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勇骁战了一辈子,就让我体面的走吧。”
“可以吗?”
后面这句话出来,所有人都泪崩了。特别是老太太,思绪渐渐回到几十年前,包办婚姻,见过一次就结了,拿现在的话来说,什么爱情不爱情,合适不合适,根本不重要。结了婚,无非就是生儿育女,洗衣做饭。
那时候重男轻女,作为男人骨子里就带着一丝傲气,傅老头也不例外,一天在外忙了回来就是坐着等吃饭,从来不会看看孩子,做做家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拍板那就定下了。
那会像现在这样征求别人的意见说可以吗?
后老爷子说累了,老太太便将人都赶出去了,让他好好休息会儿。
大家都忧心忡忡,说直白点,老爷子不愿意去医院,就连傅丛礼都劝不动,那就真没戏了。
等着老爷子咽气吧。
温婉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眼睛都哭肿了,从她第一次来傅家,觉得老爷子很有威严,不怎么敢跟他讲话,但其实是个很亲切很和蔼的人。这么好的人眼睁睁看着要没了。
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一时间百味杂陈。忽然想到什么,她拉着傅丛礼到一旁,“傅丛礼。”
“嗯?”傅丛礼敛眼看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伸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泪,随即拉着她上了二楼,回房间去,往卫生间走,取了个干净毛巾出来,用水打湿了,稍微拧开,准备敷在她眼角处。
温婉还以为他要干什么来着。知道了后便乖乖的看着她。
傅丛礼拉着出去,说,“躺在床上。”
温婉听话躺下。
他将毛巾折叠了下,放在她眼睛上,一开始有点冰,毕竟是大冬天了,水是真的冰。后觉得冰冰凉凉很舒服。
片刻,她说,“傅丛礼。”
傅丛礼轻嗯了下。
“我刚答应了爷爷我们明天去领结婚证。”温婉说。眼睛毛巾捂住了,她看不到傅丛礼的表情。
好一会儿,傅丛礼哑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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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就在傅家住下了,结婚这事温婉还专门打电话给温楠和宋玉兰说,他们都表示理解,也十分赞同,反正两人是板上钉钉钉的事了,早领证和晚领证没什么区别,也好了了老人的一桩心愿。
第二天,12月19号,小雨,星期三,傅丛礼和温婉去领了结婚证,正式成为夫妻。
当天晚上,老爷子的情况越发不好,咳出血,一点东西都吃不下。远在部队的傅一修和宋起泽,以及傅丛蕊的丈夫都赶回来了。
傅一伦和温楠也把工作都往后推,赶回来守着。一大家子人,一个没缺,都回来了。
老爷子面容平和,唇角带着笑,目光在每个人身上停留一下,最后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语气平和的说,“老伴,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这么多年来没有怎么体贴你,关心你,也没有为你分担过什么,你却为了生儿育女,默默付出,教导他们长大,如今一个个都成为人中龙凤,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你。”
“你辛苦了,你劳累了。我走了,孩子们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你要健健康康的活着,长命百岁。”
“如有下辈子,我还要跟你结婚。到时候我们换一换,你当男人,我当女人。”
“丛礼终于结婚了,我这心也终于放下了。你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姑娘,在家里要勤快一点,别吃了就坐着,有了孩子再忙也要抽时间出来照看,别什么都丢给你媳妇。”
“你们也一样,听到了吗?我们傅家的男人在外面要顶天立地,在家也要多体贴媳妇。”
“丛礼啊,我还想参加你们的婚礼。”
就这样,第二天,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忽然停了,还有点暖阳,微风习习,在傅家的后花园里,简单的弄了一个草坪婚礼,鲜花铺满地。宋玉兰和温鹏以及温老爷子都过来了,还有二叔一家,其它再多余的人一个都没有。
温婉素颜,抹了点口红,本来她不想弄的,但在老太太,傅一漪的强烈要求下才抹了一点,穿着白裙子,戴着头纱,她没有爸爸,就由温老爷子把她的手交到傅丛礼的手里,嘱咐了两句就退下了。
傅丛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洁白无瑕的女孩,眸色沉,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在强忍着什么。
在交换戒指的过程中,他说,“温婉,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温暖了我,也教会了我勇敢。谢谢你愿意嫁给我,以如此简单的方式,我傅丛礼定会用一生去守护你。”
“嗯,我也会好好对你。”风吹过来,女孩扬着笑,声音是如此的笃定。傅丛礼只觉得鼻子发酸。
在最后拥抱的时候,他将人紧紧抱着,像是抱着什么珍宝般,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委屈你了,老婆。”
“我爱你。”
“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这是一场具有特殊意义的婚礼。
圆满完成了,两家人坐在一起乐呵呵的吃了个饭,温老爷子跟傅老爷子差不多的年纪,两人聊得来,说他们那个年代说到现在这个年代,还下了两盘象棋,傅老爷子的精神看着好很多了。
可就在晚上,刚过十二点零七分,傅老爷子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微微上扬着。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没了父亲的傅丛礼哭得像个孩子。温婉紧紧抱着他,默默陪着他,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一颗一颗的从眼眶里争先恐后的滚出来。
人啊,这一生,说长也长,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到后来子孙满堂,什么都有了,又要面临生老病死。
说短也短,一辈子的光景真的眨眼就过去了。
就在这时,外头刮起了大风,呼哧呼哧不停,像是要把房子都卷走般,不一会暴雨就来了,叮咚叮咚没完没了,把屋子里的哭声衬得微乎其微。一个个都收不住情绪,反倒傅老太太,异常冷静,一滴泪都没有掉,沉声说,“哭什么哭,生而为人,都有这一天,够了,都去休息吧。”
被这么一吼,一个个都识相的出了房间,站在走廊上、或不顾形象的坐着、或靠着。
要说难受,没有人比傅老太太更难受,毕竟她是陪老爷子最长时间的人,跟她同床共枕的人,跟她生儿育女的人,从懵懂少女到耄耋之年,经历了什么,无法用言语来概括。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传来傅老太太哭着骂傅老爷子没良心,说走就走了之类的话。
外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都散了。
傅老爷子三天后火化,最终葬在了雪山陵园。
人这一生就真正的结束了。
第67章 六十七见
人死不能复生。
在这个大千世界, 放眼望去,人其实跟万物没什么区别,都要经过稚嫩期、成长期、成熟期、然后老去、不在了, 岁月在不停变换, 连存在的痕迹都会慢慢被磨灭。
太渺小了。
傅家这个新年过得很冷清, 从没有过的冷清, 就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每个角落都有傅老爷子曾经的影子, 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说不在就不在了, 谁能一下子就习惯呢, 谁又能不难过呢,可生活还要继续。
一天又一天。
入了三月,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温婉这边, 工作室彻底上道了, 说实话, 并不比跟剧组的时候闲,忙起来的时候只能通宵赶, 但成家了没法, 一般到了十点还没回家, 傅丛礼就会过来接她。
有一次, 她自以为很聪明,等傅丛礼睡觉了悄悄起来抱着电脑去客厅, 结果被逮了个正着。
从那以后就不敢了。
主要是傅老爷子走后, 傅丛礼整个人越发寡言了,温婉理解他,平时也尽量的不作不闹, 可看他那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什么法子才能让他走出来。
这时,肩膀被拍了一下,温婉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徐嫣然正端着杯子喝水,好笑道,“你干嘛这反应?大白天的,你以为是鬼在拍你啊。”
“我在想事情。”温婉抓了抓头发,苦恼的说。
徐嫣然拉了个凳子过来坐着,一脸关心,问:“什么事?我看你这几天都愁眉苦脸的。”
“傅丛礼啊,我总觉得爷爷走了后,他变了个人似的。”
“咋滴?”徐嫣然挑了下眉,忙问:“他对你不好了?”
“不是。”温婉猛地摇头,咽了咽口水,说,“对我一直都挺好的,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就是爷爷突然走了,感觉他没有走出来,消沉了,话比以前还少。”
“我就想让他开心点。”
徐嫣然‘嘁’了下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个不是很正常吗。你想,陪伴他几十年的爸爸死了,至亲的人啊,他要一下子走出来了才不正常。你一天脑子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事你别想了,只要傅医生对你好就行。”
温婉眉头蹙着,道理是这个道理,她抿了下唇说,“可我觉得很无力,什么都帮不了他。他就是那种,有什么事了自己憋着,不说,我问了也不说,我没有说让他就忘了傅爷爷的死,就是想让他不开心了,难过了,能跟我倾诉一下,或者说发泄一下,这样子心里也好过些。”
“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徐嫣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你要不开心了,你去找傅医生发泄一通,我不高兴了,我就去挑沈文博的刺。但他们就不会,大概是作为男人的天性,镶在他们骨子里面的,不会在女人面前示弱,特别是自己的女人。”
“这种男人挺好的,说明有责任感,而且出了什么事知道自己顶着,不会推卸责任,来找你的麻烦。”
“你知道吗,我大学时候谈了个男朋友,他就是那种什么都跟你说的,什么今天出去被人撞了一下,对方不道歉,两人吵了一架,来跟我抱怨那人没有素质,被气死了,嘤嘤嘤的求安慰。还有什么宿舍里一堆琐碎事,他被不公平对待了,也嘤嘤嘤的求安慰,总之,烦死你。你能接受吗?”
想到那个画面就不行了,温婉猛地摇头,“不能。”一大男人多大点破事,都拿出来唧唧歪歪,那肯定受不了。
“所以啊,傅医生这事只有通过时间慢慢淡忘,或者藏在心底。你平时多陪陪他就好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办法了。”话落,徐嫣然眼睛猛地睁大,“不对,有一个办法。”
“什么?”温婉双眸泛光,抓住徐嫣然追问。
徐嫣然眨了下眼睛,说,“你赶紧的,生个孩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温婉:“……”
徐嫣然见她一脸无语,解释道,“我说真的,你想想,家里有了新生命,肯定会热闹很多是不是,拿我们家来打比方,以前沈文博下班回来要么打游戏,要么去书房继续工作,可小柠檬出生了,他再忙也会去抱抱孩子,逗逗孩子,家里欢声笑语不停,当爸爸了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你别看傅医生现在这副样子,说不定以后也是个女儿奴呢。”
温婉被说得有点心动了。
“有了孩子,傅医生的注意力肯定会转移。”徐嫣然顿了下,继续说,“还有,你看你姐姐也怀孕了,小柠檬都快半岁了,你这时候怀,正好年底的样子生,几个孩子都差不多大,到时候可以一起玩,一起上幼儿园,多好。”
“反正你们都结婚了,生孩子是早晚的事情,工作室这边有我,到时候你就安心的在家养胎,早点生身体也好恢复,这是实话。”
温婉彻底被说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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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过,还没到七点,温婉就起身回家了。
平时这个时候,她肯定会在工作室加班,事情都忙不完,回什么家,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傅丛礼,工作室就是她的家了。但今天不一样,有很重要的事情,等不急了。
她先去了超市,买了排骨,又买了一点山药,准备合在一起炖,还买了两根胡萝卜,几根小青菜,提着高高兴兴回家了。去厨房套上围裙,先把排骨焯水,再把配菜都洗干净,切好,丢在里面一起炖,接着把另外的菜弄好,装盘,等傅丛礼回来炒。
汤还挺好学的。
炒菜不管怎么学,还是学不到傅丛礼的精髓,总之一样的佐料,味道始终要差那么一点。温婉也不挣扎了,所以每次她先回来,就把菜都理好,傅丛礼回家炒就行了。
不一会儿,傅丛礼回家了。看到她还有些诧异,他知道,工作室在上升期,之前积攒的人脉都派上用场了,忙都忙不过来,请了好几个人都不合适,换了一批员工有个适应期,还得手把手教,只能累自己了。
“今天回来这么早?”他问。
“有事跟你商量。”温婉笑盈盈的说,说的同时将围裙解了,绕到傅丛礼身后给他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