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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购物中心门口,有很多卖廉价打折衣服的小摊,夏深背着阮蔚然进门前,她兴致颇高地拍拍他的肩,指着一个地摊道:“小孩儿,去那里!”
    夏深像匹任劳任怨的小马驹,顺着她指的方向过去,落地后还贡献出自己的一只脚让她踩。
    “水晶鞋!”
    她以前只在抖音上看到过。
    这种鞋夏深小时候却经常见,几块钱就能买一双,透明柔软的塑料质地,什么颜色都有,连他都知道……挺土的。
    “夺钱?”
    听到这熟悉的问话,夏深忍笑忍得肩膀直抖,他家学姐的喜好还真的是与众不同。
    摊主应该是个响应地摊经济号召的女学生,铺着蓝格子床单的摊位上,什么杂物都有,还有几本九成新的考研专业书。
    “五块钱。”
    这是今晚夏深听到最便宜的一件东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它的价格还这么稳定。
    阮蔚然显然也不敢相信,女孩挠了挠头解释:“因为是二手的嘛,本来也没有多贵。”
    听到是二手,阮蔚然的兴趣大减,那女孩见状找补道:“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鞋我只在快递到货的时候试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穿。”
    “它太难搭配衣服了,我当时也就是一时好奇买回来看看的。摆摊之前,我已经洗过,还用酒精湿巾擦了,你看它这么新就知道肯定不是穿过的。”
    阮蔚然有些犹豫,她待会还想自己走路接着逛,鞋子肯定是要买的,这双很特别,她挺想要的,可是,她也确实真的不太能接受别人用过的东西。
    夏深揣摩着她的心思,低头与她轻声耳语:“学姐,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也卖这个鞋子,就在这附近。”
    阮蔚然扭头看他,眼神发亮:“去那。”
    夏深弯下腰准备背她,阮蔚然手刚搭上他的肩,看到对面女孩落寞地叹了口气,动作停住。
    等了一会没等到,他偏头仰视她:“学姐?”
    阮蔚然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秒,手指点了点他的肩,低声道:“小孩儿,我要那本乱序词汇。”
    夏深看向摊位,伸手帮她拿起那本书:“这个吗?”
    “嗯,”阮蔚然接过,“这个多少钱?”
    那个女孩立刻恢复神采,笑着答道:“十块钱,这个是今年新出的正版,里面的二维码都可以扫,我因为要出国所以不考研了,都便宜出。”
    “转了。”阮蔚然付完钱后,趴上夏深的肩,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起身。
    女孩扬扬手机兴奋道:“收到了!谢谢!”
    阮蔚然:“你应得的有什么好谢。”
    “你是我今天第一个顾客!”女孩特别开心,又道了声谢,“我能拍张照吗?”
    阮蔚然没说话,一手捂住正想看她怎么回答的夏深的脸,另一只手比了个剪刀手。
    女孩哈哈大笑:“好可爱!”
    她的手小,再怎么挡也只能挡一半,夏深还是看见了,那瞬间他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要买一本自己用不到的书。
    就像那女孩说的,她好可爱。
    -
    在购物中心侧面的批发市场,阮蔚然如愿以偿。
    蓝绿配色的油画风抹胸吊带,外搭白色轻纱罩衫,穿着荷叶牛仔短裤的长腿下踩着水晶鞋。
    夏深竟然觉得,这双鞋被拯救了。
    阮蔚然像只小蝴蝶,眉目点星,闪闪发亮,踮着脚尖伸开手臂,在两栋楼间搭了玻璃顶棚的甬路上往前小跑试着新鞋,然后飞回来笑问他:“好看吗?”
    这怎么可能是毕业好多年的学姐,这分明是个青春期未满的小姑娘。
    十七岁不能再多了。
    “喂!”
    “嗯?”夏深立刻回神,见阮蔚然面带不满地瞪他,忙想理由解释,“我……”
    “你什么你!”她不笑了,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疏远的学姐,伸手抢回他手里的东西,“抱歉耽误你时间了,回去吧。”
    她扭头就走,他一阵心慌,立刻追上去道歉,情急之下什么心里话都往外倒:“对不起学姐,你刚才太好看了,我发了会呆……”
    阮蔚然难以置信他竟这么理直气壮地花言巧语:“你说什么?”
    “我说什……”夏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破嘴说了什么,脸轰得着起来,连眼尾额角都红了,低头低头使劲儿低头,捂着脸无力解释,“不是的!我说错了,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都要急哭了,阮蔚然看着,心情却瞬间明媚起来,然而她带着恶趣味板着脸继续挑剔地刺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学姐……呜……”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个委屈的鼻音。
    阮蔚然憋笑憋得快要吐血,可突然就觉得他好萌,不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逗他:“你说‘你刚才太好看了’……”
    夏深听她慢悠悠地重复这句话,羞耻得只会道歉:“对不起学姐,对不起,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对不起。”
    她快被他说心软了,抬手点了下他的额头:“听我说!”
    夏深听话闭嘴,但没脸看她,只闷闷地回应,声音可怜得直冒泡泡:“你说学姐,我听着。”
    她忍住想呼噜毛的冲动,道:“我刚才好看的意思是,我以前很丑吗?”
    夏深被这个推论吓得连呜都不敢呜了,顿了一下,拼命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的不是!”
    阮蔚然的良心都让他摇醒了,眼瞅着他鹿眼儿尾端开始湿润,心里叹了口气,决定不欺负孩子了。
    “我脚疼,你背我吧。”
    夏深二话没有,边点头边弯下腰:“好!”
    伏在他背后,阮蔚然感觉到他现在的体温比刚才要高很多,再看他依旧发红的侧脸和颈子,心里毛毛的。
    搁在她大学时代笔下那些练笔的小甜文里,女主的嘴此刻已经啃过去了,毕竟,面对心上人脸红害羞,没有姑娘能禁得住诱惑吧。
    那时的她还很纯情,不是真的喜欢,是不会让别人背别人抱的,不像现在,接受了也不代表她心里有。
    她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跟随便一个人在一起,一天换一个都行,她有这样的自信,也有这样的资本。
    而这种狂悖的想法,都是拜任嘉泽所赐,他给过她世间炙热的火焰,也给了她世间至恶的种子。
    爱情就那么回事,不论过程如何甜蜜浪漫,最终的宿命都免不了发烂发臭,不要也罢。
    她就这么在自己可能的心动前,干脆利落地打了一剂抗拒的加强针。
    -
    关于好看的话题经阮蔚然翻篇后,夏深也聪明庆幸地没有再提。
    她让夏深背她去了男装所在的楼层,然后落地自己走。
    阮蔚然这样跟他说来此处的目的:“我朋友帮了我个忙,我想回送他几件衣服,他跟你身形差不多,你可以帮我试一下吗?”
    夏深愣了一下,心中异样,可她看向他时,夏深还是点头答应。
    待阮蔚然转开头,他立刻陷入猜测苦恼的挣扎中:
    跟他身形差不多,意思是,她要给别的男人买衣服吗?
    也是,她的条件这样好,怎么可能会没有异性朋友,或者说……暧昧对象。
    他第一次有不想顺从她的念头冒出。
    也几乎是同时,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才仅仅一天时间,他怎么变得这么尖锐,这么狂妄。
    “小孩儿,你怎么了?”
    夏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这一天发了多少次呆了。
    还有,怎么突然之间,他觉得小孩儿这个称呼也不再顺耳。
    他不是小孩儿,他成年了,再过两个多月就二十二,法律上都可以结婚了……
    不是,什么东西,他在想什么!
    阮蔚然见他鹿眼儿木然,脸色发淡,颈子上冒冷汗,不由伸出手试他额温,那一瞬间,夏深感到乱成废墟的内心熨帖了,他也解释不清,但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念咒一般重复。
    它说:你完了。
    “怎么了?”阮蔚然扔了手里的纸袋,靠近拂开他鬓角汗湿的头发,“不舒服吗?”
    嗯,他不舒服。
    见他点头,阮蔚然拉他的手腕:“走,去医院。”
    夏深想说不用,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时,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不想张嘴。
    一路由她拉着,步行街观光车转出租,到了最近的燕大附院,阮蔚然询问导诊台后挂了急诊号,因为症状轻微,医生告诉她可以去心血管内科找科室值班医生,转头就去忙其他病人。
    夏深这时已经为自己幼稚的想法感到抱歉,他不光在浪费钱,也在浪费医疗资源。
    他不敢动手碰她,只停止顺从的脚步拖住她:“学姐,我没事了,对不起我们回去吧。”
    阮蔚然没有松手,抬头看着指示牌找内科诊室:“来都来了,看一下也放心。”
    他无法抗拒最后那个词的诱惑,他没再说话,任自己在煎熬里一边自责一遍雀跃。
    敲门听到门内传来一道柔和的嗓音:“请进。”
    夏深注意到阮蔚然不受控制地退了一步,他扶住她:“学姐?”
    她站稳转头就走,门内医用磨砂隔断后的人转出,身影挺拔,白衫翩翩,俊颜温澈,气宇不凡,却在看到门口的人时端方尽失。
    他步伐跌撞,追出门外拦在阮蔚然身前:“然然……”
    “闭嘴!”阮蔚然愤然截断他的话,声冷似冰,后退躲避他的碰触,偏头连眼神都不屑给他,语气轻得如同自语,“恶心。”
    那人眼神伤痛,僵在半空的手不住发抖,缓了缓才看见她身旁还有一个人,从容神情在分秒间恢复。
    夏深心里叹服他的心态调整速度,明明双眼泛红,还能得体微笑:“身体重要,别与我赌气,先进来吧。”
    他转身率先入门,夏深没动,低头看阮蔚然。
    她深呼吸思忖了数秒,最终走了进去。
    -
    “……这种症状多久了?”
    夏深看到站在他身旁的人胸卡上写着,心血管内科主治医师,任嘉泽。
    “今天。”
    “之前都没有?”
    “没有。”
    “家人有什么遗传或者重大的疾病史吗?”
    夏深低下头,费力吞咽着没有说话。
    任嘉泽:“夏先生,你还好吗?”
    倚在窗边看着漆黑窗外发呆的阮蔚然也闻声回头。
    察觉到她走近,夏深更加不想回答那个问题。
    “夏先生?”
    夏深抬起头,撞上阮蔚然琥珀色的浓眸,他听到她轻声说:“乖一点,马上就走。”
    他又被当成小孩,却是用哄的语气,内里某个角落一寸寸塌陷,忍不住就要听她的话。
    有雾气迷失在纯澈的鹿眼儿里,夏深垂落眼睫,做着无意义的遮掩,声音低得像要埋进土里:“我没有家人。”
    任嘉泽攥紧的拳头骤然松开。
    阮蔚然看着他毛绒绒的发顶,伸手抚上还在与一些看不见的自我情绪痛苦挣扎的人,语气软下来:“不用说了,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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