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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夜雨是钻进骨子里的湿冷,让人不知如何抵御,层层迭迭的乌云挤满了天空,看不见一丝晴天的迹象。空气都苦涩的闷热潮湿,虫鸣也显得喑哑。
    一切都是灰暗的,连同孔柯背后曾经熟悉的房间,没有了温度和颜色,都显得格外空旷疏离。
    白先才很清楚,孔柯本应该看不见他的。
    现在她却一眼就对上了他的目光,仿佛排演过似的,轻柔而精准的拽住他的衣角,他的心狠狠的沉了一瞬。
    在他狭隘而绝望的视角里,她几乎奇迹的举动,宛如一把破冰的锤,重重的凿开了他逐渐密闭的心脏。
    因为受到惊吓,他的身体下意识向后倾斜,想要退到黑暗处,蓬头垢面,还满身泥泞,他现在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
    实际上,自从单方面“成全”孔小姐以后,他就一直没有心思打理自己,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孔小姐眼中会是怎样一个邋遢形象。
    糟糕透了,他沮丧的想,又想起孔小姐其实看不见他,才强行止住了逃跑的脚步。
    可他不知道,在他的心为孔柯的动作产生巨大的震动时,他就如同深夜逃跑的辛德瑞拉,原本的样貌随着钟声敲过一点点的呈现在了孔柯的面前。
    身形高大的青年,被她拉着衣摆,微微弯着腰,曾经被她卷在指间玩弄的黑色短发被雨打得透湿,贴在额边,卷曲的发梢止不住的滴水。
    他清瘦了许多,这段时间里,他似乎同她一样饱受失眠的困扰,被雨水浸成灰白的俊脸上,眼下的乌青格外地让人心疼。
    他呆呆的注视她,眼眶渐渐红了,委屈又怯懦的,像一只呆在墙角被主人找到的宠物猫,缺乏了关爱和呵护,各方面都开始慢慢的凋谢,唯有眼前近在咫尺的温暖,才是最后的希望。
    她满腔的郁火都被白先才的可怜模样消退了几分,她的视线落到他瘦削的肩,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的衣服,裤脚滴下来的水在干燥的楼道里留下一小滩水迹,垂落的额发微微颤抖,似乎冷得不行了。
    她手里的布料又沉又硬,贴在身上一定很难受。
    看起来,他好像是就这样淋着雨跟了她一路。
    明明那么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却那么傻。
    白先才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孔柯面前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狼狈,甚至已经到了凄惨的程度。他咬紧牙关,想要止住身体的颤抖,鼓起勇气去看孔小姐的神情。
    他已经放弃了逃走的想法,尽管他已经违背了自己“再也不出现在孔小姐面前”的诺言,可亡羊补牢,说不定孔小姐会因为他的怪异认清他丑陋的真面目,从此对他死心呢。
    可悲的是,他心里竟然有种奢求的热望,来自于孔小姐拉着他不放的手,明明没有半分接触,仅仅是轻轻拉拽着,却好似初春的第一缕阳光,他整个人都激动得难以抑制,甚至忘记了身体上的不适。
    他想吻…不,抱一下孔小姐就好。
    就在他昏沉的大脑难以抉择的时候,掌心传来炭火一般的温暖,柔软又温煦,让将近麻木的肢体,几乎差点要融化。
    不可以!
    他想起被这双手透明化过的物品,它们就像他一样在这个世界上宛如销声匿迹,即便最后再次出现,他还是无法容许自己将孔小姐置于这样难以预测的危险之中。
    但他头晕得厉害,已经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挣开孔柯手的力气小得可怜。
    如初见一般,熟悉的地点,熟悉的角色,白先才终于坚持不住,皱着眉,虚弱的跪倒在地上。
    孔柯一惊,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应该和他置气,连忙跪下身想要支撑他的身体,一声惊雷,白色的光将两人的影倾斜紧迭,仿佛两只落难的飞鸟。
    已经不知是多久以后,耳边很安静,有轻轻柔柔的水声,白先才感觉周身一片久违的温暖,仿佛被浸泡在一片蒸腾的水域,治愈又柔和,抚平了他的疲惫和焦虑,甚至给了他一种回到母体般的错觉。
    他睁开眼睛,熟悉的装潢,室内充斥着花香沐浴露的味道,他的颈后被贴心的垫了一条厚实的毛巾,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松了很多。
    他在孔小姐家!
    孔柯在哪里?
    心中的急迫感让他甚至还来不及回神,身体就已经从水里站了起来,扯过搭在一边的围巾,他跨出浴缸,想要冲出浴室。
    在他的余光里,有东西在镜子里一晃而过,他转过头去,看见镜中的男子赤裸着上身注视着着他,熟悉的脸上因慌张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潮。
    那是他的模样。
    在镜子中照见自己的样貌,对普通人来说多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对于逐渐被透明化、边缘化的白先才来说,却是接近奇迹的存在。
    当孔柯推开门的时候,白先才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看向来人的眼神中还有几分迷茫。
    从侧面看过去,男人小腹上的肌肉轮廓因为缺乏锻炼变得平坦了一些,却显得更加俊秀有力,白色的浴巾堪堪遮住重要部分,暴露出腰腹流畅的线条和紧实有力的大腿轮廓,配上略微颓唐的气质,反而更加撩人心弦。
    “孔小姐!我终于变回人了!”他高兴对孔柯大叫,兴奋得像一个孩子,然后抱住了来不及反应的孔柯,在她脸上接连吻了好几下。
    他一夜之间长出来的胡茬很是刮人,身上的水也随着不知分寸的动作蹭了好些在她身上,她却不觉得生气,只是由着高高大大的白先才把她抱在怀里。
    他的笑声渐渐低了下来,忍耐般压抑了片刻,控制不住的演变成断断续续的泣声。
    “白先才…”
    她软着嗓音安慰他,想起了那个被污蔑被视而不见的自己,那个出门等待着父亲,却得到亲属亡故消息的少女。
    “你为什么要出去?”
    “那是你爸爸啊!你为什么不救他?”
    “你怎么不和他一起走了算了?你这个杀人犯!”
    尚不懂事的她,怎么会明白父亲诀别的眼神,他笑着对她承诺,以死亡回应了她坐在餐厅里,守着融化冰淇淋的一个下午。
    “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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