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卷子是陆南叙特地根据他的薄弱处给他归纳出来的,错多也不奇怪。
只是不太对得起陆南叙的一番苦功,季夏有些愧疚,打算一会多做几道题偿还回来。
敲门声响起,季夏连忙跑过去开门,黑发软塌塌的搭在脑袋上,整个人说不出的乖巧:你来了啊,下午好!
陆南叙嗯了声,视线略过季夏米白色的睡衣,看到他没穿拖鞋的脚,眉头皱了皱。
他侧过身子进屋,季夏抬脚就要跟在后面,陆南叙头也没回,语气里下意识流露出几分命令的味道:别动。
虽然奇怪突然,但季夏觉得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乖乖在原地等着,视线跟着陆南叙移动。
陆南叙绕着床走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被踢的东倒西歪的两只拖鞋,弯腰勾在手里往回走,路过课桌,扫了眼摊在上面的试卷,心下有数。
但他什么也没说,撑着膝盖把拖鞋放在季夏脚旁,顺手勾出季夏没翻出来的睡衣领子,然后走到书桌旁边拉出椅子坐下。
态度之自然,就好像看见家里倒了的扫帚,随手扶起来一样。
搞得季夏也不好多说什么,乖乖穿上拖鞋。
他总觉得自从上次医院之后,他和陆南叙之间就有点说不明道不白的怪异感,仔细想想好像又没什么不对,朋友之间拿个拖鞋翻个领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季夏心里释然,边走过去边找话讲: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陆南叙随意翻着季夏桌子上的试卷看:老吴开班会课,没什么事让我先走,说是给你补课要紧,让你好好学习。
季夏被这好好学习四个字说得耳尖发热,想到胡写的英语卷子,几步走到桌前坐下,抢着把英语试卷往底下压,拿出昨晚认真写的数学卷子,反正晚死一秒是一秒。
我数学学得可认真了,你检查看看,我昨晚花好长时间,脑子都想破了。
季夏没说慌,他大概天生缺失数学基因,昨晚做完数学累个半死,才决定把英语留到今天做,谁知会碰上这种情况。
陆南叙接过看了下,放到一边:先易后难,先把擅长的解决了。
季夏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压着的英语卷子已经被陆南叙抽走。
季夏瞬间倾着上半身,伸手去抢,陆南叙举高试卷躲过,一手捏着季夏的两只手腕压在桌面上,就着姿势逼近:慌什么?昨天没教会你吗?
教会了,当然教会了,季夏没敢看他,就是今天又忘记了,可能错得有那么一点多。
陆南叙垂眸看着季夏微颤的眼睫,意味不明:看来是我教得不好。
不是!季夏睁大眼睛抬头,发现两个人距离如此的近,近到他产生自己的睫毛会和对方睫毛交叉的错觉,慌张地低下眼,你、你教的特别好,是我太笨了,学了又忘。
陆南叙注意到季夏的不自然,不动声色放开他的手腕,往后退开些距离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额头,像是认真思考:那就是方法不太适合你,今天我们换个方法怎么样?
语气说不上生气,甚至还体贴地询问季夏的意见。
季夏眼皮一跳,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没给季夏回答的机会,陆南叙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慢悠悠道:和你吃过几次饭,就把我喜欢吃的菜记得这么清楚,看来要我亲自带着你做一遍,你才能记住知识点。
季夏想象不出这种美好的画面,只觉得心惊胆战,和学霸一起做试卷,降维打击他吗?更何况这个学霸还是陆南叙,谁知道会不会搞什么花样出来。
其实我又想起来季夏硬着头皮开口,对上陆南叙托着下巴转过来的视线,硬生生改了,想起来之前的方法也很好,我们还是继续以前的方法吧。
陆南叙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低垂的眼睫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打上一圈阴影,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真的在思考季夏的这个提议。
季夏被敲出的声音弄得心里发虚,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跳错了拍子,见陆南叙久久不说话,觉得新方法也不是不行,顶多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碾压,何必为这么个小事弄得双方僵持。
退一万步讲,还不是因为自己没写卷子。
季夏盯着陆南叙敲着桌子的食指道:新方法就新方法吧,听起来也不错,就是麻烦你还要多做一遍。
陆南叙手上的动作戛然停止,低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暗芒:不麻烦。
陆南叙观察过很多次,只要他默不作声,季夏就会无条件的退让。
这个发现让他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总是忍不住再进一步,再进一步,看他对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目标幸福值+1】
季夏:?
难不成陆南叙冷淡的外表下,真的有一颗想要展示自己高智商的心?只是平常目空一切的架子端得太好没地方展示,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就高兴成这样?
季夏叹了口气,行吧,为了陆南叙,他等下忍辱负重再装笨点就是了。
要是为难,按着以前讲也不是不行。陆南叙抽出份试卷放在两人中间,问得没什么诚意。
不是,我叹气是感慨,感慨我林燃何德何能遇见你这么好的老师。
季夏现在已经把林燃的身份代入得贼好,就连说梦话也一口一个我林燃怎么怎么样。
陆南叙撩起眼皮看他:老师?
是呀,小陆老师。季夏歪了下头,狡黠地弯了弯亮晶晶的眸子,凑近了道,小陆老师好呀。
陆南叙勾起根笔敲了他额头一下,语气冷淡淡的:做题。
季夏捂着额头哎哟一声,看出来陆南叙没生气,抓住陆南叙手里的笔,眼眸弯弯地一挑眉:小陆老师体.罚学生,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南叙凝视着他少年气十足的眉眼,低低的嗯?了声,就着握笔的姿势把人扯近,胳膊直直的拉到肩上:我在体.罚学生?
季夏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深邃五官,脑袋有一瞬间空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直愣愣看着陆南叙。
陆南叙嘴角微微上挑,一只手将季夏额前的碎发带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眼睛近距离望进季夏眼里,不紧不慢道:问你话呢,小同学,我有体罚你吗?
季夏眨了眨眼睛,整个思绪被牵着走,他下意识回答:没有。
陆南叙唇角勾了勾,揉了他一把顺滑柔软的头发,松开手后退一步:乖学生。
季夏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耳朵发热,不是,怎么情况变成这样了?他只不过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怎么就靠的这么近了?
还有,陆南叙说话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
季夏慢慢转过身,陆南叙还是脊背笔直的坐在那,敛着眉眼看手中的试卷。
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可能,刚才是为了压他一头才那样的?毕竟陆南叙什么时候让自己吃过亏?
做题。
陆南叙淡淡的声音响起,季夏思绪被拉了回来,视线落在桌子上唯一份的试卷,抬头:怎么就一份?那你呢?
陆南叙扫了眼题目: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我看着你做。要是你做错了
陆南叙停顿一下,侧着身子靠近,握住季夏拿笔的手,带着季夏在第一个选择题题干上画出考点,言简意赅的讲明知识点,写上答案。
冷峻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呼吸轻拂,季夏甚至能感觉出陆南叙写字母B的圆弧时,中指比其他四根手指要用力些,手腕会微微后移。
季夏脑子一片空白,耳朵腾地一下烧的通红。
第8章 独占 他好像对小孩起了占有欲。
季夏猛地站起来往后退,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季夏:你、你干嘛?
刚说完季夏就后悔了,不就两男的握一下手,怎么还跟小姑娘被占便宜似的一惊一乍。
季夏强行镇定下来,扒拉了下刚才被陆南叙揉乱的头发:我就是突然被人这样握手,有些不适应,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陆南叙看了眼季夏红热的耳垂,垂下眼眸:嗯,我知道。
陆南叙:我以为这样你印象会深一些,毕竟你对我的事似乎都记得很清楚。
陆南叙望向他,眼神坦荡,好像只是在一本正经地陈述事实:我之前见你和顾昊一起勾肩搭背,以为你不在意这样。
系统资料只涉及原身比较重要的事件,像这种和朋友勾肩搭背的小事是没有的,遇上了只能随机应变的圆回去。
季夏勾着拖鞋在地上蹭了蹭:你是我同桌啊,你的事我当然记得清楚,但也不是这样就能对学习有用
他顿了顿,强颜欢笑道:至于勾肩搭背我当然不介意这些,就是吓一跳。
陆南叙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把试卷推到季夏面前,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像是随口一问:只要是同桌,你都会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不会,季夏在心里默默想,别人哪能跟你比,他季少爷又不是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
季夏摇了摇头。
陆南叙得到满意的答案,便不再难为他:你先做,做完再拿给我改。
季夏松了口气,看来是不用陪着做了,再握几次手,他估计离心梗也不远了。
他并不是讨厌陆南叙的触碰,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再简单的动作经由陆南叙一做,就多了一丝黏稠的味道,像拉长的糖丝,密密麻麻的缠上来。
在想什么?
季夏吓了一跳,握紧手中的笔,避开陆南叙望过来的视线,差不多要把整张脸埋在试卷里。
他闷闷道:没什么。
陆南叙盯着季夏头顶的发旋,圆润又脆弱,不知道戳一下是什么感觉,他捏着笔的手指捻了下笔杆。
陆南叙没有接着往下问,收回视线抽出笔做题。
宽大的木质书桌上,零零散散堆着高中课本,白色窗帘轻柔地扬起,两个少年靠在一起写作业,窗外的栀子花开得正盛。
季夏磨磨唧唧做了几道题,发现陆南叙甚至连视线都没过界半分,全神贯注地写试卷,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下了。
想来刚才是自己太过敏感,多平常的事也要纠结半天,还不知道到底在纠结个什么东西。
季夏用笔敲了敲脑壳,认真做起题来。
陆南叙手里的笔这才停了下来,余光短暂地略过少年柔和的侧脸,笔杆继续晃动起来。
只不过并不是像季夏想的那样,在认真写题,而是整张纸上写满关于季夏的一切。
陆南叙在推导。
傻,特别傻。
书法是练过的,双语很好,不是应试教育的水平,像是特地培养的艺术涵养。
人很娇气容易害羞,吃穿讲究,爱面子讲排场,各种社交礼仪得心应手。
陆南叙在后面总结道:是个金枝玉叶的小少爷。
对学校的规矩一窍不通,什么都跟第一次见识一样,十分新奇。
这跟前面是完全矛盾的,既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哪怕上再昂贵的私立,和嘉杭也不会有太大差别,不可能对里面各种规矩都是陌生的,像是从未上过学一样。
尤其什么都像是第一次见的样子,更像是从没出过门,至少是很少出门。
但身上被宠出来的娇气造不了假,不像受过委屈,至少不可能是被人拘住不让出去。
那就是,不能出去。
陆南叙停住笔,许久,在纸上写出个棱角锋锐的病字。
所以他应该是死后的鬼魂?
妖怪什么的都不太可能,他身上很多习惯都是人类的特征,只有这个答案才更符合逻辑。
陆南叙没再动作,笔尖的油墨在纸上晕开一团黑色的墨迹。
陆南叙?季夏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发现陆南叙在发呆,颇有些意外的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我做好了,你要检查吗?
陆南叙掀起眼皮,少年半边脸融在光线里,浅淡的眸子通透得像是琥珀色的宝石,眉眼弯弯,酒窝深深,整张脸上写满了纯粹和灿烂。
显然生前没有吃过任何苦。
显然去世的时候还很小,也没有过太多快乐。
陆南叙不太能想像出那个画面,白纸一样的小孩,怎么去面对死亡。
他会是什么病,会不会很疼。
陆南叙压下所有的情绪,拿过试卷几眼看完,没发现错误,点了点头:不错。
季夏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谢谢小陆老师。
季夏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双手扒着椅背,脚跟踮了踮:小陆老师辛苦啦,我去给小陆老师端个果盘上来。
说完没等陆南叙同意,就哒哒哒踩着拖鞋下楼。
分明是自己想吃。
陆南叙暗沉的眼眸凝视着季夏出门的方向许久,才继续在那张纸上写字。
对林燃大部分事情了解的很清楚,但细节模糊。
比如刚才和顾昊勾肩搭背,就是他胡编出来的,小孩还傻里傻气的解释,似乎从没想过他会骗他,对他抱有全然的信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陆南叙很受用。
陆南叙嘴角扬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他猜测小孩会不会是林燃朋友,但是小孩出不了门怎么还对林燃了解得这么清楚?
或许是顾昊的邻居、亲戚?就算出不了门,整天听顾昊耳濡目染林燃的事,也能知道不少。
陆南叙眼眸暗了暗,想起顾昊粘着小孩的样子,啧了声,还是趁早打发了好。
对他很好。
这是之前让他最怀疑小孩居心叵测的地方,现在他已经不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