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周昼无力地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色怔得头脑一片空白。
光影明灭中,一条巨大纯粹的金色尾巴围绕着他,尾鳍缓缓拂动着,泛着细碎光泽的鳞片从水中穿梭而过,美得令人窒息。
第7章
世界上居然存在这么美的鳞片
这是真实的吗?
周昼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头脑几乎停止了思考。他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却觉得思维越来越沉重,无力感和黑暗如浪潮般涌上来,将他瞬息间吞没了。
周昼失去了意识。
睁眼的时候,天色暗了许多,视线里一片跳动的温暖火苗。
周昼躺在地上,头发带着未干的水汽润在脖颈处,身上裹着一张白色毛巾,浑身都是被水浸透的不适感。
他慢慢坐起来,听到身侧时辉带笑的声音:哟,醒啦?
时辉看他的眼神又是好笑又是委屈:小祖宗你可差点害惨我了,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被我吓到才掉水里的,我不就喊了一声嘛,你胆子这么小的吗?
周昼:
周昼其实很想说是,当时确实是被时辉吓到,脚下一滑才会掉进湖里。不过别人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主要原因还是他自己乱跑,怪不得别人。
他看了时辉一眼,垂下眸子: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不关你的事。
时辉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周昼这么老实地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顿时乐了,抬头朝周昼身后喊:哈哈哈哈听见没有?不是我的责任,小朋友亲口说的!
周昼后知后觉地转头,一个修长的人影落在了他身侧。
靳辞换了一件白色长袖,乌黑的头发带着水汽,衬得皮肤泛着一种凌厉的冷白,眸光半垂着看向他。
周昼怔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是靳学长救的我吗?
时辉插嘴:你不记得是谁救的你了?
周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条美得不真实的尾巴,锋利的金色鳞片泛着朦胧的光,从水里穿过,好像梦境一般。
我,他眉心蹙了下,有点茫然,我只记得,好像看见了一条很大很漂亮的鱼尾巴。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时辉突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鱼尾巴哈哈哈哈哈!!时辉笑得都要跪到地上了,差点喘不上气,周昼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周昼懵了,热气从耳根瞬间烧到了脸上,简直想把刚刚说话的自己扔进湖水里冷静一下。
太荒谬了。
别人问他记不记得是谁救的他,他说看见了一条鱼尾巴,难道是一条鱼救的他吗?
湖里本来就有鱼,应该是那会儿神志不清,碰巧看见条鱼游过了而已。
去把衣服换了。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靳辞将一套干净的衣服丢给了他。
周昼抿了抿唇,头也没敢抬,抱着衣服逃也似的钻进了帐篷里。
身后的时辉还在笑:哈哈哈哈哈啧,看我干什么好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
周昼摸了摸滚烫的耳垂,叹了口气。
手里的是一件新的白色长袖,好像跟靳辞身上的那件差不多。还有一条宽松的短裤和一次性内裤,应该都是统一购置的便携衣物。
周昼动作迅速地将衣服换上,码数稍稍有些大了,不过影响不大,比起刚刚浑身湿透的衣服,现在身上舒爽了很多。
他出了帐篷,将换下的衣服晾好,走到了靳辞旁边坐下。
火堆旁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有点安静。
靳辞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眸子里映着细碎的火光。
身侧的少年穿着白色长袖,尺码有些大了,显得衣服下的肩背有些单薄。坐下的时候,一双白净匀称的腿从裤腿里伸出,在火光下显得柔软而细腻。
谢谢靳学长救了我。周昼抬起眼看着他,黑亮亮的眼睛像某种清澈剔透的琉璃。
靳辞目光从那双眼睛往下落了一瞬,又移开了视线:没事。
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嗓音很低:把头发擦一下。
周昼乖乖接过,一边擦头发,一边听对方问:你不会游泳?
他唔了一声,擦着头发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不会啊,以前也没有学过,我去泡温泉的时候都是套着游泳圈的。
靳辞沉默了一会儿:你们系的体育课好像要考。
周昼擦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眼睛一睁:要考?!
没等他再问什么,不远处传来林若若的声音。
周昼,来把这个喝了。她端着一碗姜汤过来,眼神充满怜惜,水里那么冷,你肯定冻着了,快趁热喝吧。
谢谢若若姐。
林若若将碗递给周昼,便又回去忙着看锅了。
周昼拿着碗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靳学长喝了吗?
靳辞看他一眼:我不用。
周昼看见对方还带着水汽的发端,皱了下眉。靳辞刚刚为了救他也下了水,水这么冷,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周昼:怎么能不喝,会感冒的,我去问问若若姐还有没有
我不用喝。
不行的,这个一定要喝。
周昼刚要站起身,手腕忽然被对方扣住了。
靳辞手指一勾,从他手中接过碗喝了一口,又递还过来,抬眼瞥他:我喝了。
周昼心脏莫名停了一瞬,视线仿佛被烫到一般从对方嘴边移开。
靳辞刚刚是不是喝的他喝过的位置?
他勉强定住心神,又觉得刚才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大家都是男的,喝个水用一个碗就算碰一起了也没怎么吧。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周昼抱着碗,稀里糊涂地把大半碗姜汤喝完了。
没多久晚饭就煮好了,林若若手艺很不错,用鱼虾和一些蔬菜煮了一大锅汤,浓香四溢,鲜美醇厚,配上蘸料吃得人胃口大开。
天黑的时候,几个人坐在火堆旁消食。
时辉兴致勃勃地拿着刀去处理他抓的鱼,准备待会儿烤来吃。处理到一半,忽然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他笑盈盈提着一条鱼跑过来。
周昼,你看看,你在湖里看到的鱼尾巴是不是这条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是对着周昼说的,目光却是偷偷飘向靳辞。周昼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面前全是那条死鱼近距离的脸,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
周昼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不像!他仿佛一只受惊的鸡崽,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话音未落,一枝带火星的木块不知从哪儿飞到了时辉身上,时辉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嘴里已经叫了起来:嗷嗷嗷嗷嗷!
他身后的孔雀屏哗啦展开半截,一边克制不住地笑一边痛苦地嚎叫着,捂着屁股跑远了。
周昼:
周昼下意识按了按胸口,松了口气。
鱼烤好后,几个人围着火堆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周昼对面坐着的是另外两个学长,朗日和朗月。那两人是一对双胞胎,一路上都一起行动,跟他的交流也不多,不过仔细回想起来,周昼还注意到一个细节。
除了靳辞以外,那两个人一路上好像也从来没显出过异样的地方。
时辉,你这盐放多了。林若若说。
别嫌弃啊,都差不多差不多。
怎么差不多了你干什么,你怎么不吃自己烤的!诶你自己都不吃还想给别人!
摇晃的火光中,一人背后支棱着孔雀尾巴,一人背上扑腾着百灵鸟翅膀,几乎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空中鸟毛乱飞。
周昼心里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默默咬了一口鱼肚子。
周昼决定看点正常的。
对面的朗月和朗日一脸平静地拿起烤鱼,齐刷刷张嘴,露出一口尖尖的牙齿,每一颗都在黑暗中反射出森森白光。
唔咳咳咳!!周昼被鱼呛得一个劲咳嗽,眼泪花都咳出来了。
这世上有些事说不得,一说就来了。牙那么尖,还那么整齐,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狼
回过神的时候,一瓶打开了的水已经递到了他嘴边。
喝水。淡淡的声音响起。
周昼喝了几口水,终于缓了过来。
靳辞盯着他:有刺卡着了?
周昼抹了下眼角的泪花:没有就是刚才不小心呛着了。
靳辞目光放松下来。
刚刚是被什么吓着了吗?
啊,没有没有。周昼心头一跳,怕对方看出什么,忙移开视线。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刚才还围在这里的人基本都吃完了,纷纷去洗漱准备休息了。靳辞很久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昼又想了想刚才的对话,怕对方误会什么,连忙解释说:我真的没有被吓着,包括之前时辉学长逗我也是
他偷偷看了一眼靳辞的脸色:其实今天我真的很开心。我以前一直想和同学朋友出来玩,今天终于有机会了,算是达成一个小愿望了。
靳辞眸色微动:你没和朋友出来玩过?
周昼摸了摸衣服扣子,点点头:差不多吧。以前以前我生过病,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家里,不管上课也好玩也好,都只有我一个人。这次是我第一次跟这么多人出来玩。
靳辞看着他没说话。
周昼不好意思般碰了下耳垂,笑了下:所以你别误会,我能出来玩就很开心了。
过了一会,靳辞低低的声音响起:嗯。
一只微凉的手触上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周昼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知道了,早点休息吧。靳辞目光垂落下来,晚安。
第8章
周昼半夜被叫醒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
他努力半睁着眼睛,脑子就跟罢工了一样全是浆糊,只能机械地跟着别人往山上爬。
途中一只手牵住了他,掌心温暖而令人安心,一路安静地将他带到了山顶。周昼看着四周翻滚的无边云海,仿佛置身云端之上,整个人忽然就清醒了。
云海的一端渐渐升起一轮红日,金色璀璨的日光充盈了整个视线,好像整片天地间的尘埃与黑暗,都在此刻被洗濯干净。
好漂亮周昼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
他转过头,下意识看向身后那人。
那人拿着手机静静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整个人都被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像是远离尘世的一道缥缈幻象。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抬头看过来,目光平静却像含着整片浩瀚的云海。
周昼站在原地。
耳边是自己胸口怦怦的心跳声。
下山的时候,周昼比上山的时候精神还好,心情还兴奋,一路蹦蹦跳跳跑得飞快。
时辉打了个哈欠,斜着眼看他:小朋友果然精力很旺盛。
结果精力很旺盛的小朋友,走到山下的时候就不行了。体力有点透支,坐在凳子上就跟被胶水粘住了似的,起不来了。
上车。靳辞将车开过来,周昼摇摇晃晃爬上副驾,一坐稳就腿一伸,累得把眼睛闭上了。
靳辞把一个眼罩丢给他。
周昼拿起来一看,是新的,应该是刚刚在山下买的。他乖乖把眼罩戴好,车稳稳当当地回程了。
怎么下山的时候这么兴奋?
周昼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靳辞似乎在问他。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片金色的景色,美得不像真实。
因为日出真的很好看。
他动了动嘴唇,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把这个回答说出口,整个人已经沉入了睡眠中。
车平稳地行驶了好一会儿,忽然响起一声消息通知音。
靳辞余光瞥见身侧人安安静静睡着,苍白细腻脖颈皮肤隐没入单薄的衣领里,手心里松松垮垮地拿着手机,似乎对外界的动静浑然不觉。
没过一会儿,通知音忽然密集起来,几分钟内接连不断地收到好几条消息。周昼似乎被这声音影响,睡得不太.安稳,薄薄的唇角抿了一下,弯出一个略微向下的弧度。
通知音再次响起来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将手机取走了。
靳辞单手将手机翻过来,瞥见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出最新的一条消息。
【金闪闪:小昼昼~我晚上想来找你~】
※
周昼从车上下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谢谢靳学长,我先回寝室了。他朝靳辞招招手,便要转身离开。
过来。靳辞说。
周昼一脸莫名的走近,靳辞伸出一只手,微凉的指尖抚过他耳后的头发。
周昼眼睫颤了一下。
好了。靳辞面上没什么表情,扔掉了指尖捻起的一片小小的树叶。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掉在头发上的。
周昼下意识摸了摸头发,有点不好意思:谢谢靳学长。
靳辞看着他。
周昼忽然有种应该说点什么的感觉,可又有点莫名,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说的。
周昼憋了半天:那,靳学长再见。
靳辞看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
周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