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悯垂下视线,淡声问:“皇上今日很忙吗?”
沈映未觉其深意,随意答道:“还行吧。”说罢一低头对上顾悯询问的目光,猛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去探望过他,这家伙一定是怪自己对他冷落了。
于是立即按着顾悯的肩膀改口道:“朕刚才本打算过去瞧你的,谁知道那王氏韩氏还有冯氏接二连三地来给朕请安,朕真是疲于应付,还好君恕你来了,朕才能把她们都打发走。”
顾悯没说信不信,眸光往桌上扫了眼,忽然道:“皇上,臣有些渴,想喝水。”
“水是吧?好,你等着,朕给你去拿茶壶。”顾悯现在只有一只手,倒茶倒水自然不方便,沈映便本着关爱“残疾人”的善心,好心地去帮他下去拿茶壶倒水。
等倒了茶回来,沈映把茶盏放到桌上,不经意一瞥,却发现那只刚才还满满装着鹿血酒的碗竟然空了!
沈映不敢置信地拿起碗,把已经空空如也的碗往下扣了扣,“这碗里的酒呢?!”
顾悯抬起右手好像用手背在嘴角上擦了下,不慌不忙道:“臣喝了。”
沈映睁大眼,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失声问:“你为什么要喝?你知道这是什么嘛你就喝!”
“臣刚才闻了下,不是鹿血酒么?臣昨日受伤流了不少血,喝了正好可以补补气血,还是说,”顾悯抬起头挑起眉梢,眼风扫向沈映,凉凉地问,“这是哪位佳人送的,皇上不舍得臣把它喝了?”
沈映语塞:“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怕不是只有傻子才会喝!
顾·身残志坚·悯:我是傻子。
第23章
沈映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猜到冯芷云在这碗鹿血酒里加了料,哪里会想得到这碗鹿血酒最后竟然会进了顾悯的肚子?!
沈映瞪着顾悯,有没有毒都不知道就随便喝了,干脆喝死你算了!
“你真把鹿血酒喝了?”沈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地问道。
顾悯端起那杯沈映刚才给他倒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冲淡嘴里的血腥气,评价道:“有点腥,勉强还能入口。”
沈映嘴角抿直:“……”
顾悯抬起头,明知故问道:“皇上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映仔细端详着顾悯的脸色,好奇地问:“你喝完之后,身上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
顾悯慢慢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垂下,好像闭眼感受了一下,倏地又睁开眼,目光炯炯有神地凝视着沈映,声音忽然变哑了。
“好像……有点热?”
沈映眼睛一亮,顿时流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的情绪,让你喝!自作自受了吧哈哈!
沈映扶着顾悯的肩膀,感兴趣地问:“哪里热?”
顾悯眉头皱起来,表情有些困惑,“好像……浑身都开始发热了。”
沈映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拍顾悯的肩膀,装模作样地安慰他道:“可能是这酒后劲儿太大的缘故,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顾悯眉头动了下,这就想赶他走?那他一番以身试药的风险岂不是白冒了?卸磨杀驴,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皇上。”
“怎么了?”
顾悯忽然站了起来,用没受伤的右手紧紧抓住了沈映的肩膀,沈映一惊,想往后退,可谁想顾悯这厮力气那么大,只用了一只手就牢牢控制住了他!
沈映看着顾悯突然泛起潮红的脸,以及眼底渐渐明显的红血丝,心弦不由得紧绷了起来,“君恕……你怎么了?”
顾悯眸光灼然盯着他,低下头喃喃地问:“皇上身上用的什么熏香?竟如此好闻?”
沈映脑中警铃大振,这绝对是冯太妃加了料的鹿血酒起作用了!要不然平时端方持重的顾悯怎么可能说出这么轻浮的话?
虽说顾悯这厮的确是自作自受吧,但沈映也总不好坐视不理,任由他自生自灭,留着这乱臣贼子一命,还派得上用场呢。
不过这次和上次可不一样,上次是他们两个人都中了迷情散,所以沈映才反抗不了,但这次沈映可是清醒的,当然不可能像上次那般以身帮顾悯解除药性。
沈映当机立断,一把推开顾悯,扬声对帐篷外面呼喊道:“来人!快来人!”
万忠全立即掀开帘子弓腰进来,小跑着过来,“皇上有何吩咐?”
沈映朝顾悯看了一眼,“快去传太医来!顾少君病了!”
“遵旨!”万忠全立即出去让小太监去请御医,然后和朔玉他们一起进来,关心地问,“皇上,顾少君既然病了,那要不要奴婢们先送他回去?”
沈映想了想,他也想知道那冯太妃到底派冯芷云给他下了什么药,于是挥了挥手,道:“先不急,等御医来了再说。”
“皇上,臣没病,不用请御医。”顾悯站到沈映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不赞同地道。
沈映一脸关切地把他按回椅子上,掏出手帕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语重心长地道:“还说没病?你看你才这么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多汗,一定是鹿血酒太补了,鹿血酒虽补气血,但大补伤身,让御医过来看看,朕也好放心。”
顾悯:“……”
不一会儿御医就来了,给顾悯诊完脉,御医抚摸着山羊胡,狐疑地扫了顾悯一眼,问:“敢问少君,除了鹿血酒,可还服用过别的什么药物?”
顾悯在椅子上坐得笔直,脸色十分难看,额头上不断有汗水冒出来,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痛苦一般,咬牙道:“没有。”
沈映咳了一下,问御医:“御医,顾少君这是怎么了?你看他出了这么多的汗,到底有没有事,你且如实说来。”
御医小心翼翼地瞟了皇帝一眼,回想了一下他们这位皇上曾经胡作非为过的“光荣事迹”,讪讪笑道:“无碍无碍,顾少君体内有股热气冲撞,想必是那鹿血酒药性过猛所致,待臣开几副清热降火的药煎了服下即可。”
沈映幸灾乐祸地看着顾悯头上滚滚而落的汗珠,一本正经地道:“那就快开药吧,没看见顾少君现在有多难受么?”
“遵旨。”御医匆匆忙忙写了个药方让随从回去抓药,然后看着顾悯欲言又止地道,“少君可还记得方才下官帮你换药时所说的话?您手臂上的伤虽然只是皮肉伤,可也得静养,尽量不要做些激烈的动作,防止手臂上的伤口再裂开难以愈合,另外也要保持心情平和,修身养性为佳。”
激烈动作?修身养性?
御医只差直截了当地说,让顾悯禁欲,不要乱来了。
沈映忍着笑意,努力板起脸,严肃地教训起顾悯,“听到御医说的没有?你这伤需要静养,不许再逞强,别让朕替你担心。”
御医退下去帮顾悯煎药了,顾悯闭目坐着养神,虽然那碗鹿血酒里的确加了东西,但应该放的不多,药性远不如迷情散来的强烈,勉强倒也可以忍耐,还不至于丧失理智。
只是,如果就这么简单地把事情翻篇,他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太监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顾悯喝了药,沈映走过来装作关心地询问:“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顾悯把药碗放下,喝了口茶漱了漱口,淡淡道:“臣才刚喝了药,药效还没那么快发挥。”
沈映摸摸鼻子,笑道:“既然已经喝了药,想必应该不会有事了,那君恕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悯抬起眼睛,扫了沈映一眼,“皇上难道就不担心臣喝了药回去,万一这药没效果怎么办?”
沈映挑了挑眉,负手在身后,“朕又不是御医,又不会治病,若是没效果,你再叫御医来看就是了。”
顾悯气定神闲地反问:“若是臣昏迷过去,又怎么叫得了御医?”
沈映要笑不笑地问:“你身边就没一个伺候的人吗?”
顾悯垂下眼,“没有。”
沈映抬起眉毛点了点头,这是跟他杠上了啊。
“朕派朔玉送你回去,让他今晚给你守夜,若是你身体还有不适,让他给你传御医,这总可以了吧?”
顾悯轻描淡写地拒绝:“臣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伺候。”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映差点被顾悯给气笑了,就没见过这么矫情的人!那鹿血酒又不是他逼顾悯喝得,好家伙,还讹上他了!
沈映扯着嘴角,不冷不热地问:“那你想怎么办?”
顾悯拢了下领口,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臣知道皇上心疼臣,是以臣也不想让皇上为臣担心,既然这样,今晚不如就让臣留在您这儿,皇上以为如何?”
沈映:“……”留在他这里?那到底是顾悯伺候他这个皇帝,还是他这个皇帝伺候顾悯?
顾悯好一会儿没听得到沈映的答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沈映,轻声问:“难道皇上之前说的只宠臣一个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沈映用笑来掩饰心虚,摊开双手道,“朕自然对你是一片真心,朕也并非是不想让你留下,但你左手还有伤,朕睡相又一向不好,朕是怕夜里不小心压到你或者碰到你的伤口,所以才会……”
顾悯沉声打断沈映,态度坚决地说:“这点皇上无需多虑,臣夜里自会当心。”
沈映:“……”他怎么觉得,今晚的顾悯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以前的顾悯,不说跟他有多疏离冷淡,但起码也不会像今晚这么主动热情,今天却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态度大转变也太奇怪了。
沈映左眼皮突然跳了两下,想到一个可能性,莫不是顾悯发现了什么破绽,是在故意试探他?
应该是这样没错。
那就只能顺着乱臣贼子的意思来了,免得引起他的怀疑。
反正他左手都受伤了,就算想干什么也干不了。
沈映心里有了打算,收敛心神,伸出手故意在顾悯脸上摸了一把,笑眯眯地道:“既然君恕这么为朕考虑,朕又怎么会不领你这番情,今晚你就留在朕这儿过夜吧。”
顾悯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丝笑意,“臣谢过皇上体恤。”
沈映心里窝着火儿去沐浴,沐浴完,顾悯已经在旁人的帮助下,脱了外衣睡在了他的榻上,规规矩矩地躺着,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沈映往榻上翻了个白眼,命人把外面的灯熄了,然后走过去在卧榻外侧躺了下来。
御帐里熄了灯,小太监们都在外面守夜,御帐中悄无声息,两人并排躺着,谁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映已经迷迷糊糊地侧躺着身体睡了过去,忽然感觉背后贴上来一个让他无法忽视的热源,在睡梦中好像置身在蒸笼里一样,不由自主地惊醒了过来。
沈映睁开朦胧睡眼,扭头朝后看,本来头脑还有些不清醒,等看清身后的情况后,立刻打了个滚,从床上爬起来,指着那散发热量的“罪魁祸首”质问:“你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顾悯右手撑在床上,也坐起来,语气幽幽地道:“皇上,臣有些睡不着。”
沈映纳闷:“睡不着?为什么睡不着?”
外面有细碎的光从屏风上投射进来,男人的眼里闪烁着幽光,宛如夜空中的星辰一样。
“好像,那鹿血酒的药效还没退去。”
沈映抱着手臂奇怪道:“你不都喝了太医开的药了吗?怎么那药没用吗?”
“臣怀疑……”顾悯压低了声音,说到此处顿了顿,有点儿故弄玄虚的意思。
沈映问:“怀疑什么?”
顾悯道:“臣能问一问,那碗鹿血酒是谁给皇上的吗?”
沈映犹豫了一下,“是冯太妃让她侄女送过来的,怎么了?”
“那就是了。”顾悯轻叹一声,“那碗鹿血酒里还放了催情的药物,应当是冯太妃想让皇上服用鹿血酒后,等到药性发挥,便能够临幸那位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