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写的什么?”姜弦问。
姜暖暖奶声奶气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注1)”
“暖暖已经学这个了?”
姜暖暖耸耸肩,扬起一个欢快的笑脸。
“师父说这是赠给暖暖的话,希望暖暖以后读多多的书、见多多的人、遇多多的事,之后精思慎取,积少成多。”
姜弦赞同的点点头。
她虽然诸多心结,但不得不承认,陈淮教导起暖暖,确实是慎重仔细。
姜暖暖拿着写好的纸,蹭着姜弦的腿就要抱抱。
姜弦抱起姜暖暖,顺带瞥了一眼暖暖写的字,不禁有些呆愣。
姜弦之前觉得暖暖还小,只是要求她字迹规范,并没有刻意要她临摹字帖,故而暖暖的字写的五花八门,说是一个字一个体也不为过。
隔了大半月再看,竟然觉得这一笔一划,皆形似于她。
“暖暖的字?”
姜暖暖道:“师父教的。”
她张开双臂,抡了个大大的圆:“每次他都要写满满一大张纸呢!”
姜暖暖又蹭了下去,给姜弦拿出一个簿子,“这是师父平日写的帖子。”
姜弦打开,簪花小体,氤氲墨香。
字字皆是深意。
*
过了两日,陈淮又来了听雨眠。
姜弦站在阁楼上居高临下与他对视,良久,陈淮才开口:“我来接暖暖。”
他说话时,不似往日那般带着调笑,只是轻缓地说出,少了许多尽在掌握的自得。
姜弦抿唇,给何晓棠一个眼神,何晓棠便意会地带姜暖暖下去了。
暖暖跑下楼站在陈淮身边,向姜弦摇摇手:“娘亲,下午暖暖想吃茯苓饼。”
姜弦点点头。
陈淮只是揉揉姜暖暖的头发,温声道:“暖暖不能一直缠着娘亲做,娘亲也会累。”
姜暖暖“哦”了一声,拿着小胖手去牵陈淮:“不要茯苓饼,可以要其它的吗?”
陈淮未开口,姜弦率先道:“当然可以。”
“娘亲最喜欢暖暖,自然会给暖暖做很多好吃的。”
说罢,姜弦冷眼瞥了一眼陈淮。
陈淮知道这是逐客令,并未多言其它,躬身将暖暖抱了起来,朝外走去。
姜弦心里诧异,若是以往,陈淮定然是要玩笑似的同暖暖一起要茯苓饼,最后非得缠着留在听雨眠再过一个下午不可。
姜弦的目光随了过去,这才看见陈淮走得略是缓慢,而且今日这打扮——
墨发用水蓝绸带系住,连个固发的玉簪也没有。身上的长衫不单薄,还披了件雪白的披风。
虽是立秋,但这样未免也太厚实。
姜弦又想起他卖可怜的无趣做法。
这事情未免有些诡异。
若陈淮真的是装的,已经四五天过去了,那他也实在是太拼、太过死板了。
姜弦正想着,从听雨眠门口大大咧咧走进来一个人,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台词:
“三坛好酒——”
牧野这几日一直没来过,姜弦不用问也知道没去什么好地方。
她等着牧野的下文,却见他的话生生卡住。
“陈淮,你怎么在这里?”
姜弦心里道了句不好。
她在去岭南大营时,听卫砚给她说起过陈淮在她走后的事情。
牧野当时为了逼出陈淮体内的瘀血,据说拿她的死激怒过陈淮。
陈淮被气的昏迷发热,一天没有清醒。
故而她叫卫砚去找牧野,卫砚都有些犹豫。
姜弦生怕牧野和陈淮再起冲突,正要开口叫牧野上来,谁知陈淮竟然率先行了平辈的礼。
“牧先生,这几日辛苦你了。”
姜弦眼睛微睁。
她一错不错看着牧野竟也回了礼:“王爷客气。”
“虽然有事要做,但这几日还是要休息。南疆之事,急不得。”
陈淮颔首,在牧野侧身让出的路上走过。
姜弦半晌没缓过来。
“牧野,你和他——”
牧野拎着何晓棠给他盛好的酒,豪饮一口才吊儿郎当道:“几日前又救了他一把,如今我对他也算是恩重如山的人了。”
姜弦蹙眉,面露不解。
牧野道:“几日前他障气入体,没把他要了半条命。”
姜弦猛然抬头,满眼写着这竟是真的?
牧野摊摊手道:“也好,我给他治病,你给他治治脸皮。”
“陈淮那东西,也亏得他自信如江水、滔滔不绝。他竟然以为你见了他会心疼的要死,还略做装饰让自己别显得那么虚弱。”
“啧啧,”牧野嗤笑一声:“你是没见,后半夜疼得与跟挂着酒坊里的风干腊肉没什么区别。”
“这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他自以为是做那些屁事,就该让你对他没几分相信……”
第60章 六十.弦 “只是,安危的事情,不要……
有些人说话, 就是一刀两面,不知道到底向着谁。
姜弦冷冷淡淡“哦”了一声,看了一眼牧野后, 自顾自绕过了他。
不用回头,此刻牧野定然惊奇地望着她的背影, 毕竟在牧野心里,陈淮受了重伤这是个事实,他讲出来,误会就解除了。
可是, 牧野怎么知道她计较的是什么。
陈淮在赌她心软。
感情这东西, 从来经不得赌注。
姜弦折身到了后院,看着何晓棠在仔仔细细挑选着酒曲。
见她来了, 何晓棠抬起了头:“夫人,前不久你不是说要去到山上取最好的山泉吗?”
姜弦沉吟片刻, 这件事是她忘了。
说来,这就不能不怪陈淮了, 若不是他这一月一直纠缠在听雨眠, 她也不至于分心。
姜弦道:“这两日我们就去。”
何晓棠点点头,又打量了一下姜弦的神色, 发现她没有什么心情, 就不再说话了。
*
陈淮这两日倒是变了思路, 也不像之前那样掸掸衣袖、说几句好话就赖在听雨眠里。
他只是安静地来听雨眠, 带着暖暖去竹海之外的不远处——他在那处搭了竹阁, 教习暖暖。
姜弦听何晓棠说这些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好思路。她不在意陈淮在哪处简陋的地方处理公务以节省时间,也不在意他会不会麻烦。
她只是担心陈淮故伎重演,派人盯着听雨眠。
好在, 他大概这次听进去了几分她的话……
姜弦推开窗,隔着斑驳的竹影,隐约看得见风竹下陈淮的身影,不近不远看着姜暖暖在听雨眠的院子里玩耍。
外面日头火辣辣的,绕是陈淮的身体恢复的快,也是大病初愈,待不了多久。
姜弦心一梗,他大抵是有毛病。
这样下去,岭南大营、定边军的将领不得担心死他。
姜弦把姜暖暖喊了上来。
底下的陈淮怅然若失。
陈淮停留几刻,看着听雨眠热热闹闹的楼堂,最终还是黯然离开。
竹海外围的广阔平地,山泉经过连绵大山汇集又分开,最终形成注入临尘的母亲河。
至于这母亲河上最为不起眼的小泉就跳跃在陈淮竹舍之下。
他上次带暖暖过来时,暖暖巴望着这条干净的小泉,粉嫩的小脚丫踏在里面说不出来的开心。
陈淮索性就在上面置了亭子,与暖暖做完课业,他就在竹梯上处理军务,而暖暖就在下面玩。
“王爷,南边又没了动静。”
陈淮指节轻轻点了点额心。
他缓慢蹲了下去,拿起旁边的网兜,悠悠在水里拨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