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如今没有记忆,看不懂这些是什么意思。
已经是晚上,他头疼,便又睡了一觉,睡着之后总是做梦,各种零碎的记忆碎片拼拼凑凑,耳边总是有声音。
梦中都是同一人的声音,那人嗓音温柔,同他说过的许多话,他在梦中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惜醒了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来,便是白天,他床榻边有一盘小点心,点心是红莲状的,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似乎是男人给他带回来的。
他捏着尝了一块,过分的甜了,但是这种红莲形状的他莫名非常喜欢,胖乎乎的,他捏在手里非常满足。
一盘点心被他抱着吃了好几天,长乐见他喜欢,之后便常常给他买。
之后他上了战场,在战场上他几乎战无不胜,与长乐不相上下,月隐的将士有许多都听过他的传闻,说他是再世圣君。
圣君,以往他没有听闻过,后来才知晓是救世神祇之意。
原先的圣君说的是谁?
宋悯欢掌间被邪祟伤了,包着的布条被鲜血浸透,他把布条揭掉,血肉粘连在一起,揭掉的时候伤口又裂开了。
他手中布条还没来得及扔,一只冷白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男人垂眸看着他,低声道,这般伤不容易好。
说着,重新给他包扎了,动作小心翼翼的。
宋悯欢感觉略有些别扭,不过到底没有挣开,这人在战场上救了他几次。他虽然实力不低,但是寡不敌众,在战场上也经常受些伤。
公子岚自己解开了酒壶,似乎对两人这般的举止已经习以为常,回答了他的问题,原先的圣君说的是僭越,僭越出自汝泷族,是真正的神祇后人。
在长乐之前,他算得上是当世第一天才。
似乎知道他接下来会问什么,公子岚喝了一口酒,目光看向远处绯红的天空。
人间受战乱之苦,他发明了度化符咒,此后阴灵怨灵得以超脱。神祇后人为所欲为,他劝导神祇后人向善哪怕是伪善,也是站在人族这一方。他身为神祇,凡间供奉他的百姓,凡是心诚者,所求皆可实现。他周游列国、在三界内留下了足迹,帮助过无数的百姓与人们。
他隐忍负重、承受过无数的痛苦,在他把族人交给人族之前他一直都是凡间广为盛誉的圣君。
如今依旧有不少人信奉他,也有人笑他愚善,神祇后人鄙夷他、他在族中也不受待见,不知为何他会消失于世间。
公子岚盯着自己的手腕,他手腕上出现黑色的咒文。那些咒文细小、像是从血管之中蔓延出来,散发着不祥与阴邪的气息。
这是邪咒只有神祇后人才会有的邪咒。
不止公子岚,宋悯欢上次看见了,长乐和凤鸢身上也有。公子岚说许多神祇后人都有,邪咒有的出现的晚,有的出现的早。
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一旦邪咒出现,意味着他们注定会消陨于世间,难以在世间长存。
此时邪咒之事尚未传开,公子岚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懒洋洋道,这是上天的意思,不知道我们谁是第一个出现的长乐,你说我们是不是本不该出现在世间。
公子岚是这般开玩笑问的,长乐还在帮宋悯欢包扎伤口,给青年扎了个好看的蝴蝶结,动作轻柔的捏着青年的指尖。
垂眸的眼底都是温柔之意。
从来没有什么天意,长乐回答,我们本身应当存在于世间,世道也应当由我们来守护。
宋悯欢听着他们两人说话,男人还握着他的指尖,他唇角微微绷紧了,有公子岚在,他不好意思不给长乐面子,低声道,殿下,你
每次都是这般,一摸摸碰碰都不舍得撒手,要他说好几遍。
长乐慢慢的松开了他,对他道:日后包扎过来找我,不要一个人处理。
他敷衍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当一回事。
公子岚:确实是这般,你是这么想但是有的人未必,一旦邪咒传开了,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消除邪咒。
此邪咒无法可解,长乐抬眸,看向公子岚道,岚,此事需要隐瞒,能瞒一时是一时,若是有人传开了,便推给鬼界的邪祟。
公子岚点点头,明白了长乐的意思,他道了一个好。
不打扰你们二人了,我去找凤鸢,公子岚起身,眼看着人要走,宋悯欢叫住了人。
等等,宋悯欢开了口,他想了想,还是把之前想的说了出来。
凤鸢大人身边那少年,蓝琵琶你平日里多盯着他些。
你觉得他有问题?公子岚挑了下眉,我若是多看他两眼,凤鸢怕是会以为我看上他了。
宋悯欢知晓公子岚会听,便没有多说,看着人走了,只剩下他与长乐两个人,他觉得有些待不住,便也跟着起身。
你要去哪里?男人问他。
宋悯欢:回去。
你先随我去一趟营帐,长乐,我有东西要给你。
给他什么东西?
宋悯欢没有问了,他跟在男人身后,他们两人置身在战场,硝烟已经散去,地上是零落的箭羽与盔甲。有一些邪祟化成白骨,死后白骨在此处沉寂。
天幕尽头依旧是血色,那里黑雾蔓延,一道城墙宛若阔刀斩断山脊,巍峨的城墙隔绝了一方山河,同时隔绝了人族与邪祟。
有风吹过来,风中都是血腥与未燃尽狼烟的味道,碰到路边邪祟散落的白骨,男人总是拉着他避开。
殿下,我自己也可以走。
宋悯欢语气淡了些许,他这般说了,男人也没有松开他。
这里有许多未散的邪气,我若是不牵着你,不小心碰到了,受邪气侵染并不好受。
听到邪气侵染四个字,他心里莫名的便是跟着一紧,眼睛仿佛跟着疼了起来,他眨眨眼,疼痛仿佛又消失了。
这四个字给他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像是以前经历过一般。
接下来他没再说什么,由着长乐牵着他,到了营地处,有许多士兵守着,他便挣开了对方。
手上的伤晚上不要碰到水,长乐领着他进了营帐,从角落里拿出来了一只盒子,盒子非常精致,上面雕刻着剑与冠冕的图案。
这是前几日楪族送来的上古神物,是一面护心镜你在战场上我不放心,日后戴上这个,能保你平安。
男人嗓音很轻,眸光注视着他,带着几分温柔,还有几分并不明显的期待。
第161章
宋悯欢听到上古神物之后,指尖慢慢的顿住了,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自然知晓上古神物有多么重要。
殿下,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旁边的蜡烛在燃着,对上男人温柔的目光,他向一边移开了视线。
你应当留给自己,月隐不能没有你,你才是最不能出事的那个。
他这番说的是实话,世道之下,没有人希望长乐有事,他们都希望长乐能够平安,这样也能够庇护他们月隐。
我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倒是你应当清楚我在战场上总是因为你分心,若是你收了护心镜,我也能够放心些许。
这点宋悯欢自然知晓,在战场上,哪怕他们是并肩作战,哪怕他的实力不输对方,男人在战场上还是忍不住的关注他。他这边出了一点小问题,男人无论多么危险都会立刻赶过来。
他受了一点小伤,对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能看的出来非常紧张担心,总是拽着他去治伤。
他说他没事对方也不信,男人总是说,你是人族,又不是神祇后人,磕磕碰碰了伤也不容易好,不能不把自己不当回事。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解释了,由着对方帮他包扎伤口。他不知晓对方手那么巧,见他衣服破了,还在夜里帮他缝过衣服。
缝的都是剑与冠冕的图案,被公子岚拿着笑话了许久,之后公子岚也把自己破了的衣服送去给男人,被男人冷漠地扔了回去。
公子岚因此酸了两句,之后就不再凑他们两人的热闹。
我已经命人在上面刻上了你的名字,这护心镜认主,只会保护你一个人。
宋悯欢指尖微动,盒子在他掌心之中打开,里面是一面檀木雕花的镜子,边缘镂空,连着的有红绳,他把镜子拿起来,上面只刻了一个善字。
你收着吧,它只跟着你,我戴着也没用。
男人这么说,目光落在他脖颈上的红莲玉扣上,低声道:你脖子上戴着的未曾见你取下来过,是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宋悯欢摸着自己脖颈上的红莲玉扣,他摩挲了一会,指尖放在上面,心情就会莫名变得平静了些许,眸光也情不自禁地温柔了。
虽然我不记得是何人送给我的,但是我知晓一定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可惜我现在却记不起他。
他这般说着,嗓音很轻,带着些许失落,原先日日夜夜都在想梨树下的男人如今也未曾能记起。
那般被潮水覆盖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每当他深夜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心悸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若是让他与那人相见,他一定能够认出来。
梨树之下,当时他把长乐误认成了那人,他第二天醒来便清楚了,两人只是相像,长乐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有时候忘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烛光映在长乐脸上,长乐垂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了这么一句,将盒子放到了他手中。
善善,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再难忘的人,若是分开了,也应当放下。
这么一句温柔的善善,听得宋悯欢在原地怔然了一瞬。他心里略微难受,眼里情绪遮掩,知晓对方说的是对的,他嗯了一声。
他接了盒子之后人便离开了,路上回想着长乐对他说的话,与一地洒落的清冷月光相伴。
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记不得,这般的他,就算不想放下也是无能为力。
他掌心里握着红莲玉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把木盒放在了茶几旁,晚上他也要去值岗,他换了一身衣服便过去了。
长乐并没有在军中给他什么职位,那些士兵看见他却都对他很敬重,见到他会像见到公子岚长乐一般行礼,胆子大活泼些的士兵,在值岗的时候会过来问他剑法与长戟。
兴许是他看起来更加的平易近人,这些士兵有话也愿意同他说,常常同他说一些琐事、跟他说军营里的鸡零狗碎,同他说若是有一日战乱平定,他们之后要做什么。
晚风吹过来,他手中同样拿着长戟,守在烽火台前。有两名士兵到了换岗的时间,他们见了他,对他行了礼。
大人今日过来这么早?
宋悯欢:今日结束的早,无事便过来了。
我听闻大人今日受了伤,其中一名士兵看着宋悯欢的掌心,可是被邪祟所伤?大人平日里不要在战场上待太久也不必日日都过去,还是身体最要紧。
他确实日日都去,长乐过去,他便也过去,在军营里也是闲着,不如多杀一些邪祟,这般也能少死一些无辜的士兵。
我知晓,宋悯欢听着士兵对他的关心,面上柔和了些许,抬了抬自己的手,我已经没有事了,这些都是小伤,倒是你们,受伤了还过来值岗?
大人受伤了都能过来,我们自然也能,士兵对他笑道,我们受的也是小伤,大人不必担心。
若是受伤受的严重,我们也不会过来了两名士兵站在宋悯欢旁边,他们絮叨着军营里的事,今日我们听闻了消息,说是过几日有异族会过来拜访殿下。
他们说的异族便是那些神祇后人。
似乎是他们族里出了事他们族人染上了邪咒。其中一名士兵这么说。
宋悯欢猜测应当便是公子岚他们中的同一种邪咒,这种邪咒近几年出现,只在神祇后人之中蔓延。
大人,你可听闻了此事?
宋悯欢点点头,开口道:兴许是邪祟的新把戏,要嫁祸到我们身上也说不定。
什么都嫁祸到我们身上,邪祟卑鄙无耻,士兵语气中带着不愉,不过确实是他们会做的事。
这次邪祟真是下了狠手,士兵幸灾乐祸道,据说那邪咒在他们族里蔓延,人族与邪祟都没事,只传染给神祇后人。
两名士兵说话并不忌讳他,其中一名道:要过来的是离北。他们一族中了邪咒也是活该当初他们不是要把人族驱出三界之内?据说他们的女王危在旦夕,接近陨落。
陨落了才好,说是神祇后人,带来的从来不是祥瑞恩赐只会带来战乱纷伐与苦难,他们从来都不是来拯救我们的,倒不如消失于世间。
这一句话不过是士兵随口一说,宋悯欢在旁边听得微怔,思绪有一瞬间的恍然。
没有他们说不定就不会有邪祟,人族在他们之间生存的如此艰难有邪祟,他们也从来不愿意出手相助,还惦记着我们的上古神物,我们的性命对他们如同草芥真正的神,才不会这般对待我们。
士兵说的是实话,他们不过是红尘一蝼蚁,毕生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想要在这飘摇乱世之中能够安稳,能够过正常太平的日子。
他们不想受战乱所扰、不想每日睁眼闭眼都担心邪祟攻城,不想过朝不保夕、战鼓无歇的日子,更不想每两三年才能与父母妻儿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