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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浮桥汗都下来了,生怕他下一声叫的人不是哥哥,而是沈岚。
    他摸了摸宁逾通红的眼眶,果不其然被他狠狠避开了,只是沈浮桥没再讪讪收手,而是扳正了脸,肃声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的爱不作为愧怍的偿还。我把事实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放下,并没有说你不对的意思。阿宁,恨一个人太累了,更何况是三个,我看着心疼。
    心疼?宁逾冷笑了下,差点就说你把那几只妖怪杀了我就高兴了,心疼有什么用?
    但他没有。
    他再生气,再难受,还是舍不得让沈浮桥为难。那是他的仇,他的痛,他与那三只妖怪的恩怨,和沈浮桥无关。
    于是他说:我饿了。
    沈浮桥心知这事说是说不过去的,只能等回雨霖山,带着阮白他们给他道歉谢罪,希望宁逾能念在他的份儿上别下死手至于那些陈年的伤痛,便只能慢慢养,但愿真正养好的那天不会太远。
    我去给你买紫薯蛋黄酥和红枣小米粥,等我,别乱跑。
    沈浮桥不懂,宁逾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有兴趣和他玩一下幼稚的躲猫猫游戏,放在现在这种心情,宁逾根本不想动。
    待他回来时,宁逾还是原来那个姿势坐在那里,像一尊刻得太过僵硬的雕塑,连漂亮的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
    来,先喝点粥,养胃。
    沈浮桥用勺子喂他喝,他也很配合,一勺勺吃得干净。只是沈浮桥总觉得这乖顺和昨日刻意的娇嗔不一样,带着些阴沉沉的压抑意味。他没办法,只能说些趣事逗他开心。
    他回忆里很少有什么色彩,在异界历劫的那段时间虽然苦了些,但总归要比做神的日子要跌宕起伏得多,至于那点短暂而珍贵的童年,足为人道的事情便多了一点。
    阿宁知道我历的是什么劫吗?
    宁逾咽下那一口粥:八苦劫。
    沈浮桥有些惊讶:怎么这么聪明?
    不然那些妖怪何必为了把你弄死费那般工夫?宁逾声音微冷,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助你历劫的工具。
    话题又绕了回来,沈浮桥哽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那阿宁知道我的生苦和怨憎会苦是在哪儿历的吗?
    在哪儿?
    在异界。沈浮桥故意顿了一下,等宁逾偏头看他一眼才继续道,那里应该也是众多小世界之一,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不讲怪力乱神,也没有神妖众生。
    宁逾沉默了一会儿,又抓错了重点:所以那是一个没有阿宁的世界
    沈浮桥勉强跟上他的脑回路,将他拦腰拖进怀里抱着:所以我回来找你了啊,感不感动?
    才不是为了我。宁逾声音有些低沉,如果不是我恰好在江滩搁浅,你说不定还会爱上兔子狐狸或者蛇,反正你只需要有人帮你历后面那六苦劫罢了,我只是出现得早,并不是
    沈浮桥这才发现问题很大。
    等一下,宝贝。沈浮桥拿手帕给宁逾拭了拭唇,抱起他旋了一圈,面对自己坐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认定你吗?
    宁逾闻言脸色变得臭臭的,似乎在责怪沈浮桥居然好意思提:因为我长得好看哥哥是个肤浅的人。
    沈浮桥愣了愣,一时没接住宁逾的话。
    难道我不好看吗?!宁逾从他的表情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颊不受控地红了红,啪地一声打了沈浮桥一巴掌。
    不知是那一巴掌打得实在过轻还是沈浮桥脸皮太厚的原因,沈浮桥脸都没红,只是笑,等缓过气后才重重地捧住宁逾的颊,叹息般说道:其实是因为阿宁太可爱。怎么这么可爱呢我见你第一面就想说了,只是那时候你昏着,我没办法告诉你。
    我很少用可爱夸人的,不是因为吝啬,而是真的,这么漫长的岁月中只碰上过一个可爱的人不对,应该说是可爱的鱼。太喜欢了,所以会不顾一切把你养在我身边。
    宁逾脸红着澄清:我不是鱼,我是喜欢吃鱼的鲛人。很凶的,一点也不可爱。
    好吧。沈浮桥按住他的后颈啄了他一口,但我偏爱。
    宁逾明明该高兴的,但现在却直想哭。那些溃烂在心底的,压抑、肮脏与偏执的惦念,沈浮桥知道他受不了痛,便不用残忍锋利的刀尖帮他剔去,又担心他病入膏肓,于是将带着糖衣的阳光给他敷上。
    他知道他任性撒娇,无理取闹,喜怒无常,加膝坠渊,其实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份偏爱而已。
    想哭就哭,不嫌弃你。到时候把我们宝贝阿宁的珍珠拿去做个大浴桶,估计有个一亩三分地吧。
    宁逾刚出来的泪水又憋了回去:我才没哭,你又取笑我。
    他将脑袋轻轻搁在沈浮桥肩膀上,沈浮桥便顺着这个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捋他的背脊,他动作太温柔了,宁逾终究没忍住,下巴与肩窝相接触的地方便湿了一小片,如同昨夜一样,闷闷地哭着。
    能够哭泣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沈浮桥是这样想的。他不怕宁逾哭,他有的是精力学着哄,只怕宁逾不哭,憋在心里憋坏了,到时候怎么哄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宁逾:哭包竟是我自己?!我不笑时很A的!!一拳一个大胖鱼!
    沈浮桥:抱走老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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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刻骨崩心
    两人在京城玩儿了几天, 各色小吃膳坊都试了试,杂艺歌舞看了个遍,甚至连青楼都去过了, 沈浮桥看宁逾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便带他上了马车踏上归途。
    宁逾前几日才说自己一向觉很少, 这几天却越来越嗜睡, 沈浮桥担心他身体出了问题, 但仔细检查之后又确实没发现什么,便由他去了。
    只是按这白天一睡睡三四个时辰的劲头,怎么看怎么奇怪。宁逾身体恢复能力很强,他晚上也没怎么折腾他, 不至于这么缺眠吧
    阿宁, 起来吃点杨梅糕。
    宁逾睡觉不肯躺在软垫上, 酷暑天气非要亲亲热热地坐在沈浮桥怀里搂着他睡,明明被烫得不行,偏偏不撒手, 沈浮桥都替他难受,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着的。
    阿宁?
    宁逾一直不应声, 怀里的身体也软绵绵的, 沈浮桥眉心突然一跳,卡住他的胳肢窝将人带了出来。宁逾脸色苍白如纸, 眉头微微蹙着,额边冒着冷汗, 沈浮桥被吓了一跳, 按住他的手想给他把脉,却被宁逾抽走了手。
    中暑了,头晕。
    沈浮桥没多想, 当即剥了颗莲子给宁逾吃。宁逾启唇接过,温软的舌掠过他的指尖,带着些眷恋而依赖的味道。
    沈浮桥心疼了:不舒服怎么不叫我,我要是没发现你要撑到什么时候?
    犯困,懒得叫你。清心莲的效用立竿见影,宁逾舒服了些又要睡,被沈浮桥强行掀开眼皮制止了。
    昨晚上我就动了你一次,你便从戌时睡到现在?八个时辰了,你早膳和午膳都错过了。
    宁逾嗯了一声,偏头靠上沈浮桥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声线慵懒:好饿,想吃冰镇西瓜。
    不可以,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西瓜太冷了,伤肠胃。沈浮桥按住宁逾的腰,从桌案上拿了一个杨梅糕喂到宁逾唇边。
    宁逾皱了皱眉,想说自己是海妖怎么可能那么娇气,却还是顺从地咬了一口。
    毕竟哥哥从一开始就这么傻。
    好吃吗?沈浮桥问。
    好酸。
    沈浮桥听他说酸,以为他不爱吃,便准备给他换个口味,但没想到宁逾又凑上来咬,最后还把那碟杨梅糕给吃完了。
    都有点不像嗜甜如命的宁逾了。
    京城离雨霖山是很远的,即使有术法的加持,等到了崖柏镇时宁逾早就已经睡饱了。
    离雨霖山越近,宁逾就越清醒,最后快到山脚时整个人甚至出现一种极为不正常的应激反应他的妖力开始不受控地溢出,双瞳呈现出波谲诡异的深蓝,沈浮桥觉得自己好像抱了只遇险的刺猬,扎得他的心直泛疼。
    他知道此时叫宁逾冷静根本没用,于是捧住他的颊一下一下地吻,宁逾被他蜻蜓点水的吻法分散了注意力,尖锐的指甲慢慢收了回去,暗潮汹涌的蓝色大海稍稍风平浪静了些。
    哥哥
    沈浮桥应声,右手拇指探进宁逾的唇,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獠牙:别把后槽牙咬这么紧,张嘴让哥哥看看我们宝贝阿宁有没有长蛀牙。
    宁逾盯了他一会儿,还是受不了獠牙被温柔抚摸的酥麻,后齿松了力气,嘴巴便被沈浮桥轻松撬开。
    沈浮桥将宁逾的腰下压了一点,方便他检查里面的牙齿,他来来回回看了又摸,就是不说结果,宁逾合不拢嘴,口中津液便慢慢蓄积起来,又被艰难地吞咽下去。
    好昂啊哥哥?
    沈浮桥见好就收:好了,宝贝真乖。没蛀牙,但以后还是得注意一下,你吃太多甜食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宁逾身上的煞气都散了个七七八八。他坐在沈浮桥怀里,一双漂亮的蓝眸眨了又眨,像是有点发懵。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沈浮桥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宁逾脸色沉了沉,却又实在是生不起沈浮桥的气来,便只好在他唇边狠狠一咬,等尝到血珠才堪堪住口。
    惩罚,没有下回。
    好凶啊。沈浮桥半真半假地感叹了声,抚了抚他额边的碎发。
    你是在失望吗?因为我不可爱?
    沈浮桥想温和地笑一下,却不小心扯到了唇边的伤口,顿时变得呲牙咧嘴起来。宁逾没见过沈浮桥这副表情,脾气也顾不上发,颇有些新奇地凑近了些看,却被原本微微低着头的沈浮桥突然袭击,仰首贴唇勾着软舌吮了一口,动作之迅猛,宁逾还没反应过来,沈浮桥便已经心满意足地抱紧他出声了。
    凶也很可爱,哪有那么多失不失望的,净会胡思乱想我的傻阿宁到底知不知道,哥哥能和阿宁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是大喜过望。
    他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又无比笃定,像是某种不必被过分阐明的真理,生来便具有绝对的正确性。宁逾被这句话砸昏了头,连戒备心都在无形中被瓦解了,以至于他被抱下马车和山脚处那三只妖怪眼神交汇时,居然连一点攻击性都提不上来。
    阮白看着来人,率先开了口:尊上与夫人归山,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这声夫人叫得无比顺口,好像从前和宁逾打架的不是他一样。
    以往诸事,多有得罪。我与楚怜和霖娘行事确有不妥,之前很多次想道歉,苦于夫人每次来都二话不说便开打,没有机会。
    阮白朝宁逾走了过去,宁逾也从沈浮桥的怀里跳了下来,他那表情称不上满意,也称不上不满意,和之前无数次来到雨霖山寻仇一样,眼神冰冷得像是可以掉碴。
    阿宁。沈浮桥捏了捏宁逾的指节,低声唤着。
    宁逾没搭理他,却也没把手抽出来。他单是静静地盯着阮白,面容狠戾得像是想要把他抽筋剥骨:道歉可以,你接我十招,我便原谅你们,如何?
    阮白笑了笑,花牌耳饰随着山风寂寥地晃了片刻,额边的白色碎发看起来有些潦草:早知如此,我便早些接招了。
    他话虽这么说,但也知道若不是沈兄哄得好,此刻宁逾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更别提真正原谅他。
    以前他不懂宁逾的恨为何那样沉重,说是恨着他们,却好像是自己给自己上了无数道痛苦的枷锁。他看着不心疼,因为他并不对他负有责任。他是山妖,不问世事,也不懂什么同情与同理心,他做的一切符合他的立场,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他还是觉得沈浮桥要是能早些醒便好了。这次不是为了雨霖山,而单是因为宁逾活得太苦,以至于寻仇都成为了一股支撑他苟延残喘的力量,何其荒谬,何其悲哀。明明历劫的是沈浮桥,但对他来说三百年不过睁眼闭眼转瞬之间,真正煎熬在无望等待之中的只有宁逾。
    可上神历劫是天机,泄露不得,沈浮桥还未归位,谁知道天道哪儿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他们没法拿这件事来冒险。
    毕竟雨霖山谁都知道,沈浮桥之所以会被罚下凡历劫,也是因为他擅自改动了宁逾的命格,被天道知晓了而已。雨霖山众人对宁逾从一开始便没有好感,更何况是常常跟在沈浮桥身边的阮白、霖娘与楚怜。
    说到底,无论承不承认,雨霖山原本便是座冷到骨子里的山,这里面上至山神,下至某一株朝开夜合的扶桑,都不过是红尘之外的薄凉客,是宁逾太过认真罢了。
    宁逾所说的十招,他三招也接不了。因为那是龙骨鞭,禁海阁煞气最重的邪器,可缴碎神魂妖心,稍有不慎连主人都会遭到反噬,不是常人能用的东西,也不是常人会用的东西。
    阮白甚至分神想,若沈浮桥再晚一点回来,眼前这人会变成什么样。
    你知道吗很长一段时间,我连梦里都是你们的死状,只有看到你们惨死我才会短暂地高兴一下。宁逾双手绞着龙骨鞭,不断地在阮白颈间收紧,蓝眸居然赤红滴血,可是阮白,我曾经把你当过朋友
    阮白在妖心撕裂感和颈间剧烈的疼痛中愣住了,他艰难地抬眼望进宁逾的双瞳,忽然真切地感受到了宁逾身上的伤痛,那是比他此刻痛千万倍的,称不上仇恨,却远远比单纯的仇恨更加令人肝肠寸断的东西。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怔怔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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