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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百姓如何议论,如今木已成舟,相大禄业已将达曼公主与谢伯缙的婚事拟为国书,乌孙昆莫加盖国印,发往长安皇宫。
    谢伯缙在乌孙逗留多日,如今婚事既定,也该回北庭复命,并准备聘礼,筹办婚礼等事。
    分别前一日,乌孙昆莫特许他们见上一面,叫这对年轻情人好好说说话。
    云黛依旧是一身胡女装束,雪青色金线绣花长袍配着牙白色长裤,脚下是一双镶嵌着珠宝的羊皮靴子,头发挽成个利落的发髻,只用谢伯缙送的那根牙簪固定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然而她眉眼弯弯,明媚的笑容叫那张美丽的脸庞越发明艳夺目。
    自从上回问过谢伯缙,得知这枚兔子云朵的牙簪是他亲手做的,云黛愈发的珍惜,戴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就是赛乃慕知道这簪子无处可买,失落了好一阵,又羡慕的不得了,直呼日后也要找个拿狼牙给她做簪子的夫婿。
    洁白的云朵棉花般缀在湛蓝的天空,秋风轻柔吹拂着绿草,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吃着草,跑马跑累了的俩人坐在草地上,眺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午后的时光宁静又惬意。
    “我已写信回家,再过不久父亲母亲就能知道昆莫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谢伯缙手中捏着根纤长的芨芨草,侧眸看向身旁的小姑娘,语调温和,“最多两个月,聘礼便能送至乌孙。”
    云黛脸颊微红,“嗯。”
    谢伯缙又道,“我也与舅父商议过,因着陇西和乌孙两地相隔太远,待聘礼送来,定下婚期,我们先在乌孙王庭成亲,等回了陇西,再在陇西广宴亲朋。妹妹觉着如何?”
    这事昆莫也与云黛说过,古赞丽太后年事已高,所以希望云黛在乌孙成婚,亲眼看着唯一的外孙女出嫁。
    云黛对此并无异议,如今见谢伯缙也赞同,她自是答应,只是,“国公爷和夫人那边,还需大哥哥与他们解释清楚。”
    “这是自然,妹妹放心,父亲母亲定会同意的。”
    谢伯缙颔首,手中的芨芨草编成了个小兔子,递给云黛,“明日离开乌孙后,下次再见妹妹,得两月了。”
    云黛接过那草编的小兔子,心里也是不舍得的,嘴上却安慰道,“两月过得很快的,哥哥就安心在北庭当差,我也好趁着这机会多陪陪外祖母他们……”
    谢伯缙看着她的笑颜,默了两息,轻声道,“真想将你一起带回北庭。”
    云黛迎上他幽深的眸子,望着眸底那浓郁而热烈的爱意,心跳不禁加快,脑子也有些放空,嗓音发紧的重复道,“两个月很快的……”
    她喃喃说着,身旁的男人缓缓朝她俯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鼻息交融着,轻柔的扑在面颊之上。
    云黛一只手撑着草地,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心头一慌,磕磕巴巴道,“大哥哥,有人……会被看到的。”
    虽然舅父让他们见面,但俩人身旁都跟着婢女和侍卫,此刻就站在他们身后,仅隔着百步距离。
    谢伯缙稍稍偏过头,看向那一行婢女侍卫,眼眸轻眯了下,有些不悦。
    蓦得,他抬起手,以袖遮住云黛的脸庞,迅速的吻了下她的唇瓣。
    “唔……”
    云黛吓了一跳,捂着唇,又羞又恼地看他。
    谢伯缙仿若无事,一本正经将她耳侧的碎发撩到耳后,淡淡笑道,“妹妹头发被风吹乱了。”
    云黛轻咬着下唇,连忙看向身后,见并无人发现,暗暗松了口气,但瓷白的脸颊还是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她忿忿声讨着眼前之人,“你怎么这样!”
    “要分开那么久,总得讨些好处,省得妹妹忘了我。”
    “我……我才不会。”她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么?
    “嗯,那我也放心了。”谢伯缙颔首。
    云黛见他明明干了坏事还毫无羞愧,忍不住嘟囔道,“从前我一直以为哥哥是个端方持重的君子,现在才知道,哼,都是装出来的……你一点都不正经,跟外头登徒子并无二样。”
    “妹妹这话说的不对。”谢伯缙摇头,将她的手捉在掌心,耐心与她道,“我与登徒子还是有区别的。登徒子见着貌美之人就轻佻调戏,我却只对妹妹这般。”
    云黛,“……”
    阒黑的眼眸定定看着她,他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心仪之人在眼前,自然想要与她亲近,这是人之本能。我不是什么柳下惠,在妹妹面前,也从不想做什么正人君子。妹妹别把我想的太好,在男女之事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也不例外。”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掌心,他眸色深了几分,嗓音沉哑,“从对你心动那一刻,便想着对妹妹做些更恶劣、更不正经的事。”
    小姑娘脸皮薄,哪禁得起这样直白露骨的话撩拨。
    云黛的耳根顿时绯红一片,明明他只是握着她的手,却叫她有一种被看得清清楚楚的羞耻感。
    她忙将手抽回来,心如擂鼓,慌的不得了,“那个天色也不早了……大哥哥,我们该回去了。”
    也不等他回应,她忙不迭从草地起身,慌不择路地朝侍女那边跑去。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娇小背影,谢伯缙失笑。
    只不过两句话而已,就叫她慌成这样,若是等到新婚夜……
    他闭了闭眼,打住旖旎思绪。
    再想下去,遭罪的是他。
    还是赶快回到北庭,带着聘礼将这害羞的小兔子娶回家,到时候有大把的时间,他可以慢慢教她……
    ***
    翌日一早谢伯缙带着大渊兵将赶回北庭,云黛送走了他,便安安心心在乌孙住下。
    她很快适应在乌孙的生活,日子过得逐渐规律。白日里陪着古赞丽太后和几位舅母说说话,或者是跟赛乃慕去跑马、打秋千、玩马球。
    她还开了个小医庐,每日义诊,给百姓们瞧些小病症。发现身旁的侍女对医术感兴趣,她也毫不藏私,耐心教授她们一些基础的治病法子。
    每隔半月,云黛都能收到谢伯缙的来信,还有许多礼物和她所需的中草药材。
    日子无忧无虑的过去,最近的一封信里,谢伯缙提及国公府已知晓他们的婚事,深感欢喜,聘礼将至北庭,不日他便能与她重逢。
    云黛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嘴角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这日清晨,她照例在医庐义诊,却见一支异族服饰的队伍从大街走过,而那为首之人往她这边看了许久。
    等她抬眼望去,那队人已然走远,看那前往的方向,似是乌孙王帐。
    第93章 风云突变
    王帐内, 棕褐色卷发的宽袍男人手握长棍,慢条斯理的在那长宽七尺的沙盘上画了一个圈。
    “这座狐姑城,便是我们突厥求娶乌孙公主的诚意, 不知乌孙昆莫可满意?”
    “本王方才已经与你说过,达曼已许配给大渊晋国公府的谢伯缙,国书也已送去了长安, 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乌孙昆莫阴沉着一张脸, 紧紧盯着眼前的突厥使臣普驎, “你们还是请回吧。”
    突厥使臣倒也不急, 只略显诧异的看向乌孙昆莫, “昆莫不是一直想取回狐姑城么, 如今我们突厥自愿把这地盘让给你们,一个从天而降的外甥女换一座城池, 这可是个大便宜,昆莫竟然不答应?那大渊谢家是给了你多少聘礼?”
    乌孙昆莫捏着骨牌, “我是嫁外甥女,又不是卖外甥女。”
    “可外臣来之前, 我们伟大的阿克烈汗王特地交代了, 一定要促成这门婚事,将达曼公主娶回去。二十二年前, 你们金宸长公主本该嫁去我们突厥,可她竟然跑了, 这是对我们突厥莫大的羞辱。她若真的是死在外头了,倒可消解我突厥之怨,可她非但没死,还嫁给大渊人生儿育女……中原有个词叫父债子偿, 如今乌孙既寻回金宸长公主之女,她合该替她的母亲履行职责,嫁去我们突厥。”
    突厥使臣将长棍抛下,狭长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横,“你们乌孙本就欠我们一个公主,也是该给个交代了。”
    乌孙昆莫脸色沉下,当年阿姐逃婚之后,突厥那边大怒,举兵压境要讨个说法。最后父王割让了狐姑城,送去多名美女、骏马,又传来阿姐身死在外的消息,才平息了突厥汗王的怒火,撤下大军。
    没想到时隔多年,突厥听到达曼寻回的消息,竟又来发难,而且还拿当年割让出去的狐姑城作为聘礼,实在荒谬!
    “本王还是那句话,达曼已有婚事,担不起你们阿克烈汗王的厚爱,还请你们汗王另觅王妃吧。”
    “外臣先前听闻,当初就是昆莫您放走金宸长公主。这么多年过去,昆莫还是半点长进都没有,为王者,最忌讳感情用事。您这般看重您的外甥女,的确是位好舅舅,可您可曾为你乌孙百姓想过?”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乌孙昆莫冷冷看向桌前的突厥使臣。
    “不敢不敢。”突厥使臣施施然笑道,“外臣只是在提醒您,我们阿克烈汗王非娶达曼公主不可。反正那晋国公府的聘礼还未送来,而汗王赠予狐姑城的国书外臣已带来了,您不若就将公主改许给突厥?”
    乌孙昆莫心里明镜般清楚,突厥娶妻是假,实则就是挑衅,见乌孙与大渊修好,突厥汗王坐不住了,特地派人来恶心他。
    思及此处,乌孙昆莫面沉如水,语气如冰,“本王若是不答应呢?”
    突厥使臣皱了皱眉头,故意做出个为难的表情,摇头叹气,“先礼后兵,若昆莫执意不许这门婚事,那两国只能兵戎相见了。哎,可这又是何必呢,我们汗王是诚心诚意求娶达曼公主,想要与乌孙交好的,何苦闹到这份上。”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叫乌孙昆莫怒火中烧,冷嗤道,“诚心诚意?好一个诚心诚意。阿克烈以为本王怕他不成,打就打!”
    突厥使臣见他态度坚决,并无半分犹豫,也敛起了笑容,“两年未见,昆莫口气倒是大了不少,莫不是觉着投靠了大渊,就不把我们突厥放在眼里了?要是真的打起来,昆莫您就这般肯定大渊会出兵相助?万一他们不出兵,这场仗……昆莫怕是折了外甥女又赔兵喽!”
    话音落下,王帐中的氛围顿时变得冰冷僵硬。
    乌孙昆莫紧握拳头,胸口怒意滚滚,只觉突厥人实在狂狈无礼,厉声道,“真打起来,你们突厥又能占到多少好处?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
    与愤怒之人争执意义不大,突厥使臣起身拜道,“既已表明了我们突厥的态度,那就给昆莫三日的时间,希望昆莫能慎重考虑这门婚事,外臣在使馆等着昆莫的好消息,现下先告退了。”
    突厥使臣前脚刚出王帐,后脚帐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沉重摔东西声。
    门口的亲卫面面相觑,壮着胆子询问道,“昆莫?”
    里头没出声,就在亲卫准备进帐察看时,只听里头传来一道肃然的吩咐,“速召相大禄入帐议事!”
    ***
    十月金秋,草原遍染秋色,胡杨林金黄灿烂,草地也变得焜黄,傍晚的霞光一照,天地间顿时成为一片浓墨重彩的暖黄画卷,美不胜收。
    云黛从医庐回来后,看着这金秋美景来了兴致,便拿前两日谢伯缙派人送来的干桂花蒸起了桂花糕。
    金桂香气馥郁清甜,糕点做好后,云黛给古赞丽太后和三位小舅母都送了些,又装了一碟,亲自前往王帐送给昆莫,没想到才到王帐跟前,就见相大禄心事重重地掀帘走出。
    “相大禄。”云黛与他福了福身子,因着一路护送的情分,她对这位慈蔼的长者很是尊敬。
    听到这清脆的唤声,相大禄抬眼看去,见到一袭明蓝色袍子的云黛俏生生站在橘色霞光下,眸光闪了闪,旋即低下头,恭敬行礼,“达曼公主万安。”
    云黛寄人篱下多年,习惯察言观色,方才相大禄看到她那闪烁其词的目光不由得叫她皱了下眉,不过很快眉头就松开,换做一副轻松表情,“相大禄这是与舅父商量完政事?”
    相大禄低声道,“是。”
    云黛问道“我看你方才脸色不大好,是出了什么事么?”
    见相大禄默然不语,云黛讪讪笑道,“是我糊涂了,不该过问政事的。我今日蒸了桂花糕,我父亲曾说过我母亲爱吃这个,我寻思着舅父与我母亲是龙凤双胎,口味应当相近,便拿来一碟给他尝尝。”
    相大禄看了眼纱君小丫鬟手中提着的食盒,面色稍缓,“公主送去吧,昆莫应当会喜欢的。”
    云黛颔首,与相大禄告别后,就带着纱君一道往王帐去。
    一走进王帐,云黛就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尽管昆莫舅父依旧是一副宽和慈善的模样,并对她送来的桂花糕赞不绝口,但那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烦闷和心不在焉的状态,不得不叫云黛多思多想。
    看相大禄和舅父的反应,事情很有可能与她有关。
    可她有什么事能令他们烦忧为难呢?她在乌孙这些日子安分守己,从未添过半分麻烦,且寻常小事也不至于叫舅父和相大禄都觉着烦忧,唯一算的上有些麻烦的事情,只有她的婚事了。
    难道,是她的婚事出什么问题了?
    想到这里,云黛心头惴惴。斟酌再三,她用闲聊的口吻,随口提道,“舅父,前两日我收到我大哥哥的来信,他说最多半月便可带着聘礼过来定亲。”
    她说这话时一直觑着乌孙昆莫的神色,只见他褐色的眼睛下意识往右上方转动,吃桂花糕的动作也有微不可查的短暂凝滞,心下不由得一沉。
    果然是与她的婚事有关么。
    “是么,那挺好的,还是得尽快……”乌孙昆莫这般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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