红。
    炮竹高挂,凡队伍经过之处,都剥落下一地彩红。
    不知情的乡民道这是哪家达官贵人娶亲,但也有人摇头,说看这排场,不像是如此简单。
    新郎跨马行在最中间,正红色衣冠颜色惹眼,面目清俊,黑眸盛光,气宇不凡。
    有人笑谈,虽不知道是谁,但依品相来断,定然是谦谦君子。
    锣鼓震天,鞭炮轰鸣,成亲盛况,静心寺内也可观听。
    一束火种从无人问津的屋子里传来,顷刻间,便燃出烈焰火海。
    老太监出来叫苦,“这个杀千刀的长安,真是不省心啊。”
    几个人坐地哀嚎,却不见有人去搭救。
    温暖的夏风来袭,无形中煽风点火,灼光之中,能依稀看到床头熏黑的墙上,留有一行残缺断墨的悔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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