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校场
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温丰予死了、新的松历真人死了、尹洪渊断腿、霓漫天重伤倒地……白子画和笙箫默也已受伤不轻、却还是强撑着提剑一再攻向花千骨……
云隐也曾上前、试图拉住花千骨,却又如何拉得住?一下、两下……在当初瑶玉为他布下的隔绝金印咒的屏障被花千骨打破后,为了云翳的性命、云隐终究退下了……
花千骨周围,修为不高、但运气很好、活到了现在的孟玄朗和轻水正声嘶力竭的劝她住手……
火夕怔愣的放下了方才为他挡剑而死的舞青萝,举剑和一些还能勉强动弹的小弟子一起、配合着白子画攻下了花千骨……
还真别说,许是因为他们太弱了,花千骨会在白子画靠近自己时用罡气把他震开、会在笙箫默靠近自己时拂袖把他吹走、却很少会费心防御火夕等人的攻击……
只是任由他们一剑剑击伤自己、把自己划的遍体鳞伤、然后借这伤势刺激体内封印、解放更多的洪荒之力……
左右她哪怕脑袋掉了也能很快再长回去,活生生一个杀不死的怪物……所以,这种情况下,防御与否,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花千骨面前、已经被生生削成了半个人棍的摩严奋力嘶吼着让他们退去、别管自己了,但白子画等人却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退……
脚下所立是长留、而非七杀……
他们纵是退,又能退到哪儿去?
今天五星耀日,若是不能诛灭妖神,六界仙道,还能再有别的机会吗?
………………
………………
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察觉到长留方向灵流有异、先行一步过来看看情况,就被清瑶在心里怎样疯狂腹诽的白-子画-云(以下简称白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出现在长留山里的。
望了一眼校场上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长留大殿,又看了一眼校场里面那成片的死尸……最终,白云清淡飘渺的目光默默定格在了不远处,双目赤红、似欲择人而噬、实际上也正在庖丁解牛般给摩严切片、只是没有下口吃的花千骨身上,神色肃然道:“花千骨?这是妖神之力?这力量怎么会在她身上?”
“瑶儿……救人!”眉峰微拢的白云朗声说道:“镇住花千骨……”
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的晓得既然而今场上这么多人都没拿下妖神花千骨、反被她杀了一片,那自己现在贸然上场、八成也是给人送菜的……但,清瑶是一定可以解决花千骨的……
白云眼力不低,可以轻易看出花千骨此时并不比南弦月昔日要强……
“知道了!”紧跟在他后面到达长留校场的清瑶脆生生的应道。她看着眼前这副绞肉场般的血腥景象,也是不由得、就感觉到了有点恶心、不适……
一层濛濛清光坠落,清瑶没怎么费力就成功镇压了体内封印还未全解的半步妖神花千骨,然后便姿态慵懒的低垂榛首、腻在白云肩上撒娇……
有他在的时候,清瑶总是可以很娇气的!
白云就反身抱住她,修长手指不无担忧的在清瑶温软玉颜上轻轻摩挲,低声道:“难受?要不要吃点东西?”中秋快到了,他之前静等婚期的时候,抽空给清瑶做了不少口味各异的小月饼……
“不要……现在不要……”清瑶说,“等会在吃……”
清光持续坠落、延伸、扩展……很快将整个长留校场都包裹了进去……有杨柳依依、青葱碧草、繁花待放的春日景象在清光之中缓缓显现……
接着,颠覆人常识的一幕发生了……
方才被杀死的各派弟子、长老、掌门,无论是被妖神花千骨杀死的那些、还是被腐木鬼等蛮荒群众杀死的那些,都依次睁开了眼睛,茫然坐起……
校场中,台阶上,四处横陈的死尸们纷纷坐起,茫然四顾……
这些原本战死的人,竟都复活了……
不、暗处,正死拉着南无月、和腐木鬼等蛮荒众人谨慎的避开了悲痛过度、神智不清的花千骨,伺机而动的竹染敏锐的察觉到,不是所有的人都复活了……现在场中其实还有少数人没能坐起来……那些,应该是不小心被打散了魂魄的人……
………………
“我,我不是死了吗?”
有人还沉浸在刚刚死亡降临的恐惧中、神智恍惚……
“幻觉、幻境,似乎不是……”
有人相对比较冷静、正试图弄清楚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额,瑶玉……怎么有两个尊上?”
有人思维简单,只一抬头就看见了清光弥漫的中心、正与清瑶耳鬓厮磨、姿态亲昵的白云,再看旁边不远处,正立于被清光锁链五花大绑的花千骨身前的白子画,不由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糊涂了……
………………
“瑶玉?”濛濛清光中,森白骨骼迅速重生出肌理、伤势不一会儿便好了大半的摩严不无惊异的看着前方忽然出现在长留的一双男女,他自然知道、那个瑶玉身边,玉冠束发、绛红长袍的俊美青年、不是自己师弟……
再联想到两年前外界有传闻说瑶玉曾经遍寻天下、找一个容貌和白子画一模一样的人……岂不就是眼前人?他和瑶玉神色姿态那样亲昵、目光交错间的脉脉深情,便是个瞎子也能感觉的出!
那么,自己师弟算什么?这算什么?
同样在清光之下飞快复原身体气力的白子画道:“不,不是…”
他凝视着对面不远处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男子,以及那男子怀中和瑶玉相差仿佛的美丽少女,转念之间便已猜测到,这两人应该就是瑶玉曾经和他提及过的白云和孟清瑶了……
“阿瑶!”拖死尸一样拖着落十一、糖宝二人跑来这边看热闹的尧泽开开心心的朝清瑶挥手示意,说道:“多年不见,你长进不少啊!居然都会救人了,真不容易……独孤叔叔和九幽帝尊的颜面啊,终于保住了……”
清瑶闻声回眸,“尧泽……”
风流俊美的妖帝陛下、即便已然年纪不小、又已历经生死,但其翩翩风度却是分毫不减少时……令清瑶美丽的、清泉般的眸子里情不自禁的升起了怀念与追思……
“瑶儿……”白云顺着清瑶的目光向尧泽望去,俊眸轻闪着,只是叹息:“瑶儿,你要知道,眼前人、不是彼时人……”
这人或许也是尧泽、但却绝对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尧泽了……
清瑶:“……我知道。”
她知道这里的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她分的清这里的人都不是她认识的人,她永远不会把白云和白子画相提并论,但她忍不住、忍不住在看见眼前人的时候怀念、追思故人……
………………
………………
“糖宝……”被清瑶暂且困住了的花千骨轻声呢喃道,“东方……糖宝……”
花千骨晓得自己被制住了、制住她的人很强、或许她快死了,但是谁在乎呢?喔,东方……东方死前让她活着……
花千骨看见了周围有很多死人在复活、很多残疾的人在复原、很多重伤的人在痊愈……见此,她大大的、死寂木然的杏眸里不可抑制的升起了一丝希望,所以她没有反抗,但是她没有在那清光之中看见东方彧卿……他,魂飞魄散了吗?
花千骨看见了正向清瑶走去的尧泽、和尧泽身后无知无觉、不像活人的落十一和糖宝,他们、怎么了?死了吗?
………………
长留外围、风平浪静的东海上突然激起了万丈高波……海水倒流……天边金阳染血、紫霞漫天……
清瑶神色微动,若有所觉,说道:“竟能强行突破他的封印……倒是比我徒儿本事大些……”
在清光锁链束缚住花千骨的那一刹那,她身上的独孤信所下的封印,自然不可能瞒过清瑶的感知。
“罢了,毕竟是小辈……”那柳眉凤眸、神色骄矜的美人儿挥手将自己的随身佩剑扔向了尧泽。
前妖帝瞬间会意,接过倾城剑、迎上了花千骨……
深紫泛黑的邪异妖力在花千骨周身飞旋盘绕……澄清若水的至纯道光于莹蓝长剑上弥漫四散……
这是洪荒之力与现世大道的对决……
摩严、白子画、笙箫默、竹染、腐木鬼、温丰予、尹洪渊、霓漫天、孟玄朗……无数人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一战的过程、预测出这一战的走向……
可最终,他们唯一可以感知到的东西、却唯有恢宏……
人是无法用肉眼直视太阳的……滚滚热泪溢出眼眶时,摩严等人同时在心中想到:……因为太阳强大的光和热,而真正的神的力量、无疑炽烈更盛天上日……
念力完全不敢透出体外……偶有没能收敛干净的精神力也会很快的、就被消融,根本探测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只能在那比天更高、比海更广、深不见底、难以度量的气机前心下惶惶……
不是胆怯、不是定力薄弱、意志不坚……而是一种基因层面上,小羚羊遇见狮虎,不、遇见龙凤般、本能的惧怕与敬畏……
这敬畏在不断提醒着他们:不可直视、不可窥探、不可冒犯……
………………
即便尧泽并不是手中长剑、周身道域的真正主人……但所幸花千骨也不是最初秉持天地之恶、邪念妖氛而诞的灭世妖神……
她只是一个空顶古神转世之名、实际上仅修了四年道术的平凡女子而已……天生的血躯或许可以帮助她暂时容纳那惊天妖力,可她的精神、身骨却很难承载的起洪荒之力常时间的爆发……
而且,今天还有五星耀日……
至阳天象之力对妖神之体伤害很大,花千骨在封印完全解开后、身上每一寸被天光照射到的肌肤,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灼烧感……
尧泽却终究是一代妖帝,哪怕昔年曾经惨败于杀阡陌手中、但那主要也是杀阡陌太强而不能说明他很弱……
所以,当五曜星辉彻底敛尽、日影渐渐西斜……
终于……
暗紫邪光缓缓熄灭……
………………
花千骨脸色惨白、几欲晕厥……尧泽很有风度的扶住了她,任由她清稚曼妙的身子倚在自己怀中……这才不紧不慢的将倾城剑反手持着、递还给了清瑶。
不愧是六界第一风流子……清瑶不置一辞的收回了倾城剑,望向尧泽的、澄澈如水的眼波里明明白白的诉说着这句话……尧泽看懂了她目中之意,轻笑着道:“自古美人如名花,都是需要人捧在手心里疼惜爱护的……在下不才、做不成什么雄图霸业、只愿做个惜花人罢了……”
“神灵转世、华胥血脉、洪荒之力……三者共存一躯内……”清瑶意味不明道,“确实是绝世奇葩……”
“所以说,造化玄奇啊!”尧泽笑道,“若非如此,她也不能教独孤叔叔看中了。”
这人的笑实在太温柔太清润,如珠如玉般动人心弦……令清瑶见了、便情不自禁的目露惘然……尧泽、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里,都是这样风流万千呢!
………………
唉,我这该死的魅力……风流万千的尧泽陛下原本正言笑晏晏的与清瑶说着闲话,不料突然就感知到了一股冰冷凉意森森透骨……第一反应就是以为怀里的花千骨要拿刀捅他呢!好险没给人扔出去、所幸他自来处变不惊……仔细观察后终于发现了那股凉意真正的根源……
白-子画-云正长身玉立的站在清瑶身边,精致如玉雕神像般的俊逸容颜淡然雅致……一身绛红长袍、若在杀阡陌身上自是美艳天成、若在尧泽身上自是风流绝世、若在凌度身上自是邪肆狂放、若在阴相思身上自然妖异昳丽……可在他身上,却是不见半分魅意、只有清冷……漠然的、仿佛遗世独立般的清冷脱俗……
“不过,这丫头哪怕机缘再好、先天底子再厚,而今终究也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若以花喻,顶多一株夕颜而已……”尧泽目光轻闪,倏尔笑道:“倒是你旁边、好一朵出尘的雪莲花啊!怪道你这样用心……”
“幽冥蚕丝竟可以被淬炼到这种不露丝毫阴气的地步……阿瑶,你的取材术倒是从来不丢独孤叔叔和九幽帝尊的脸面……”
清瑶羞恼道,“尧泽!”
妖帝陛下的眼光倒也是永远那样精准……
“你做的?”白云一怔,他身上的衣裳是清瑶送的不假,但只看那手工针脚精美纹绣、他就知道、那绝对不是清瑶能做的出来的东西……但,谁说缫丝不算做活啊!
尧泽笑意更深,说道:“缝肯定不是她缝的、绣肯定不是她绣的……不过亲手备材缫丝……按照六界普适规则、她也算是做了吧!”
“唉,独孤叔叔学究天人、百艺具通,是神阶炼器师;九幽帝尊也是心灵手巧、女工技术近乎于道……阿瑶,你怎么就是不像他们呢?”尧泽故作苦恼,“但凡你能学到九幽帝尊百分之一的巧慧,也不至于送人个礼都不好送啊!”
“……大概是因为本尊和九幽帝尊并不熟悉吧!”清瑶道,“那家伙人缘倒是好、竟然连斗阑干都能相处的来……”
“啊?什么?”尧泽愣了愣,然后便听得远处又是一道清脆嗓音响起……“白子画……”
这……
尧泽闻声回头、一看便见长留校场中竟然又多了一个瑶玉,正着急忙慌的从斗阑干飞剑上面往下跳……然后一个形容简素的白子画正举手想要接她……
这……
尧泽头顶情不自禁的冒出了几个问号……
是,作为妖帝、尧泽他是认得长留上仙白子画的脸的……刚刚他过来的时候也不可能没看到场上有两个白子画……
甚至他别说是看见了两个白子画,他还晓得这两个白子画功法同源、法力相当、除了衣服不同发式不同简直一模一样……
连气质都是相差无几的清冷淡然……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为长留担忧、他们的弟子们平时究竟能不能认清楚自己的掌门是谁……
但,话虽如此,尧泽却终究不是长留弟子……
所以他完全不觉得两个白子画的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就像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长留掌门是哪位一样……
但,长留掌门白子画是谁都无所谓、可瑶玉帝尊怎么也有重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