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刷着牙,一边不由自主的想起白先才。
他坐在门前,那么高大的一个青年,弓着背讨好的向她笑的样子;还有看见她下意识后退的步伐时,眼里浮现的悲伤…孔柯眨了眨眼,软软的睫毛好像突然变得刺刺的,烦人的泪水随着思绪不断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漱净了口,嘴里满是薄荷的味道,抬手擦干净嘴角的水渍,听见腹部发出不满的哼鸣。她才想起自从白先才走了以后,她已经好久没有吃早饭了。
自从她将他拒之门外那一刻,她心脏的某个位置也变得极其古怪起来,就像突然被魔鬼挖走了一块似的,轻轻一敲就能听见不安的回响。
“干嘛等到这么晚?”变身的事情,其实他早上已经解决过了。她和朋友聚会,那天回来得有点晚,第一次看见白先才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眼皮都在打架了,还乖乖坐在沙发上,盘着腿等她回来。
他皱了皱眉,好似非常不乐意被人打扰卷意,眯着眼看了她几秒,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孔小姐,嘴角咧开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
“因为这样…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帮忙。”
他低低的说到,因为语速和困意的关系,听起来多了几分稚气。孔柯刚放下手里的包,愣了一瞬,正想着怎么接下他的话茬的时候,他突然拉住她的小臂,把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两根铁爪一样的手臂,牢牢的抱着她,甚至还像狗狗一样,用下巴蹭她的发顶,两颗心脏在不同的肉体里同时跳动着,她像被按在掌下的小兽,止住了惊呼安静下来。
他好像用了她的沐浴露,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
他沿着她细细的手腕握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可以看见青色的、微微凸起的筋络,把她的手包住的时候,仿佛一层温润的襁褓,让她内心某处地方猛地塌陷下来。
“孔柯…”他总喜欢这样慢慢的叫她,唇形舌尖总是做得很标准,带着认真而赤诚的眼神,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改不掉这样的习惯。
仿佛在驯养她似的。
而现在,她的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了那个人,就连楼下刚刚清醒的车流声都变得模糊,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打开水龙头,泄愤一般用力的清洗这张憔悴的脸。
水流可以清洗很多人类不愿意使其存在的痕迹,可无论水声持续了多久,她还是感觉自己像吃下了过期的药片,仿佛残缺一般的难受。
孔柯,可以了,已经半个月了。
他不是故意的。
她劝自己,身上整洁的衣物已经湿透了大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白到发灰。
如果白先才在的话,一定会吓得不行。
他虽然看起来好像非常瘦弱非常幼稚的样子,做着不稳定的工作,住在陌生女人的家里,依赖着她的肉体,还为她洗衣做饭。
实际上,被保护的人好像已经变成了她。
她一直怀疑自己得了什么严重的心理疾病,从她被母亲用手掐住脖子尖叫着要杀掉她的时候。母亲尖利的指甲在她脖子上留下一片不太好看的痕迹,喉咙像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她甚至能尝到隐隐的血腥味。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这个怪物!”
“孔柯,你这个怪物!”
…
好像随着血脉之人的诅咒,她的血液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样,一滴一滴的冷漠起来,直到它们完全变成冷冰冰的液体。
她再没有开怀的笑,不会靠在谁的怀里撒娇,就算有人蓄意接近很快就会被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给吓走了。
宛如被突然抽走了所有社交的天赋,她寡言而冷情,就连说的上话的朋友也少得可怜。
所以当白先才和她抱怨穷追不舍的父母的时候,她像一只见到花朵的鼹鼠,僵硬了身体,只淡淡的附和。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清楚的记得白先才用长长的猫尾环住了她的腰,毛茸茸的温暖让她勉强放松下来。
“会有人爱你的,一定会有人爱你的。”
他这样说着,拍着她的肩,直到她安然睡去。
越是想要逃避,就越是控制不住的回想他的美好,她走到门前,手搭在把手上,忍不住轻轻的颤抖,像产生了戒断反应的病人,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开启这扇门。
离开他,她的生活只不过是回到以前,她不必为一个患上怪病的人承担不必要的风险;接受他,等待她的可能是再一次的伤害,更加惨淡的收场,或者是一出悲剧。
她一向很悲观。
孔柯的脑内仿佛两军交战,可是在结果出来之前,她的身体就先行替她做了决定。
她轻轻扭动了一下把手,听见熟悉的门锁转动的声音,屋内有些昏暗,从外面照进来的光线就有些格外的刺眼。
空空如也。
没有白先才的身影,她的纠结、他的恳求和执着,好像突然化作泡影,变得可笑起来,终于烧焦了她花园里最后一朵玫瑰,只留下焦黑的可怜枝干。
或许他去休息了。
即便其实以前的大半个月,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带着各种奇怪的病症,只能在炎热的夏天穿厚重的大衣,却还是乞求着她的原谅。
她无比清醒的意识到,那场阴霾在同时折磨着两个人。
勇气像被扎破的气球,下意识的,她想要关上门,化妆,然后出门上班,从此退回自己的舒适圈里。有的时候,人生看起来已成定局,可是如果有谁能够前进或者退后一步,一切或许会有完全不同的改变。
她转身拿起外套,拿上钥匙,穿着提提踏踏的拖鞋带上了门。
等到她走到白先才家门前的时候,才将将过去不到几分钟,来不及理顺呼吸,她敲响了眼前的门。
她想马上见到他。
一切发展顺利得简直像是有着神明的眷顾,她并没有敲太久,那扇门就打开了。
只不过,开门的是一个留着中长发的邋遢的男青年,黑眼圈看起来有点重,穿着白先才的睡衣,还打着呵欠。
“你找谁啊?”他一边揉着眼一边问,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我找白先才,白先才在吗?”孔柯抱着一丝希望问。
“白先才啊?”那人好像逐渐清醒了,但还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好似一点也看不出面前的女人的急迫,拿出一张纸擦了擦鼻涕,才慢悠悠的说:“我是他朋友,我叫李寰,他出门旅游去了,要我帮他看几天家。”
她显然不相信,然而李寰并不遮掩,门敞得大开,里面的确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那他多久回来?”孔柯问,红着眼,显然刚刚哭过,看起来楚楚可怜的,让人有些不忍欺骗。
五大叁粗的青年挠了挠脑袋,看起来有几分傻不愣登的莽撞。
“这……他也没告诉我,估计得个把月吧。”
“听说去的地方挺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