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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居简出了十几日,如今街道上的情形梁颂已经觉得有些陌生了。坐在黄包车上时,她仍对傅祈安留有一丝幻想。
    往事一幕幕浮现,梁颂的头脑越发清晰起来。她原先在梁家掌了几年事,因着这层,再加上傅祈安刚任职不久的那段时间总觉得原市政厅中的工作人员底细不清,不敢信任交付,因此时常携她一同办公,甚至抚州大大小小的账目开支傅祈安都给她一一查验过。更别提其余的什么宴会邀约,两人一向都是同进同出,是众人眼中钦羡的伉俪。
    傅祈安给了梁颂如此的信任与依赖,她曾经是十分感激和甜蜜的。但也正因如此,反常的种子一旦撒下,怀疑就会随之疯长,以至于如今种种线索连成了线,让她的猜测几乎呼之欲出。梁颂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此行是要亲手撕破蒙在自己婚姻之上的那层虚伪的美满,而这件事仅仅是在脑中过一遍都让她觉得慌乱。
    可她不能掉头返回,陆君山奔赴险地生死不明,此时绝不是心软的时机。
    是从什么时候起,傅祈安的身上有了脂粉香味?他或许从不曾察觉到,梁颂素来爱香,但她是从不碰脂粉的。而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下,这种不察觉,与不在意又有几分不同?傅祈安显然对她是有感情的,但这种感情或许并非男女之间的爱慕珍重。对于他而言,抚州政府里并非人人可亲,梁颂却可以。这不是源于爱,而是父母之间的友谊,二人幼时的情谊,决定了她是可信之人。
    傅祈安是斯文的,长久的礼仪教导使他的行为准则总是合乎礼数的。尤其他对女性向来绅士有礼,而这样的人,这样一个连每一次亲吻都要询问她的意见的人,为什么会突然之间不顾她意愿强暴了她呢?
    又是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再拥有傅祈安的信任?对于如今的傅祈安而言,他搬走的决定不必与她商讨,市政厅的工作不需要她参与,甚至连涉及南北之争的选择她都不必知情……当一段婚姻中没有了爱情,尊重,又失去了信任,还能剩下什么呢?
    梁颂无法自抑地觉得自己可悲起来,冷风不断灌进身体里,她想起陆君山滚烫的眼神,和总是温暖且干燥的手,那些滑过她皮肤时的粗茧是那样真切,真切到她可以肯定,那一刻,再没有人比她更为接近陆君山。
    “夫人,到地方了。”车夫将她放下来,弓着身子提醒她。
    她拢拢外套准备下车,车夫见她穿着高跟鞋,很体贴地扶了她一把。梁颂道过谢,往车夫手里多塞了块银元。
    市政厅的大门还是那样气派,梁颂抬首看过去,心境却全然不同了。她敛回视线,没再多感怀,直接走了进去。
    梁颂原先经常来,所以里头的工作人员对她都很熟悉,她没费什么功夫就拿到了账本。有一项钱款反常得扎眼,为视察官员接风洗尘的预算向来是有约定俗成的标准的,而最近一次的饯别宴却生生多出了几千块。
    梁颂闭了闭眼,将账本的几页撕下来装进了包里。外头天色渐晚,她一刻也等不下去,掉头就走,往傅公馆去。
    傅祈安看见她时,神情讶异。梁颂在他脸上找不见半分喜色,他迎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来了?”
    梁颂弯弯唇角,说:“我不能来吗?”
    “当然不是。”傅祈安不自然地笑笑,说:“你可是女主人,当然想什么时候来就可以什么时候来。”
    梁颂没有多余的心力跟他假意寒暄,她说:“我今天过来,是因为有事要问你。”不等傅祈安反应,她一边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开门见山地说:“京城给你来信了是吗?”
    傅祈安没回答,梗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陆君山带兵马连夜出城,这事儿大街小巷早已传遍了!”梁颂语气重了些,她实在想不通为何此时此刻傅祈安担心的竟是她为什么知道这件事,而不是好好思虑这件事的后果如何。
    “你是确已投向京城了是吗?”
    “还没有决定…”傅祈安叹了叹气,他显然正为此事担忧,于是没有过多在意梁颂的态度,而是说:“京城势大,金陵此番不一定能撑得住。”
    “所以你便要帮着京城那伙人倒推历史!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梁颂恨铁不成钢道:“他日史书工笔,你傅祈安的名字就得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
    “我知道,所以我…才担心!”
    “你不知道!”梁颂噌地站了起来,说:“金陵此时势单力薄,不代表将来也是。你如今便只顾眼下,可焉知历史的车轮不会后退,你此刻的犹豫便是助纣为虐!”
    梁颂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傅祈安却沉默着,不置一词。
    “傅祈安。”梁颂说:“你总要做出个决断。”
    片刻后,梁颂再次开口道:“如果你做不了,那就只能我来替你做。”
    窗外夕阳落尽,梁颂的声音空前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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