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坐正了身子,目光往下扫视,“把头抬起来给朕看看。”
顾悯抬起下颌,直视着沈映,沈映还得装作不认识顾悯的样子,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皱眉道:“你再走近些。”
顾悯勾了勾唇,往前迈出几步,还没等沈映作出反应,一旁的朔玉看清了顾悯的脸后倒先惊讶失声:“顾少君?怎么会是顾少君?”
底下的官员们也在观察着皇帝的表情,看到明明已经死了几年的临阳侯突然“诈尸”回京,难免都会揣测是不是当初皇帝其实并没有真的赐死临阳侯,不过是他们联手演给百官看的一场戏。
沈映自然明白这点,所以当着百官的面,还是得故意装作脸色大变,一手撑着御案,另一只手指着顾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顾悯微微一笑,配合地问:“敢问皇上,这顾少君又是谁?方才在城外,有几位大人说臣长得像什么临阳侯,难不成这个顾少君,长得也很像臣吗?”
沈映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扶着龙椅站起来,一双明亮的凤眸死死地盯着顾悯,“你究竟是谁?!”
顾悯躬身一拜,“臣乃平阳王义子,徐景承。”
“不!你是他!你就是他!朕绝不会认错!”沈映脸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在其他人眼里,真的就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惊吓一样。
顾悯朗声道:“皇上认错人了,臣就是徐景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是临阳侯,也不是什么顾少君,请皇上明察。”
沈映一拍桌子,怒容毕露,质问道:“还敢狡辩!当初朕赐你自尽,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你处心积虑回到京城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臣们各个都敛气凝神,私下里偷偷交换着眼神,难不成,皇帝对顾悯诈死的事真的不知情?
朔玉虽然不明白顾悯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但沈映对顾悯的情意,这些年他都看在眼里,于是连忙扶着沈映劝道:“皇上,切勿动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沈映重新坐下来,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的气,然后才冷笑着道:“你不承认你是顾悯不要紧,你既然现在已经是摄政王了,那就把兵权交出来吧。”
“请皇上恕罪,臣现在还不能交出兵权。”顾悯笑了下道,“若此时臣交出了兵权,那岂不就是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兵权现在就是臣的傍身之物,事关性命岂能轻易交出?不过请皇上放心,臣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皇上的事。”
此话一出,百官们当即义愤填膺,开始七嘴八舌地指责顾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顾悯却如置若罔闻,目不斜视,也不争辩,任由他们指指点点,忽然有人指着抬手一声惊呼,“不好!皇上晕过去了!”
原来身体孱弱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顾悯给气得晕了过去,双眼紧闭倒在龙椅上不省人事。
皇帝一晕倒,大殿里瞬间乱成了一团,朔玉连忙命小太监先把皇帝抬回永乐宫,再传御医救治,皇帝都走了,这朝自然也上不了了,大臣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悯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金銮殿,却拿他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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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自然是装晕,回到永乐宫,还没等御医过来,便已经自己醒了,醒了后便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寝殿里,谁也不知道皇帝在里面做什么。
到了傍晚时分,顾悯以要和皇帝商讨国事为名重新进了宫,太监们不敢得罪摄政王,派人在皇帝的寝殿外面传了话,过了好一会儿,寝殿里才有了声音。
沈映穿着一身宽大飘逸的道袍开门走出来,负手往东暖阁走过去,头也没回地道:“宣他进来。”
语气不辨喜怒。
顾悯在太监的引领下进了东暖阁,他已经脱去了繁琐的礼服,换了一身轻便的蟒袍,绛纱袍绣金蟒,庄重威严,给人一种厚重的威压感,而这种威圧感,毋庸置疑,来自于他手上的权力。
顾悯一进去,便看到坐在罗汉床上的沈映,懒洋洋地歪斜着身子靠在软枕上,随意地翻看着一本书,已经入夏,暖阁里放了不少冰,可沈映依旧怕热,道袍穿得松松垮垮不说,还贪图凉快,赤足踩在地砖上。
顾悯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那一抹惹人注意的白腻,一边行礼请安,请完安后,自发走到沈映面前蹲下,用双手捧起沈映的左足,若无其事地道:“皇上既在病中,就应该注意保暖才是,怎可贪凉赤脚踩在地上,若寒气侵体怎么办?”
沈映冷嗤一声,放下手里的书,故意抬起右脚踩在顾悯的肩膀上,俯下身,凤眸微眯,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地望着顾悯,轻声问:“摄政王是在关心朕的龙体吗?那能否请摄政王看在朕龙体不适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朕?”
顾悯双手合拢,将沈映的左足如珍宝一般紧紧握在手心里,用大拇指的指腹在如那凝脂一般的肌肤上轻轻摩挲,抬眸含笑望着他道:“恐怕臣要令皇上失望了,这辈子,臣都不打算放过皇上。”
第83章
顾悯一进永乐宫,便有太监去司礼监找朔玉禀报消息,但是朔玉听了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咱家知道了”,便摆摆手让送信的太监退下。
如果说一开始见到徐景承,他或许还会一时反应不过来,震惊于世上竟然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可都过了这一会儿功夫,他要是还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就是愚蠢至极。
什么徐景承,那分明就是顾悯!
虽然皇帝和顾悯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了一出相逢不相识的戏码,但朔玉在沈映身边伺候多年,对皇帝的脾性也有大概的了解,他回来后将两年前的事细细地捋了一遍,便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当年就奇怪,皇帝和临阳侯感情深厚,怎么可能突然就信了谗言要将临阳侯赐死,现在看到死而复生的顾悯回来他就完全懂了,必然是当年皇帝没有真的赐死顾悯,而是将顾悯秘密送出了京城,之后的两年多时间里,两人一人在京城一人在南疆分别韬光养晦,静待时机,里应外合杀了藩王一个措手不及。
最后曾经的临阳侯顾悯,换了个壳子,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徐景承,重新回到了京城。
朔玉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以前因为顾悯之死,他总觉得伴君如伴虎,哪怕曾经再受宠,在权力面前,还是会被君王舍弃,可现在他明白了,皇家也是有真感情的,就比如皇上和顾少君,几经周转,几经波折,最终还是不离不弃。
真好,但愿两人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顺遂平安,再无波澜。
朔玉正出神地想着事情,忽然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太监,向他禀报道:“掌印,安郡王来了。”
朔玉回过神,正想问下属安郡王来干嘛,安郡王已经风风火火冲进了司礼监,手里还拿着把宝剑。
“王爷,您这是干什么?”朔玉看到安郡王提着剑走进来,吃了一惊,从书桌后面站起来,蹙着眉头不赞同地道,“您怎么能带兵器入宫?这是犯了宫中大忌您不知道?”
安郡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小跑到朔玉旁边,紧张兮兮地问:“朔玉,本王听说,那个人回来了?是不是?”
朔玉:“……哪个人?”
“本王都听说了,那个摄政王,”安郡王把头凑到朔玉耳边,压低声音道,“其实就是顾悯是不是?他怎么没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朔玉抿唇笑了下,“王爷消息倒是灵通。”
安郡王不满地道:“本王又不聋不瞎,这消息现在宫外都传遍了好吗,本王能不知道?”
朔玉知道安郡王向来都口无遮拦的,没打算把实情告诉他,打起太极,道:“具体的情况咱家也不是很清楚,摄政王到底是不是顾少君,暂时还不好说。不过话说回来,王爷你带剑入宫究竟是想干什么?”
“来保护你和皇上啊!”安郡王瞪大眼,“本王听说那个乱臣贼子进宫找皇上了是不是?他如果是回来复仇的,肯定会对皇上不利,而你在皇上身边伺候,自然首当其冲,本王虽然武功不高,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皇上被奸人所害!”他边说边掂了掂手里的剑,神情凛然地道,“顾悯呢?他现在是不是在永乐宫?本王现在就去护驾!”
就安郡王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顾悯一只手打的,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进宫护驾,朔玉又想笑又怕伤了安郡王的自尊忍着不敢笑,连忙伸手把人拉住,“回来!皇上宫里自有侍卫在那儿护着,王爷您就别操心了,皇上不会有事的!”
安郡王不相信地问:“真的?”
朔玉无奈点头道:“真的,不管摄政王到底是谁,宫中守卫森严,他总不敢在宫里乱来,您就别去给皇上添乱了。”
安郡王想了想,感觉朔玉说的有几分道理,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宝剑,没有去永乐宫打搅沈映和顾悯的好事。
不过他进宫这一趟也不能白来,赖在司礼监和朔玉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意犹未尽地出了宫,焉知他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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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东暖阁里,宫人点完灯后都被打发了出去,屋子里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在空气中静静流淌着,朦胧的光影模糊了他们的眉眼,一时谁也没说话,目光定格在彼此的脸上,想要看清对方这些年的变化。
顾悯这些年勤于练兵,日晒雨淋的,给原本俊美的容貌更增添了几分成熟坚毅,五官比沈映记忆中的硬朗了许多,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黑眸,深深望着你的时候能把人的呼吸给攫去。
而在顾悯眼里,沈映的五官则完全脱去了稚嫩,变得越发清俊,由于要在人前时时装病,是以他身上给人一种羸弱之感,但却不失风。流,一双凤眸狭长明亮,浅色的瞳孔像最狡黠的猫儿的眼睛,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昔日的少年天子,最终长成了英俊的帝王,和他梦中的一样。
两人的心律都在慢慢加快,终是沈映先伸手挑起顾悯的下巴,对着烛光装作仔细端详,片刻之后戏谑地道:“黑了,瘦了,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糙?如今倒真像个军汉了。”
顾悯抬起沈映的双。腿,让沈映把脚踩在他身上,自己的手则扶在沈映的膝盖上,仰头微笑着问:“皇上不喜欢臣现在的样子?”
沈映挑起唇没有正面回答,食指沿着顾悯的下颌一路往下,故意用指甲在男人凸起的喉结上划过,很满意看到男人在那一瞬间微妙的表情变化,随后食指落在男人的胸口,用力地在那坚硬如铁的胸膛上戳了戳。
“样子变了倒无妨,就是不知道这颗心有没有变?”
顾悯下颌线紧绷,喉结滚了滚,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一样,嗓音也忽然就沙哑了起来,“皇上想检验一下吗?”
沈映收敛起了玩笑之色,俯身用手捧起顾悯的脸,注视着男人的眼睛,问:“你会不会怪我?”
“怎么会怪你?”男人的大掌覆盖在沈映的手背上,脸颊在沈映的手心里蹭了蹭,转过头亲吻沈映的手心,呢喃道,“我只想你、念你、爱你,在这分开的这八百三十五天里,我无有一时,无有一刻,不在盼着能够早日见到你。现在终于见了面,你可知我有满腹的话想跟你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可若说哪句最想说,那便是‘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沈映感觉胸腔里传来一阵阵酥麻酸胀,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颤一颤快要从里面溢出来一样,他感受着顾悯落在他手心里的温度,声音有一丝颤抖,“好,我答应你,再也不会分开。”
顾悯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粗沉了一下,骤然抓着沈映的双臂站起身,将沈映推倒在罗汉床上,欺身而上紧紧抱住他,不需要再多言语,两人的唇几乎是立刻贴在了一起,热息灼人,细细吮吻,鼻息间都是彼此身上的味道,可还嫌不够。
衣衫毫无阻碍地一件件褪。去,从前又欠好的那些记忆翻山倒海地涌入脑中,如擂鼓般的心跳,伴随着久别重逢的狂喜,两人手足纠缠难分你我,再没有什么能比亲身感受对方的体温这样的方式,更能慰解这些年他们所受的相思之苦……
等到屋子里的动静平息下来,两人已是周身都被汗水浸湿,沈映本来就怕热,嫌弃身上黏腻得很,便想传外面的太监让他们把浴桶搬到暖阁里来。
可顾悯却抱着沈映不让他起身,都说小别胜新婚,而他们可是硬生生分别了八百多天没见面,这种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顾悯不想有任何人进来打搅他们。
沈映甚是感觉无奈,躺在顾悯怀里,帮他拂去覆在他脸颊上的散乱青丝,含笑问:“你就一点儿不觉着热得难受吗?就简单冲洗一下又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顾悯双眸微阖,表情看似淡然,手却没闲着,肩膀、胸。前、腰侧……一处都不放过,像把玩一块上等的美玉似的,爱不释手,忽地想到了什么,睁开眼,黑眸里闪过一丝兴味,低下头,薄唇贴着沈映的耳畔问:“皇上嫌热?”
沈映额头上沁着薄汗,双颊也一片绯红,嗔怪道:“没看见我都快热冒烟了吗?”
他推开顾悯慵懒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只在腰间罩了件纱衣,两条白皙笔直的大。腿就那么大喇喇地岔开挂在床沿上,不由得让顾悯回忆起方才它们是怎么盘着自己的腰的。
“我有办法让皇上凉快。”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随后下了床,去冰盆里捡了些碎冰回来。
沈映看到顾悯手里捧着些碎冰回来了,忙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问:“你要干什么?”
顾悯走到罗汉床前,手一松,那些碎冰顿时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滚了一床,到处都是。
顾悯弯腰从床上捡起一个圆形的冰球,一手抓过沈映的肩膀,将冰球放在他肩上,然后用两根手指拨弄着让冰球往下慢慢地滚,沈映身上烫得很,骤然被冰冰了一下,激得他身体没忍住轻颤了一下。
当即明白顾悯想做什么,沈映脑子里轰地一下,隐隐也生出一种期待,可终究还是有些羞赧,腹诽道,这么久没见,见了面就知道折磨人,抬手拧了一下顾悯的手臂,咬唇低声骂道:“这种荒唐的事亏你也想得出来!”
男人无所谓地笑了下,锐利热切的眸光紧紧跟随着那颗冰球滚动的轨迹游移在沈映的身上,声音因浓浓的谷欠念而变得喑哑,轻声问:“可是这样,不就凉快了么?”
第84章
韬光养晦了两年多的时间,两人精力都足得很,几乎是荒唐了一。夜,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在一起的时光全补回来一样,最后窗外都天光微亮了,他们才唤太监把浴桶搬进来,清洗完身体,回到寝殿休息。
虽说是休息,可两人都没什么睡意,刚才的时间都用来解相思之苦了,等发泄完了,这会儿才有功夫躺下来好好说话。
虽然寝殿里备足了冰,但沈映依旧嫌热,他都穿过来快四年了,还是没能习惯没有空调电风扇的夏天,他躺在床上,任由胸。前的寝衣敞开着,别看他看起来清瘦,但其实身上也是有肌肉的,胸腹间勾勒出浅浅的轮廓,并不是人们口中传的病秧子。
顾悯在南疆这些年,时常听到京城里传消息来说什么皇帝受惊了、皇帝生病了,皇帝中毒了,每次听到他都揪心不已,虽然凌青蘅信里告诉过他皇帝没事,可他还是不放心,现在亲眼看到沈映健健康康的,完全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不过这京城里,龙潭虎穴,危机四伏,沈映虽然身体无恙,但恐怕这些年他苦心孤诣纵横谋划,心神精力肯定也没少耗费。
顾悯手撑着头,侧躺在沈映旁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身边人的一缕青丝,嘴角噙着笑,静静地听沈映讲这些年京城里发生的事,沈映说得口干了才停下,抬眼瞟了顾悯一眼,“你怎么都不说话?你这两年在南疆都做了什么?”
顾悯言简意赅地道:“南疆地处边陲,没京城里这些勾心斗角,我这些年基本都在招兵买马,练兵戍边。”
沈映不相信,“除了这些你旁的就什么都不做了?”
顾悯揉了揉沈映的脸,“还有就是想你。”
沈映嘴角忍不住弯起来,“不愧是你,肉麻。”
顾悯不以为意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夏日昼长夜短,两人躺在床上聊了约摸快一个时辰,天都已经大亮了,沈映不用上朝,不用早起,但顾悯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这个摄政王去料理,虽然很想和沈映腻在一块儿待上个三天三夜,但为了长远大计着想,现在也只能忍痛收拾收拾起床。
沈映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顾悯穿衣服,闲闲地问:“对了,你在宫外的府邸选好了吗?想住哪儿?”
顾悯系好腰间的玉带,想了想道:“就把以前的临阳侯府改一下,当摄政王府用便行。”顿了下,又道,“不过晚上还是要回宫的,我等下就让人把我的寝居搬进宫来,皇上随便赏我个地方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