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处有一户人家,门口正蹲着一个抽着大烟杆的老头子,瞅着安淮很久了,见她下来喊住了她。
姑娘啊,大半夜的怎么还在山上转悠,可是迷路了?
安淮眼睛一眯, 目光锐利的打量着老头子, 老头子服饰虽是孟连县民众的样子, 但是举手投足跟他们都不一样,而且跟自己说的也不是当地方言。老头子看出来她的警惕,大大方方的任她打量。
好一会儿,安淮才回答:来旅游的, 睡不着,就想到山上清静清静。
也不知道老头子信没信,只听他叹了一口气,敲了敲烟杆子:小年轻就是屁事儿多。小姑娘家家的,还是早点回去,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边不太安全,她自是发现了。山水环绕,周围还全是密林,最适合埋伏,密林深处指不定藏着多少杀人不见血的东西。安淮有心打探,拿出了自己十成十的演技,装作不太懂的样子问: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啊,我看这边有山有水,空气清新的很呢。
老头子拿眼睛瞥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无意识的勾了起来,还是多说两句:小姑娘散散心就赶快回屋呆着去,这南卡江是中缅界河,又连着大黑山,那边妖魔鬼怪多,可不要凑热闹。
大黑山、南卡江
安淮眯缝着眼睛,嘴里小声的念叨着。
爷爷,那大黑山
小姑娘话那么多呢,老头子我困了,该休息了。
安淮还想继续问,谁知老头子别过烟杆子,打了个哈欠不愿意多说了。
夜色渐深,南卡江水深密林多,安淮还不敢孤身前去,便绕着南卡江在它东北角找到一处距离很近的小山,非常适合做暸望塔。
安淮还在小山上做了许多标记,才匆匆赶回去。
杨春柳和方蓿、方蓿老公段家岩在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孟连县与安淮回合。段家岩是京城公安局刑侦大队副队长,《骄阳》这个剧本就是根据他们曾经一件真实的案件改编的,由公安宣传部盖章允许拍摄的。
这次借着拍摄的皮来追案子,段家岩都一一跟组织上报备过了。所以下午《骄阳》剧组搭建的时候,片场内来了不少便衣警察。安淮眼力好自己又是暗卫,一眼就能认出来哪些是警察哪些是影视民工。
罗承屹是准备运什么货?心里有数吗?段家岩问杨春柳和安淮。
时间太紧,再加上罗承屹的根基都在欧洲,刑侦大队给过来的资料并不详尽。
杨春柳想了想说:应该是军火,萧老爷子知道我在京城的动作后,偷偷给我递过消息,说罗承屹点名要缅甸玉石这条线,这条线萧家是用来走的是大货物的。
段家岩点点头:这两天安淮就和蓿蓿正常拍戏,其他人原地待命,这边的活就交给我们了。
段警官,我昨晚查看了地形,他们要是出货,最有可能走南卡江,南卡江周围非常适合埋伏,它对面一座小山,高度合适,正好能俯瞰到南卡江那边的动静很适合做暸望塔。从南卡江出来往东走,有个孟连坝,坡度不高,底盘面积大,非常适合人员、货物中转。
安淮将昨晚上自己翻山越岭寻摸出来的路线和地形跟段家岩全都说了。
段家岩眼神讶异,颇有些赞赏的说:一晚上就研究出了这么多,挺厉害啊小姑娘,是做刑侦的苗子。
杨春柳也是震惊了一下,大晚上翻遍孟连县,可不只是脚能跑脑够用,胆子还得足,她这个闺女胆子倒是挺大。
而一旁的叶凌一终于是知道自己昨晚上要跟着为什么会被嫌弃了。
段家岩这边紧锣密鼓的布局中,罗承屹这边却派人将萧云臻从海南接到了缅甸。
萧云臻没能再次将消息传出来,段家岩他们从线人那知道消息之后,萧云臻已经去缅甸两天了。
他把臻臻弄过去做什么?
安淮急了,她见不到也联系不到,心头处像被绳子紧紧的牵在半空中使劲晃悠,她生怕绳子那天被晃断了,心脏就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八瓣儿。
方蓿见到她焦急,心下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肩:先别急,线人没多说,说明她现在还是安全的。
要么是缅甸那边走货,需要萧云臻出面。杨春柳经历的多,想的也多,要么是罗承屹发现我们这边的动静了,正在拆招。
臻臻是不是有危险,咱们能派人过去保护她吗?遇到萧云臻的事情,安淮脑子就糊涂了起来。
不过段家岩没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现在出面岂不是打草惊蛇自投罗网。
安淮手指紧扣着手里的剧本,纸张被她捏的尽是褶皱。
萧云臻那边出了变故,安淮这边必须得加快了脚步,只好让《骄阳》尽快开机。
安淮和方蓿拍着戏,戏外是段家岩借着拍戏的皮,在计划捞鱼。
《骄阳》是个好剧本,安淮饰演的角色叫盛矫,是一名公安干警,在调查一起化学老师失踪案件时跑来了云南当前线警员,一路追查蛛丝马迹。在云南这边的小镇上,盛矫遇见了一名温柔善良的大姐姐一直帮助她,也就是方蓿饰演的角色叫娜朵。
可是温柔的背后藏着的却是另有企图。
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安淮饰演的盛矫,来到云南调查,人生地不熟她连跑了好多地方,累的瘫倒在大巴车站。正好被路过的娜朵遇见了,以为她在等大巴车,告诉她车已经没了,又可怜小姑娘一个人,便邀请盛矫去她家做客。
盛矫瘫坐在破破烂烂的大巴车站台的小座子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空。
娜朵挎着小篮子走过来,正要说话。
导演喊了卡。
安淮你的状态不大对,这会盛矫不是放空,她是一名干警,即便是很累很疲乏的状态下,也不会让自己跑神。更何况她正在追查嫌犯。
安淮点点头,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她现在就是找不到状态,心里急上急下的,总会分神去想在缅甸的萧云臻。
小姑娘的头发很金贵,不能乱抓。方蓿抓住安淮的手腕,坐在了她的旁边。
安淮又外面挪了挪,给方蓿多腾出点空来。她放下抓头发的手,偏头看方蓿,一身孟连这边的民族服饰,红格子的图案配着她银晃晃的头饰,显得她温柔又好看。
对不去方姨。安淮抱歉的看着方蓿,我这会心里急,根本进入不了角色。
方蓿点点头:没关系我明白的,你一定很爱她。
安淮低了低头没敢吭声,她不敢自诩多爱萧云臻,如果很爱很爱她的话,自己又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在缅甸,面对那么多危险。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方蓿像个大姐姐一样,不急不缓的跟她聊着天。
安淮想了想说:我们认识有十多年了,但是在一起才一年。
方蓿嗯了一声:已经很久了。以后会打算公开吗?
我想的。安淮说道,随即又低下了头满是失望和无奈,可是臻臻她顾及我的事业,不愿意公开。
萧云臻我知道她,出道就红了,拍了两部戏蹿红成了娱乐圈顶流,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她愿意跟你在一起,还在微博上发你们的合照,自然是喜欢你的。方蓿说道。
安淮没想到方蓿知道这么多,还看过她俩合照:方姨你都知道?
方蓿轻抿嘴唇,笑了笑:我可是你们怀孕cp的西皮粉呢。
安淮脸霎时就红了,有一种遮羞布被长辈当面掀开了的感觉。
我也是听柳你养母说才关注的。方蓿低头扯了扯衣摆,你们在一起不容易,得互相珍惜和理解,别一不小心这一辈子就错过去了。
她语气怅惘,似是在感叹又似在无奈的叹息。
我知道的。安淮郑重的点了点头。
所以啊,阿姨说句不好听的,你可不要怪阿姨。方蓿突然提了提语气,有些严肃的说道。
安淮猛然坐直了身体,一副听训的样子:没关系,您说。
说到底,还是你根基不稳,在娱乐圈立足难,稍有风吹草动就跌落下去了。就像这次一遇到事情,代言、影视剧是不是全没了,如今你手里的这个剧本,还是你养母替你求来的。方蓿说,说到底,萧云臻这丫头怕一公开,你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是因为你太弱了。要想走的稳走的长久,你得往上爬一爬,爬到没人敢置喙的地位,爬到即使你公开了,依然有人奉你为神。
往上爬一爬安淮嘴里呢喃着。
对,努力爬。现在萧云臻有你段叔他们,你尽管放心,收收心好好拍的戏。方蓿站起身来摸了摸她的头,爬到那个无人敢置喙的位置,娱乐圈不是前无古人。
安淮如梦初醒,闭了闭眼睛,将盛矫纳入自己的身体里。
方蓿起身回到了自己最初的站位,给导演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第108章 残月
方蓿和安淮这边有条不紊的拍着《骄阳》, 而另一组由干警扮演的常务、灯光助理则在一旁悄悄的筹谋。
戏拍完之后,段家岩拨出一批人让安淮带着去勘查地形,在她找的那处暸望塔提前布局。
走到小山上, 安淮眺望着远处被密林包围着的南卡江,问段家岩:段叔,暸望塔距离远,留两个线报在这里就够了,南卡江适合潜伏也是最先能得手的地方, 不如多派些人提前埋伏,抢占先机。
段家岩瞧了安淮几眼,颇有些赞赏的说:你一个小姑娘,倒是挺懂这些的。
小时候经常看一些兵书, 也爱看一些打仗的戏。安淮无法解释自己的身份, 只好顺口胡诌了起来,所幸的是她自从跟了长公主, 确实也看过不少兵书,她看着静谧的南卡江,眉头又皱了起来,就是不知道罗承屹会不会走这一条路。
段家岩倒是十分肯定:他只要是想从缅甸转移货物到境内,必然是要经过南卡江,你说的没错, 我们要提前在南卡江埋伏抢占先机。
第二天晚上十点多, 夜幕低垂, 静谧的空气微微压在头顶,闷热闷热的,又带着潮湿的感觉。
安淮和方蓿正在准备晚上的大夜戏,突然有小助理过来跟方蓿和导演说了几句话。安淮就眼见着那些乔装的公安干警火速搬着影视器材悄悄朝南卡江那边走去。
大家收拾收拾, 咱们临时转场。导演在片场内吩咐道。
安淮一边收拾一边问方蓿:那边来消息了?
方蓿点点头:对,为了万无一失,咱们剧组也要跟去掩人耳目。
安淮心下一愣,那边有消息了,是不是今晚上就能见到萧云臻。萧云臻如果跟着罗承屹来的话会不会有危险?段叔和罗承屹会交火吗?南卡江边的树一棵棵比人还高,他们会不会夜深看不清误伤了萧云臻。
方蓿半天没等到安淮的应话,一转头就瞧见她正眉头紧缩,便问道:临时换场,你还行吗?
听到耳边方蓿的问话,安淮才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会才道:嗯没事儿,词儿我都背熟了。
挺不错的。方蓿笑了笑,走在她身边安抚道,这两天拍摄下来,你表现的很不错。人物表现的很立体,情绪逐层铺开很有层次,你给盛矫设计的踢石子的小动作,也很不错,很贴人物。
难得受到夸奖,安淮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了,抿了抿嘴:这些都是萧云臻教我的。
方蓿说道:她是个好的,你也不差。
《骄阳》转场拍的这一场戏,颇有些难度,对方蓿对安淮来说都是。这一场戏是盛矫在追踪中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可她并没有未这些线索而感到开心,因为这些全都指向一个人,她身边的娜朵。
就在她心下怀疑,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却意外的撞见了娜朵杀人。
也许不是意外,是娜朵故意让她看见的。
镜头里的方蓿简直和屏幕外的她判若两人,明明嘴角上挂着的还是温温柔的笑容,但是看向不远处愣在树干旁边的盛矫的眼神,却是寒津津的,就像是从泥地里钻出来的血蛭虫,黏糊糊的扒在她身上,妄图吸她的血。
这一场戏其实很难拍,角色的反转,情绪的急转和碰撞,还有不短的一段打戏。导演早就想好了用这场重头戏来配合警方,结束之后,这一段还要重拍的。
没想到戏进行的意外的顺利,方蓿冲她看过来的那一个眼神,安淮接住了。
她站在树干旁边,盯着正在解剖的娜朵,看她沾着满手的血腥朝她望过来,瞳孔微缩,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一点也不为所动,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然而树干背后深深的指痕,暴露了她这一瞬间恐慌且不安的心。
盛矫略带着探索的朝娜朵走过去,脸上带着饶有兴趣的表情看着娜朵,轻轻唤她一声:娜朵姐。
她尽量克制了自己的颤抖的声音,让自己在娜朵面前表现的更自然。
娜朵笑了笑:小太阳,你不怕吗?
盛矫的矫并非是骄阳似火的骄,可是当第一次盛矫向娜朵介绍她的名字时,娜朵就叫她小太阳。
盛矫抬起手指在尸体上捻了一把,手指上沾染了尚未干涸的血液,指尖一搓,脸上却是无辜的表情,好像这是再正常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她偏头瞧着娜朵:为什么要怕?
娜朵愣怔了一秒,看着她的眼神在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可盛矫的表情上没有丝毫的纰漏,天真无辜,就像是她的小妹妹一样,懵懂无知在问姐姐十万个为什么。
她心下一动,竟拽过盛矫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衣袖间使劲擦了擦。
都是脏东西,小孩子不要碰。娜朵帮她擦干净手指头上的血,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她的表情。
在帮她擦手指的时候,盛矫的心还是狠狠的颤了一下,面上还是她温柔知心的大姐姐,曾经卧榻相谈甚欢,没有想到竟是一个杀人魔。她一个小小的干警,只为了追查失踪人口,谁料这里头竟藏着这样一桩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