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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放慢了动作。
    血网铺展开来,几乎罩住半边天空,将本就血气氤氲的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柳书意惊惧地拉住楚明夜的手:“不要!”
    而血网在将将要触及沉墨书的时候,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楚明夜疑惑地皱起眉,妖蛊居然不听使唤了。
    他轻巧地从柳书意怀里挣开手,指向血网的位置,翻手为掌,向下压去。
    血网却好似被什么冻结了一般,僵硬在半空,无论怎么张牙舞爪,都无法动弹半分。
    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
    柳书意双手摸上楚明夜的脸,趁其不备朝着他的眼睛狠狠挖去。
    楚明夜察觉到柳书意的动作,连忙偏头躲开。
    虽然柳书意已经足够出其不意,但二人的反应和速度终究差得太多,她没能伤到楚明夜的眼睛,指甲只在他的眼尾抓出了数条带血的伤口。
    柳书意心里微感遗憾,立刻又转变策略,借着楚明夜扭头的动作,将带血的手指抹过了他的脸颊。
    楚明夜右脸上的图腾顿时被鲜血涂花了。
    “书意,你……!”楚明夜顿时一凛,鬼眼符文被破,他将无法再看见鬼魂,柳书意的身影开始逐渐从他视野里淡去。
    得而复失的恐惧让楚明夜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他无心再去管沉墨书,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柳书意的手腕,害怕自己一放松,她就会彻底消失,害怕她又会躲去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害怕错过这一次,他就再也找不到她。
    “没用的,只要我不放手,你哪里都去不了!”
    楚明夜从牙缝里迸出狠话,眼底透出凶戾的光,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
    感觉到他力度的松动,柳书意立马用力一挣,从他的桎梏里钻了出去,她撕扯着手腕上的血线,一边警惕地瞪着楚明夜一边后退。
    楚明夜此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什么东西定在原地,他背后的血线、身上的图腾,都开始透出淡淡的金光。
    金光沿着血痕流转,逐渐连成字句,仔细看去,竟是密密麻麻的佛经。
    “这是……”  柳书意诧异一瞬,很快想到,“……闲云?”
    楚明夜这时也明白了过来。
    他用来在身上画符文的鲜血,除了柳书意和自己的,多半都是闲云的血,他原以为用高僧的血写符咒效果会更好,却没想到那秃子居然在自己的血里下了佛法!
    “可恶!这个死秃驴……死了都还要来妨碍我!”
    金光佛法一圈一圈盘旋,不停地被楚明夜挣扎的动作打断,又不停地重新迭加,楚明夜咬牙切齿,五官都狰狞扭曲起来。
    眼见他被佛法压制得动弹不得,柳书意也不犹豫,转身便朝沉墨书跑去。
    “书意!你不许走,不许走!”楚明夜发出困兽般的怒吼,浑身肌肉紧绷,额头上的青筋也爆了出来。
    柳书意充耳不闻,径直跑到沉墨书面前蹲下,伸手便去扶他:“沉公子,你还好么?我扶着你,我们一起走!”
    沉墨书仍垂着头,宽大的袖子挡住脸,微微侧身避开了柳书意的搀扶:“……你自己走吧,五更天快到了,不必管我。”
    “你留在这里会被楚明夜杀掉的!”柳书意抓住他的胳膊,想将他拉起,“无论如何,我不能丢你在这里!”
    “无论……如何?”沉墨书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短暂地沉默过后,他缓缓放下掩面的手,“哪怕这样?”
    随着衣袖的移开,他的脸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了柳书意面前。
    “啊!你……”柳书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被极有冲击力的画面吓得往后一跌。
    眼前的沉墨书,已经完全失去了他往日清雅俊美的面容。
    一张脸只剩下枯槁的焦皮和深陷的眼窝,七窍流血,五官可怖,溢着满满的怨气与不甘,在今夜赤色月光的照拂下,更显骇人和惊悚。
    这不是人,这分明是一只鬼,一只厉鬼!
    “我受伤太重,已无法维持生前样貌……”沉墨书用他空洞的双眼注视着柳书意,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这才是我现在真实的样子……你可还要坚持?”
    柳书意瞪着眼睛看着他,紧抿双唇不说话。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沉墨书脸上,除了最开始受到惊吓,里面看不出一点躲闪和畏惧。
    “你……”她开口,又顿了顿,然后干脆利落地爬起身,拉着沉墨书的手臂就往自己肩膀上架,“别废话了!你是鬼,我也是鬼,难道还能怕你不成?”
    “……”
    沉墨书被柳书意的果断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吓唬之语也说不出口了。他微叹一声,借着柳书意的帮助慢慢站了起来,四肢百骸传来烧灼般的痛苦,被他死死抑住。
    楚明夜在后面用吃人的目光瞪着他们,二人的身影如同夜色里的雾露,快要彻底消散。但是附着了佛法的血咒让他除了嘴皮子哪里都动不了:“书意!你要是敢走,等我找到你们,我一定会把姓沉的抓起来,魂魄丢到炉子炼成傀儡,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书意偏过头去,只跟沉墨书说话:“我们往哪里走,还是去锦王府吗?”
    “去吧,”沉墨书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楼阁,“既然目标定在那里,不管能不能到,总要坚持下去。”
    ……
    锦王府,照月楼。
    屠七添油加醋地汇报完楚明夜的动向,躬着身子退出房间,就看到锦王妃楚花楹正安静地站在门外。
    她身着一件华丽寝袍,长发松散挽起,睡眼朦胧,粉面含春,见屠七出来,朝着他温婉而矜持地一笑。
    屠七眼眸微动,似眷恋又似暧昧地看了楚花楹一眼,然后低头行礼,从旁边告退。
    楚花楹抬手理着鬓发,目送屠七离开,本来含笑的眼眸在他转身时变冷,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陛下,我方才听屠七大人说……”她恰到好处地在音色里加入了一些忧虑和愧疚,“可是阿夜又闯祸了?”
    布置得极尽奢华的敞亮轩室,四周垂挂着鲛纱珠帘,堂上主位正坐着燕朝的皇帝萧无玄。他同样身穿精致华贵的寝服,肩上闲闲搭了一件龙纹织锦外袍。
    只是这房中并不止他一人,在萧无玄右手边的客席上,还坐着一位白衣剑客。
    若是柳书意在这里,一定能认出那白衣剑客就是她在桥上看见的人,只是现在他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神姿峰颍俊美无俦的脸。
    楚花楹怔了一怔:“呀……不知国师在此,花楹失礼了。”
    白衣剑客端坐如山,眉眼低垂,并不看楚花楹:“卫枫见过锦王妃娘娘。”
    “无妨,”燕帝朝楚花楹勾了勾手,“楹儿过来。”
    楚花楹莲步轻移走向萧无玄,倚在他身侧坐下,萧无玄握了握她的手:“怎么起来了?夜色寒凉,也不多穿一些。”
    “夜里听到有人来报便醒了,等了好一阵也没见陛下回来,王爷又醉着叫不醒,我便想出来看看。”楚花楹柔声道,“陛下,若是阿夜做错了什么,你只管罚他,往日里他被我纵得过了,越发没有分寸,也只有您的话他才肯听上几分了。”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萧无玄脱下外袍披到楚花楹身上,安抚地拍了拍,转头看向卫枫,“国师怎么看?”
    “陛下,”卫枫平静开口,“今夜中元节,您不该出宫。”
    “喔?为何。”萧无玄问。
    “中元之夜鬼门大开,妖鬼横行,容易冲撞陛下。”
    “啊,这是我的不是了,”楚花楹露出吃惊的神色,玉指掩唇道,“都是我,想让陛下陪我祭祀母亲,才央着陛下出的宫……无玄,你可要赶紧回宫?”
    “一些孤魂怨鬼而已,活着就没什么用,死了也无甚好怕。”萧无玄笑起来,“倒是定远侯那边要劳烦国师,就是莫伤了他,到底是个孩子,又才死了夫人。”
    二十多岁的孩子,楚花楹忍不住腹诽了一下。真要说纵容,燕帝才是最纵容楚明夜的那个,使他在朝中犹如孤臣,回回被弹劾,都全靠燕帝压下去,也因此他对楚花楹的话爱听不听,倒是对燕帝忠心耿耿起来。
    卫枫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劝谏的话:“如此,在下先行告退了。”
    燕帝嗯了一声,卫枫便拿过桌上的神魔面具,重新扣回脸上,又拿起身旁裹了锦布的长剑,起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楚花楹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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