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栖混迹南地,多是居住于偏远乡村,但即使在那种地方,他也偶尔能听见村民为严武贞打抱不平的声音。村民也不懂什么政治,就是喝多了酒,大着舌头缅怀严将军在时情景,激奋皇帝受奸人蒙骗,冤枉了严武贞。
当时他就有些好奇,只是没太注意,如今又从澜凝冰口中听出他知晓内幕的意思,便道:有何隐情?
严武贞之罪是私联前朝皇室,密谋反叛,证据也摆的有条有理、还有家仆招供。除了严武贞本人矢口否认外,可以说是铁证如山,确凿无误了。哎呀,只可惜还有一家最关键的证人他们没有问到。
澜凝冰笑出了声:前朝皇室当时投靠的是我们东南澜氏,想借我们的力量崛起,和严武贞一家根本没什么联系。消息传来时,我们也一头雾水呢。
楚栖:
多年之后,青黎卫势力渗透到东南,与澜氏暗处交锋数次。澜氏知晓了这支皇帝禁卫的存在,青黎卫也得到了皇室余党依附的消息。不久后,澜氏交出余党、兵权与质子,退回岛上,再不过问朝代更迭。这些都是我当上族长后了解到的。
楚栖道:既然青黎卫查到前朝皇室在你们澜氏,也应当清楚严武贞的罪名纯属子虚乌有了?
谁说不是呢?但先帝解决澜氏是悄无声息、那些皇室余党去了哪里是从未听闻,难道还指望他在十年后自省过错,给严武贞全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枉死翻案吗?澜凝冰冷笑道,更何况,说不定他还挺乐意见到这个枉死的。
楚栖忽地沉默了,正如他方才回忆的,先帝此人有优有劣,有誉有骂。待人好时如楚栖,不是太子胜似太子,全然宠溺;负义时亦如那些个结义兄弟,除却楚静忠尚且无事,竟无一人功成身退。
至于我是如何知道定雪出事的澜氏血脉中自然也有这类能力的人,不足为提。澜凝冰又道,好了,如今我已经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对你查案有多少帮助,你自行掂量,只望有用才好。
会有用的。楚栖道,我还需要你最后一点信任:以后非到万不得已,少动你的瑶琴,又或者,在弹奏之前给我点暗示,让我来得及堵个耳朵,明白了吗?
澜凝冰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提醒我了,方才在马车上,你怎么平白多了那么强的内力?
这话解释不来,楚栖道:因为我深藏不露。别管那么多,总之说好了,不要轻易动琴。
澜凝冰鼻间轻哼出声,大概勉强表示着知道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就像他前世三令五申那些特会惹事的男团成员在发微博前必须给他看一眼内容一样,每一个负责给他们善后的人,都经历过惨痛的教训。
破事多的人,古代现代一样麻烦。
楚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瞟了眼澜凝冰的瑶琴,然后想,要是澜凝冰再没有一点自觉,他就不得不把他的微博账号没收,交给团队经营把他的瑶琴拿走。
当然这暂时只是想想。
楚栖转过头,把思绪沉入到造星系统的页面。
技能加点的板块中,有一个技能始终处于可使用的状态。
是一级的洗髓术。
洗髓术可以让他重新加点,在点数不够时拆东墙补西墙。只不过一级的洗髓术作用有限,只能返回上一次加点时的数据,并且有一个月的冷却时间。楚栖前世没怎么用过这个技能,但现在这个时候,却有了发挥的空间。
他方才为避免受到澜凝冰琴音影响,不得以把三点技能点数全都加在内力值之上。但现在他在一层兜兜转转,始终寻不得训练青黎卫的场地入口,想来若真有门路,定是敬王招揽极厉害的机关术大师设计的,没有等同的眼界,绝难看出端倪。
当年跟随楚栖离京的人之中,也有一位擅使机关道具的行家,能造精巧绝伦的宝箱、载人滑翔的木鸢以及各种奇门遁甲。
楚栖跟他学过一阵,现今机关术的能力值已有二点,但要寻出风光楼的破绽,似乎还差了一些。
他闭了闭眼,再凝神思索了一下,而后稳准狠地选择使用洗髓术这个技能。
刹那间,在他经脉间畅快奔涌的内劲消失了。
楚栖再将系统还给他的三点技能点数,统统加在机关术上!
刷刷只见楚栖的个人技能评估页面中,机关术的得分,赫然变成了五。
五已是最高级,但还不代表他现在拥有了最出众的机关术能力,因为他的观察术还没有到达三级,看不到后面的小数部分,而这个五多半是四舍五入后的结果。
楚栖知道,造星系统整个打分评估过程遵循的原理是对比。
在同一个宏观世界中,某方面技术能力最杰出的人便是这个能力测评的标杆,得满分整。其余的人再厉害,最高也只有4.99分。
换言之,若是一个人有某项属性是正正当当的五分,那他便是这个世界中那样能力最优秀的人。
比如说,楚栖现在的代码术就是五分,这当然并不是说他拥有才华横溢的程序员天赋,而纯属因为,这个古代世界的其他人不可能会敲代码。
随着技能点数的分配,楚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浩如烟海的机关术知识。机关术的种别分类繁多,包含范围极广,小到家用的折叠交杌,大到攻城时的拋石机器,又或者密室、刑具,处处都有机关术的影子。
他现在的技术虽只是表面上的满分,实际离第一人还有段距离,但在四舍五入之后,也确实位列当世机关术大家之中了。
所以他已隐约察觉,这一层中的诡异之处!
楚栖蓦地走向正前方那处戏台。
那戏台是风光楼歌舞表演的中心地带,每晚都会有人在那甩袖吟曲,月中风光盛宴时更是会吸引全场目光。它很大、很高,漆朱绘艳,两边更高处还各搭了一个可供三四人表演的小戏台,小戏台上设有轮轴,能够连人带座缓慢旋转,大戏台上却平整光滑,不像有什么机关的样子。
楚栖三两下攀了上去,俯下身,贴着木板,重重敲了一声。
咚!
实心的。
他换了个地方,再敲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他很有耐心地继续换位置。
澜凝冰在下方望着他,问道:你怎确定入口在这边?
经验直觉,楚栖道,如果是我,就会在这里设计一个升降台,到时候来个冉冉升起,闪亮登台,震撼全场我们团队的首次汇演就稳了。
?
楚栖又换了个地方尝试,继续道:但找到入口方向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人执意搜寻譬如罗太尉,他完全可以遣几十个人在这边一寸一寸地听声,又或者更狠一点,干脆松土撅地,管他什么隐蔽不隐蔽。这点既然我能够想到,设计入口的人自然也可以,所以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你猜他会怎么做?
澜凝冰嗤笑道:自然是再设几处机关了,若是强行闯入,牵动连环阵法,到时候必定非死即伤。
聪明。楚栖微微立起身,环视这座戏台,怎么看,一层中只有这里最适合暗藏玄机,只是听声辩位模糊难测,我实在有些拿不准具体,既然暂时找不到,还是应当先寻开启入口的方法,按理来说
这个简单。
澜凝冰突然打断了他,语气甚是轻松。
楚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澜凝冰纤手搭在瑶琴之上,紧紧逼近了这座戏台。
楚栖猛然意识到什么,制止的疾呼还没来得及出声,被澜凝冰特殊弹奏出的琴音已经通过固体快速传声,传递到戏台下方的每个角落,迂转的回音又被他一声不落地听在耳中。
喔,我找到了。澜凝冰不屑一呵,不就在
他陡然闭嘴。与此同时,平整光滑的木板之间突然刺出数十根锋锐铁剑,亦不知从何坠落下百余道铁蒺藜,弩/箭毒针更是似无止息地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目标直指戏台之上的楚栖!
楚栖早在来不及阻止澜凝冰时就心有准备,第一时间翻身躲过了那波剑阵,然而在看见这即将袭来的暴雨梨花时,还是忍不住彻底破口怒骂:澜!凝!冰!
你号没了!
第20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6)出师未捷。
澜凝冰也没问什么叫你号没了,闭嘴挨骂,他躲过几波箭雨,脸色铁青,手搭在琴弦之上,却再不敢轻易弹奏,只微微喘息着道:一点声音也至于这么大动干戈,风光楼每夜载歌载舞怎么不见出事?
你将琴声集中汇聚,化为无形音浪,探查底下虚实,不就是摆明递去有人入侵的信号吗?楚栖气极反笑,我让你不要乱出手!
楚栖来不及多做解释,又一波箭阵浇头,这次他可看清了箭的来路,两边小戏台的栏杆之上多出了无数道发射孔,瞄准着他的方位接连射击。
楚栖勉强躲过,喘气剧烈,还没缓匀呼吸,余光里却突然瞟见一个光景,瞳孔剧缩,疾步奔前,闪开!
澜凝冰踉跄过后,稳定身形,方见侧里三根毒针深深插入了地面。他眼蒙黑绫,固然不算全瞎,终归视线受制,纵使听见声响,一时也难闪避,以往凭声御敌还算轻松自在,但现在却不敢再出声,自保都险些要出事。
他将瑶琴甩给楚栖,拿着!
楚栖接住瑶琴,心里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这机关已放过两波,但全然没有终止的意思,甚至射速愈加变快,他体力渐尽,短时间里也跑不到楼外
正思索间,一条链鞭挡下六只铁蒺藜,黛青身影短促道:世子,快走!
苍!楚栖眼前一亮,怎样正确开启机关?你肯定知道!
属下不知!苍语气凝重,青黎卫只有一次进入与离开那里的机会,但都蒙眼被人领着,我只知其内部的数道机关,不知外面。
与此同时,不知缘何,那阵法机关竟感知到了苍的出现,兀地增添了两道出箭口,对准着他的方向射出新的暗器尖端弯曲的铁钩。那铁钩缠咬上苍的链鞭,一时反而甩脱不开,平白拖累消耗着他的气力。
楚栖恍然一怔,飞速瞄了一眼澜凝冰,只见他失去护身的瑶琴后,箭雨反而少向他袭去,他躲得勉强疲惫,暂时却不像有生命危险。
这箭阵,似乎并不为取他们性命,而是以困为先,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更像要将他们的所有力气耗干,又或者,是在拖延。
楚栖心思一动,掂了掂手中瑶琴,而后聚集内力,猛然将它向风光楼出口的方向扔过去!
唰唰唰!比射向他们时速度更快数倍的飞箭猝然将那琴打成了筛子。
果然是在围困拖延!若是往常有人擅闯,触动机关必然还会发动警报,到时候箭阵留下活口,定能撬出更多闯入者的秘辛。
而这熟悉的设计思路,更让楚栖回忆起了一个人
当年与他共同北上的八人之一,一名机关术大师。
他没有姓氏,只让人叫他阿桂。外表其貌不扬,但身材不正常的高大肥壮,像是患了巨人症。性格倒算是乐观积极,也因此与楚栖聊过不少,机关术的教习更是认真仔细。
他与楚栖分析过每种机关的必要属性。诸如打探情报的飞行机关,胜在灵巧;以假乱真的互动机关,胜在精致;攻城掠阵的炮石机关,胜在威力。
而隐蔽方位的防御机关,则需要持久坚固,能够将入侵者围困长久,之后他们是反将一军也好,是匆忙跑路也罢,都需要机关的拖延。
楚栖眉头微跳,他虽不确定此间的机关阵法是否也为阿桂所设,但算算时候,光风霁月楼初建之时,阿桂还跟在敬王身边,还是极有可能插过一手的。
既是如此,楚栖记得按照他的习惯,假若设下正确的入内法门,定是在
也就是在此时,原先在二三楼查探的罗纵与少许羽林卫才听见动静,即刻奔了出来。
罗纵俯在二楼栏杆之上,手足无措地看着这漫天箭雨,他第一眼并未看向楚栖与苍,而是直直盯着在箭阵中艰难躲避的澜凝冰,心慌意乱,脱口唤道:凝冰!
楚栖连忙道:别下来!
但已经晚了,罗纵一个纵跳落到一楼,向着澜凝冰的方向冲去,另有一个不认识的羽林卫也跟着跳了下来。不知阵法如何感知到他二人的出现,只见另有两处的机关也被触发开来,箭阵数量愈来愈多,攻速愈来愈快。
楚栖真是无言以对,现在一层已有五人之多,暗器的威力比之方才只有他与澜凝冰时也大为提升,眼见再拖下去只可能是死路一条,楚栖咬了咬牙,高声喝道:听我说!
此箭阵机关随身动攻击,越挣扎越凶猛,但并不强求你的性命,若是真的无力再抵御,优先躲过致命伤!
我怕我们撑不到弩.箭弹尽粮绝之时,如今之计,只有优先寻到正确入口,解除这箭阵机关。
风光楼人多眼杂,未免误触,机关必不会只设在一处,定要有几个地方同时、或连续地按触,但时间紧迫,给不了我们多次尝试的机会,最多只能试一次!我心里隐约有个答案,但是对是错,却完全不得而知。
若是试错了楚栖苦笑了一下,也还好,可能死不了,二楼的那几人迅速去秉皇上、找敬王,也许还来得及救回一命。
但凭世子吩咐!
他迅速瞧了一眼那四人反应,并无人有疑议,给他惹麻烦的澜凝冰还被罗纵护着,看不清神色。
楚栖心下叹了一声,正色道:苍,你去东边那个小戏台上,当心铁钩。
他看向在罗纵之后跳下来的那个不知名的羽林卫,呃,这位小哥,你去西边那个,当心铁蒺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