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祈安与几位相熟的同僚在一边推杯换盏。男人们的交谈女人往往是不参与的,几位夫人就都聚在一处,商量着要搓麻将。
梁颂不好打牌,但此时几位夫人兴致正高,她也不好说什么。心不在焉地打了一会儿,又新来了位夫人,梁颂抓住机会,打着去洗手间的名义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那位夫人。
梁颂没叫丫头跟着,从牌桌上起身后,腰背都泛着酸,有些坐乏了。且屋里的暖气熏得人晕晕的,让她喘不上来气。
外头天色已擦黑了,此时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梁颂往门廊的方向走,想借雨的凉意来提提神。
门廊两边种着些麝香百合,株形端直,看得出是被精心侍弄过的。此时雨点打在纯白色的花瓣上,花茎也飘飘摇摇的,看着格外可怜。
梁颂将手伸出去,雨点滴滴答答砸在她的掌心,凉风携百合花的清香一同沁入心脾,让她觉得胸口通畅了不少。手掌蓄不住多少水,不断有小水珠从指缝渗出去。好在雨水经由梁颂的手掌缓冲后温柔了许多,点点滴滴地,落到花瓣尖端,又无声溜进淡黄色的花蕊里。
梁颂抬眼往前看,视线由手掌转向花坛不远处的矮灌木。天是黑的,微雨无月,周遭一切都昏暗不明。她突然想起一句诗,于是默念道:“夜合花开香满庭,夜深微雨醉初醒。”
“然后呢?”
四下皆静,这说话声显得格外突兀。
梁颂循着声音看过去,“陆叁?”她下意识说,又当即察觉到直呼其名太不礼貌,于是改口道:“陆先生。”
老话说人靠衣装,果真不假。这一身灰布军装仿佛自带正气,显得他腰背都直挺挺的,陆叁身形本就高些,现在让这军装衬得更为出挑。束枪的皮带自肩膀横过胸襟,将两侧腰间多出来的布料向后收紧,左边腰上的枪托里装着把手枪,让这腰身虽看起来窄却不显弱。
陆叁自幽暗处缓缓走近,他一边走着,一边抬手摘了军帽。脸上仍是那个有些混不吝的笑容,但不同的是少了许多匪气,取而代之的是年轻军官被规训后,不经意间泄出的风流。
“然后呢?”陆叁又问了一遍:“夫人,后面是什么?”
梁颂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句诗。他好奇这个做什么?莫非改邪归正后还转性了,竟爱起了诗词不成?且话又说回来,他听得懂这诗是什么意思吗?
梁颂心里一串串的疑问,却一个都没问出口。她只是默了默,接着念完了这首诗。
远书珍重何曾达,旧事凄凉不可听。
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
明朝又是孤舟别,愁见河桥酒幔青。
陆叁听着,眉头渐渐紧拧起来。果然不出她所料,他说:“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还问什么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什么都听不懂还要问你?”
“……没有。”确实。
“那这个说的是什么意思?”陆叁朝她走近了一步。
“说的是…”梁颂微微后退了一步,而后一边竭力维持着礼貌,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通俗地跟他解释,半晌,她说:“就是…花开了,下雨了,酒醒了。”
“嗯。”陆叁了悟地点了点头,又朝前走了一步,说:“夫人在愁什么?”
梁颂又跟着退了一步,闻言却怔了怔,说:“我没有发愁。”
“撒谎。”陆叁说,他没再给梁颂后退的空间,而是一把揽住她的腰带向自己。
梁颂推拒着他的胸口试图拉开距离,但两人力量悬殊,梁颂根本抵抗不过。她心跳得极快,这儿虽然昏暗,但难保不会有像她一样想出来透气的,或是家仆什么的。若是被旁人瞧见了他们这样搂在一起,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丑闻来。
“你懂什么就妄下结论?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梁颂说:“我今日并没有摔倒,请陆先生放开我。”
陆叁听她语气不善,反而笑出声来:“你看,你就是觉得我听不懂。”直言相告的梁颂虽然有些攻击性,但却真实生动许多。陆叁接着说道:我是不懂诗,但是我懂你。”
“而且……”陆叁收紧了手臂让她只能紧紧贴着自己,说:“我知道你没摔倒,我就是想抱你。”
梁颂恨不能去捂他的嘴,他们非亲非故的,说什么懂不懂她,抱不抱她的?这叫人听去了可还怎么得了?!梁颂的胸口因被惹怒而不断起伏着,满脑子搜刮着有什么词能吓退他,最终却只恨恨地低声道:“孟浪。”
“你现在已经不是山匪了,你是抚州政府的军官!”梁颂毫不客气地说:“不要因为名字叫陆叁,就总做这些不叁不四的事,说些不叁不四的话!”
“孟浪?”陆叁重复着梁颂的话,而后挑起她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抱一下就孟浪了,那我要是在这里操你,又是什么?”
梁颂闻言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后更卖力地挣扎起来,她确信面前这个人说得到就做得出,他就是个疯子!
“别急啊。”陆叁轻易地钳住她双手背到身后,“还是说夫人更喜欢在楼梯里做那档子事吗?”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他果然都知道!
梁颂感觉全身的气力都被猛然间抽离了似的,她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也颤抖着,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叁不无爱怜地给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嘴唇搭在她耳边,那鬼魅般的声音又伴着呼吸递进梁颂耳朵里。
他说:“我想要什么,夫人还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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