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亦秋所料,幽砚果然想以扶桑为媒介,引各地阴气怨气至此。
在那之前,我会于此处设下干扰那只凶兽灵力的法阵。
幽砚说着,转身望向渐漓与月灼二人,你们留在此处,自行布下杀阵,无论何时,只要这凶兽复生,定要将其扼杀在此。
魔尊大人还请放心,我与月灼定会日日夜夜守在此处,绝不放松警惕。渐漓说着,欠身鞠了一躬。
月灼见了,也连忙有样学样:魔尊大人还请放心,管它什么玩意儿,只要敢在此处冒头,我便烧它个魂飞魄散!
神血对怨气多少会有压制与净化之用。幽砚说着,目光淡淡扫了江羽遥和洛溟渊二人一眼,为了结阵,谁来流点血吧?
我来就好。洛溟渊想也不想便站了出来。
幽砚也是手速惊人,都不等江羽遥对此做出任何反应,便二话不说聚灵为刃,在洛溟渊左臂之上划拉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口子。
那一瞬划破皮肉的声音吓得亦秋不由一颤,下意识朝幽砚身后缩了两步,再睁眼时只见幽砚指尖灵力正不断抽取着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并将其重重裹挟于空。
幽砚刚才说的是「流点血」,但看此刻这伤口大小、这放血的量,简直跟要将人抽干似的。
短短数秒,刚还好好的一个人,便已面色惨白、满头冷汗。
幽姑娘!你这江羽遥一时想要上前,却被洛溟渊拦在了身后。
这,这也太多了吧!亦秋不禁抓住了幽砚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小声说道,用得着那么多吗?实在用得多,分分作几天来放也行啊。
死不了幽砚说着,终于停了手,半空之中也已凝出一团不小的浮空「血球」。
她转过身去,将那血色推向半空,再一次凝神结阵。
吸力撤去的瞬间,洛溟渊咬牙后退了两步,一旁江羽遥将他扶住,还未说点什么,便见他摇了摇头,单手用力撕开那被鲜血浸湿的衣袖,指尖燃起灵焰,咬牙硬撑着将那条长长的伤口从头到尾烧了一遍。
这是什么要命的止血方式啊,都能闻着血肉烧焦的那股味儿了,胆小的小羊驼可见不得这种场面
亦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小猪蹄子你,你至于吗?
至于的哦。月灼认真说道,这里怨气太重了,身上的伤口要不及时处理,会很快溃烂的。
亦秋沉默片刻,不由担忧道,那,那你还好吗?
不碍事洛溟渊说着,抬眼望向了半空。
这小猪蹄子不愧是从小被人揍到大的,承伤能力简直拉满了,被幽砚这样砍上一刀,竟是屁都没放半个
幽砚也真是的,下手永远没轻没重,当初没什么交情打断别人的腿就算了,如今怎么说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这么凶残呢
也就是主角皮糙肉厚够她折腾,被折腾完了还得去四处跑腿,这要换成旁人,少说得躺大半个月吧?
亦秋感慨着,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半空,只见那团血液在灵光的操纵之下,逐渐四散凝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咒印,悬浮于夜空之中、扶桑木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咒印忽而于半空散去,最终在众人视线之中消失不见。
幽砚反手将灵力收归体内,深深呼出了一口长气。
下一秒,她眉头一皱,掌心一握,便见四周竖起了一层金赤色的灵光结界。
而脚下冰冷的泥土,也在这一刻升了温度。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亦秋忽然感到胸闷气堵,体内灵脉似是受阻一般,全然提不起一点气力。
此阵中,任何邪魔妖灵、阴气怨气都会受到大幅的灵力衰减,唯有体内蕴含神血之人不会受其影响。
幽砚淡淡说着,牵起亦秋那有些冰凉的小手,渡送灵力缓解着她的不适,回身淡淡说道,不必在此久留,回陌水为他处理下伤口吧。
嗯江羽遥低声应道。
月灼上前两步,问道:我和渐漓是不是要留在此处了?
幽砚应道:一时半会儿还用不着,春日后再来守着也不迟。
月灼闻言,扭头望向了渐漓。
渐漓沉默片刻,道:那先一起走吧?若是还有什么别的计划,我们也好从旁听着,或许能帮上点儿忙呢?
嗯!月灼连忙点了点头。
幽砚没有多说什么,只展开双翼带着亦秋飞上了天空。
远离了身后的那个阵法,亦秋瞬间舒服了不少,她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在那个地方,或许只有她一个人会难受吧
那干扰灵力的法阵,本就是以神血凝炼而成,江羽遥与洛溟渊定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渐漓和月灼与江羽遥签下了血契,体内流有神血,所以也不会受到干扰。
阵法既是幽砚结下的,幽砚自然也不可能畏惧于此。
到最后,也就只有她这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羊驼小妖根本承受不住那种力量,简直丢人至极
第189章
如今这阵法确实设下了,但也只是用来对付蜚的,若是木神久久未归,就算上古凶兽不曾出现,人间也自有人间的劫难。
不久后,人们将会发现万物不再生发,种下的作物不会生长,褪色的草木不会重绿,失了木神的力量,花神也无法再在人间开满应季的花枝。
这样的春天,如同是末日的前兆,随着生态的失衡,许多妖灵为了生存不得不从山中涌向人类城池,有的四处作祟,有的夹缝生存,一时人间大乱,百姓遭受精神上的摧残,从而催生出更多阴邪之物肆虐这片天地。
当不再需要为一只上古凶兽发愁之时,如何稳住民心等待希望归来,便成为了现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不过这样的问题,显然也在幽砚的计划之中了。
幽砚说,身处黑暗的人,哪怕远远望见一丝光明,都会将其视作希望。
只要有希望,人便不会轻易倒下。
冬日尽时,寻常草木无法生长,扶桑枝叶却并非寻常草木。
当晚大家一起用餐之时,幽砚淡淡说道,她之所以让江羽遥把扶桑枝散落人间各地,不只是为了聚集怨气,还是为了给予人间一份希望。
很多时候,一首不知如何流传开来的童谣,带着一个让人将信将疑的预言,便能使得天下人心惶惶。
那绝望之时,微弱的希望,自然也能安稳人心。
当万物再不生发之时,神鸟金乌将扶桑枝木洒向各地,它们在草木不生的土地中生出枝叶,便是一种天意,是天神对人间的救赎。
越是希望渺茫,信仰的存在便越会让人意志坚定。
人们只有坚信自己没有被上天抛弃,才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与良知,不会轻易破坏世间的秩序,不会轻易犯下那些无法挽回的罪过。
幽砚所言,使得亦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短暂沉默后,亦秋忽而抬眉说道:所以我们也要写个童谣、打油诗什么的,再想办法散播出去吗?
月灼认真问道:可是谁会写呢?
一时之间,饭桌上所有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在场之人,论打打杀杀那是个个在行,可写诗写词着实有点难为大家了。
好一阵尴尬后,亦秋举起了拿筷子的小手,弱弱问道:要不我来试试?
打油诗嘛,好记又顺口就够了,应该不会太难的。
亦秋这般说着,一时单手托住下巴,陷入了一阵沉思。
沉思片刻,亦秋开口念道:冬日尽,春生怠,万物枯时百鬼哀怎么样?有那味儿吗?
月灼捧场道:还行吧,听得懂。
嗯前面一句灾难来了,后面就该是希望的预言了,让我再想想
亦秋揉了揉太阳穴,又一次开口说道,金乌现,扶桑开然后会怎样呢?
亦秋说着,不禁将目光望向了面前五人,最后一句,你们也跟着一起想想啊!
春天一定会到来!月灼开口大声道。
这样的结尾,无疑让原本就很老土的打油诗,变得更加令人尴尬了。
当所有人都陷入一阵沉默之时,月灼不禁瘪了瘪嘴,歪头问道:这不顺口吗?
亦秋小声吐槽道:太尴尬了我反正念不出来
月灼皱眉道:可你前面也编得很差呀!
亦秋一时噎住,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话语。
倒不如简单一点。幽砚抬眉说道,就说,绝望到来之时,自有希望降临人间。
这么随意的吗?亦秋不由诧异。
你也可以去教人间的小孩儿背打油诗,告诉他们金乌现,扶桑开,春天一定会到来。幽砚说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江羽遥一时忍俊不禁,摇头笑道:还是不了,我光是听见前头半句,就有些抬不起头了
月灼闻言,连忙说道:小羊妖你看,我们恩人才听前头就已经抬不起头了,所以这不是我的问题!
亦秋不由轻咳了两声,尴尬道:我的,我的问题,你们就当我没说过!
不是的亦秋,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羽遥连忙解释起来,我只是觉得,什么金乌扶桑的,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我和我师弟如今只是凡人,确实担不起这样的信仰人间若能度过此劫,也一定是因为大家共同的努力。
嗐,别这么说,你们可是主亦秋话到此处,顿了半秒,又改口说道,主计划中最不可或缺的存在,没有你们,这蜚都不知会生在何时何地,从什么地方开始肆虐人间呢。
江羽遥也太谦虚了,她和洛溟渊可是这部小说的主角啊,若是连他们都担不起这信仰,救不了这人间,那还有谁配得上呢?
不管怎样,这计划算是定下了。
江羽遥一夜之间以术法凝出了许许多多的灵种,又于第二日清晨,亲自上门送到了亦秋手中。
亦秋接过灵种之时,望见江羽遥面色苍白,不由担忧地追问了两句,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一句「不碍事」。
江羽遥原身是一株神木,树木想将自己的枝叶广散于四方,本就要从身上将其折下再进行移种,这对一个真神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难事,可对如今的江羽遥而言,却无异于割肉取血。
可尽管如此,江羽遥也没有半句怨言,刚留下这些灵种,便已向亦秋与幽砚二人道别,一日都不耽搁地离开了陌水。
江羽遥说,她和洛溟渊将会去往遥远的北方,而近一些的南方各地,便交给了亦秋与幽砚。
渐漓与月灼在二人离开后,回到了城北八十里外的那个乱葬岗,早早于那结界之中布下了杀阵。
不得不说,有她们守着那里,着实令人无比安心。
一个用以招阴的结界,一个用以干扰妖邪之力的法阵,无疑让幽砚又一次损耗了不少灵力。
不过这次因为身上无伤,恢复起来也会比先前快上不少。
幽砚做事一向都是慢悠悠的,根本没有江羽遥和洛溟渊那种拼劲,所以自然也不会拖着虚弱的身子继续前行。
亦秋虽然多少有些心急,却也不忍心让幽砚累着,所以一直安心跟在幽砚身旁,于陌水城中休养了十几日。
最后一场冰雪化开,冬去春来之时,人间如同往年一样,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不过一切的一切,却都只是刚刚开始。
春日刚来之时,亦秋心里多少还带着几分期盼,期盼小说所写的内容不会真正发生。
奈何小鸟咕咕飞在人物塑造上bug满天飞,世界观设定却是稳得不行,这春日说不来,便真就没有来。
这一年人间的春日终究是迟到了,冬雪消融过后,万物不曾复苏,送走了一片洁白的大地,没能迎回初春新绿与花色。
尽管这些早在预料之中,真正到来之时,亦秋还是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只是起初的变化,并没有被人们放在心上,对他们而言,这些细微的变化暂时还入不得眼。
而亦秋则是随着幽砚一同离开了陌水城,她们带着江羽遥临走前留下的灵种,依着当初的约定,将扶桑的枝叶送往南方各地。
灵种蕴含神力,入土则生根发芽,无需灵力催动,不出数日便能长出小半米高的枝丫,半月左右可成小树。
为了让人们在绝望到来之时相信那些所谓的「希望」,大家一开始便已约好,将扶桑枝种于一些废弃的神庙边上。
它们悄无声息地生长着,生长在每一个无人在意的地方,也终将在人们感受绝望之时,如希望一般被人们慢慢发现。
不过这一切不会太快发生,毕竟如今的人间,还没有多少人能发现今年与往年到底有何不同。
人们日复一日过着最最寻常的日子,甚至热热闹闹做起了过大年的准备。
从古至今,春节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只要是人类的城镇村落,便都不会少了一点年味。
这让亦秋不得不去感慨,在天灾降临之前,人们至少还能过上一个好年。
她就不一样了,都快过年了,却还跟着幽砚四处奔波。
白日里不是在天上飞,就是在荒郊野岭四处寻找适合洒下灵种之地,一天到晚,也就吃饭和睡觉的时候能安安稳稳休息一会儿,还大多是露宿荒野。
除夕当晚,幽砚倒是带着亦秋来到了人类的城中,远远看了一场城楼的烟火。
这个世界里的烟火,没有亦秋原来那个世界里的那么绚烂,甚至还不如仙妖神魔斗法之时的灵力耀眼,可亦秋还是看得百感交集。
幽砚轻声问道:你的家乡,也有这样的烟火?
亦秋点了点头:有的,也会在大年夜燃放,小时候喜欢看,长后觉得吵死了
幽砚又问: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