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娘是以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嫁过来的,那边穷,基本上嫁过来就一辈子不会见面了,不过有些习俗倒是带过来了。
面条用锅煮了之后,不用碗,就拿着筷子从锅里捞面条吃,蘸料是蒜泥,直接放在石臼里,也是不用碟子,直接用筷子夹着吃。
东西送过去,二伯娘也没见得多么高兴,二伯坐在锅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也没招呼李元坐坐之类的。
根本无话可说,李元赶紧拉着齐长青离开。
到了四叔家里,四婶倒是爱说好听的,一句一句不要钱的往外说,但一直盯着李元,生怕他私底下跟四叔说话。
最后到李不群这边,李元一进门,就看到应自亮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明明见着他了,却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到。
张梅鑫急匆匆从屋里出来,拿了李元手里的东西进屋,也没跟他说话。
紧接着李晶莹和李不群出来了。
元元,快喊姐夫。李晶莹很高兴的样子,日子差不多定了,等年后就办。这回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低调地办了就行了,也不收礼钱什么的。
说来说去,就是不告诉李元具体日子。
李不群站在边上,板着脸道:酒席你得准备好。咱们不收礼钱,该招待的还是得招待,到时候可不能弄得酒席太薄,叫人看着寒酸。
这直接给李元来了个措手不及。
我跟妈要去姥爷那边,不跟你说了。李晶莹还挺忙。
张梅鑫推了自行车出来,后面车座子上帮着蛇皮袋子,里面是一些馒头、猪肉什么的。按照往年的惯例,张梅鑫还会去姥爷那边的村子买些酒什么的送过去。
以前李元跟着张梅鑫去过姥爷那边,每次张梅鑫买酒都会让李元在商店外面等,不让他进去。
等从姥爷那边回家,李不群就会盘问李元,张梅鑫都给姥爷买了什么,花了多少钱云云。
现在李元年纪大了,张梅鑫也不让他去姥爷那边了,不过李晶莹没离婚之前会带着小元琳去那边,李不群会等小元琳回来之后盘问她。
眼瞅着李晶莹和应自亮一块出了门,两个人都换了新衣服,一副新人的样子,李不群转身回了屋,就李元和齐长青还在院子里。
进屋。李元拉着齐长青进屋。
堂屋烧了炉子,特别暖和,李不群守着炉子,拿着铁钳子巴拉里面的烤红薯。
客房的推拉门开着,里面张灯结彩的,床铺被褥都是新的,啥啥都没收拾,枕头是并排着的两个,也就是说应自亮直接住在这边,一直没回家。
爸,准备酒席要花钱。李元也没上前,就站在边上,他感觉这个屋里连他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个钱谁出?
没钱就先借点。李不群也没为难李元,没有让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是给出了主意。
他也是真的坚定不移的认为李元跟着老师干活,是真的一分钱工资都没有的。
不过没钱也能办事,借钱不就行了。
我姐结婚办酒席,我去借钱,债我背着?李元感觉很好笑。
李不群还理直气壮的,你姐这些年没过过好日子,现在好不容易你姐小时候跟着下地干活,捡地瓜干,顶个大人用。
你姐这些年太苦了。
这些事你都不知道,那时候家里穷,去地里干活,有时候得到半夜才能回来,你姐就在地头睡觉,叫蚊子咬的。
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就吃地瓜。
言下之意是,等到有了李元,家里日子稍微好一点了,至少能填饱肚子了。
但事实上,李元也并没有过好一点的日子。
爸。我小时候连去地里睡觉的机会都没有,你和我妈从来都不管我,扔在胡同里一整天三顿饭都不管,我在胡同里哭,人家见我可怜就给口吃的,我是这样长大的。
我姐苦,我就享福了?
酒席的钱,你要是能拿出来,我可以帮忙,要是没钱,也别想着让我背债。李元索性直接说明白了,你心疼我姐,你就自己想办法,不要什么事都指望我。
李不群似乎是有些震惊,扭头直勾勾地看着李元,他觉得自己的逻辑挺清晰的,完全没想到李元竟然不吃这一套。
李元站着没动,今天这事儿非得说明白不可。
过了一会儿,李不群道:你姐这些年待你不薄。
快别说了,你以为我不懂?李元简直要笑了,我上初中、高中拿回来的奖学金都给了你,你转手偷偷给我姐。我姐拿一百块钱,会单独拿出一块钱给我买块糖吃,就这点从我身上出来的好处,你还得这样勾心斗角的叫我记着我姐的好,你恶心不恶心?
关键的是,李元以前没想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只真的记着李晶莹的好的。
李元觉得以前的自己,也很恶心。
叫你姐上学,绑着去都不去。李不群也叹气,他不知道上学好吗,他当然知道,也逼着李晶莹去上学,但李晶莹五年级都没上完就死活不去了。
天天考倒数第一,也上不了初中。李元冷笑。
也得亏学校比较公平,再加上李元年纪小,李不群就是再想让李晶莹上学,也没办法夺李元的成绩。
你姐日子苦李不群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我姐没能上学,是她自己成绩不好,这能怪谁?我上学赚的奖学金我都拿出来,那是我的心意,你背地里搞得那些鬼,觉得我就能真对我姐感恩戴德了?你觉得可能吗?酒席的钱别想着我能出,我也不会出去借,我现在就去跟村里人说说,可别到时候你写欠条写我的名字。
欠条写别人的名字,这也是于天成的老招数了,不过李不群学习能力挺强的,估计现在已经学会了。
这种时候李元就很感激靠山村的大环境了,基本上很多人家都沾亲带故的,消息传播也快,他把这事儿说了,回头李不群要是再想这么干,旁人可就不能领情了。
李元说完这些话,就见着李不群垂头丧气,一副特别苍老的样子。
走了。李元嗤笑一声,天天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但凡是心里有点良心,就不至于偏心偏得这么彻底。
每次来李不群这边,都要闹得特别不愉快。
到了外面,李元就道: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人要是恶起来,那算计的东西,真是让人作呕。阿青我跟你说,我从小到大得到的东西,都是我爸偷摸给我姐,通过我姐的手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对我姐感激。
你爸是想让你们姐弟俩互帮互助。齐长青也跟着叹气,只不过你姐没啥能耐,又听了你爸的话,就觉得你帮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什么互帮互助的,我爸这是让我跟我姐结仇。李元觉得很好笑,别人家哪有这样勾心斗角的。子女混的怎么样,全看自己的本事,没本事就过苦一点的日子,有本事就过好一点的日子,做父母的想强行平衡子女之间的本事,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现代社会了,不是古代那种一大家子不分家,粮食、银钱全都攥在长辈手里,那样的话,长辈宠爱谁就对谁好,因为手中有粮食有钱,就好比贾母宠爱贾宝玉一样。
可现在,像李元这样的,上了两年幼儿园,学费一年就二十来块钱,这个钱是李不群把钱给李晶莹,让李晶莹给老师的,李元一直记着这个钱,这些日子送的东西,可不止这个钱。
等到小学、初中,九年义务教育,学费全免,杂费的话,靠山镇这边学校条件也就那样,以前李元上学的时候,杂费一年也就一百来块
第128章
等到上高中,学费不免,但是高中奖学金也多。
甚至是从初中开始,奖学金就是李元的囊中之物了。
高中奖学金一学期第一名就有三千六,完全能覆盖学费和杂费,甚至是还能剩下不少。而这三千六,李元一分钱都得不到,全都拿回来给李不群。
等到上大学,就第一年学费三千六,加上生活费三百,这三千九百块钱是李不群拿出来的。
往后大学四年,所有的学费包括住宿费、生活费,全都是李元自己赚的。
我大概算了算,这些年家里在我身上支出的钱,不超过五千块钱。而我高中三年拿给家里的奖学金,就有一万零八百。李元一五一十地说给齐长青听,小时候我穿的衣服是大人的衣服改小的,鞋子也是,小学五年,我只有一个两块钱的文具盒是新的,书包是用旧衣服缝的。后来上了初中,我姐拿我的奖学金给我买了新书包,是人家处理的瑕疵品,拉链坏了,就那样我还高兴了很久。
别想了,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齐长青拍了拍李元的后背。
李元仰着脸翻白眼,说是不想就不想了,可我爸那边总是能时时刻刻的刷存在感。
也是,这里是靠山村,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不是说不想就不想的。
就算是脑子不想,可眼睛总得睁开看吧,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有熟悉的人,也有熟悉的事情,而且像是村里的这些长辈,也不能不走动,否则回头人家说你哪儿哪儿不好,村里又得有喜欢多管闲事的跑来找李元说教。
反正就是这么个说好也不太好,说差也不是特别差的环境,生活在其中,就必然会受到影响。
回到大房子,李元换了家居服摊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觉得累的不行。
小狐狸从沙发上跳下来,一跳一跳的跑去找红豆。
许锦棉就伸手召唤黑豆,等着黑豆跑过来,就那脚踩着,黑豆顺势倒在地上,趴着不走了。
小元子,人得学会变通。许锦棉一副准备开课的样子。
边上齐长青在李元看不到的角度,赶紧比划,想让老佛爷帮着开导开刀。
许锦棉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你爸说让你借钱,你自己判断好了,不去借不就行了,根本没必要生气。因为你爸就是那种人,他活了大半辈子,哪一天不是这样过来的?
一个人的性格已经根深蒂固了,别人有再大的能耐也改变不了。
这个钱呢,你不出,难道你爸还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他要是真的敢那么做,反倒是容易了,直接BJ不就能解决了?
这事儿还是心态最重要,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该怎样还是怎样不就行了。你看看四叔家,你四叔虽然见到你就说那些不好听的话,可人家家里是和和睦睦的,这人啊,面孔多得是。
面对不一样的人,面孔都是不一样的。
像李元这样,从小到大,不管怎样,都只有一副面孔,这样别人根本不会受影响,到头来,难过的还是自己。
就像是课本上说的,要尊老爱幼,可这事儿那得分环境分人分地方。
李元的奶奶,李不群的亲娘,算是辈分很大的长辈了,可做儿子的要是真听她的话,百依百顺地孝顺,那自己绝对得离婚!
小老太太一辈子就是这样活的,大儿子结婚了,天天想法子跟大儿子单独说话,说大儿媳怎么怎么不好,就是出门迈左脚,喝水不一口气喝完一碗水,不爱吃肥肉,这些小事都得当成大事来说,让儿子去说教儿媳。
人家也不说离婚两个字,但是会不停地找茬,等孙辈出生了,那就更有找茬的借口了,什么尿布没洗干净,家里做的饭吃了对儿子的身体不好什么的,别人想不到的她都能给你想出来。
像李元这种不知变通的,一旦遇上这样的长辈,那绝对是灾难级难度。
对于这一点,许锦棉看得很透彻,也直接给李元点明了,别人说什么,甭管是道德约束还是传统约束,首先,咱们自己得学会明辨是非。
知道这件事是正确的,那就去遵守,知道这件事是错误的,那就不去遵守,就这么简单而已。
至于别的亲情什么的,很多时候,其实还是是非更重要一些,尤其是对于李元家里的情况来说。
有点明白了。李元拿了抱枕盖在脸上,二十九那天阿青要离开,算起来也就还有两三天了。
不着急。齐长青赶忙说。
只是平时在一起的时候,一天一天的过去,好像眨眼功夫就过去好几个月了,也没啥感觉。
可现在便感觉到时光飞逝了。
两三天功夫,眼睛一睁一闭,天黑了、天亮了,这就是一天。
等到二十九那天,李元早早爬起来,把准备的年货都搬上牛车,早早换了衣服,早饭随便糊弄几口,这就打算出门了。
齐长青也换了新衣服,一块上了牛车。
这几天过去,李不群那边也一直都没什么动静,果真就像许锦棉说的那样,要钱,不给,这就行了,没必要为这种事生气。
到了镇上,直接开小汽车去市里,李元没有驾驶证,车开去市里也开不回来,就叫上朱武一块。
朱武来了,后面还跟这个小尾巴,李泽缘。
过年不回家?李元见着小孩亦步亦趋地跟着,就问了句。
明天再回也不急,我爸妈都回来老家过年,就在镇上。李泽缘很高兴地说,武哥也来我家过年哩。
那挺好。李元跟着附和。
小汽车到了市里,也没直接去市区,而是直接去机场,行李都帮着办了托运,再把齐长青送上飞机,李元这边再去市区,最后置办点年货。
好像不到过年,年货就永远都置办不完似的,去商场看看,总能发现家里还缺的东西,这就得赶紧买上。
又买了些新鲜水果,口味不错的坚果等等,塞满后备箱,这才往回赶。
回到镇上,李元把东西搬到牛车上,准备回村。
朱武喊了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李元摆了摆手。
如果是朱武身边没有人,那李元自然会稍微避讳一点,毕竟当初两个人曾经是有可能发生点什么的,便是他们俩清楚,别人可能不会那么清楚,不过现在朱武身边有李泽缘了,这样两个人便没有必要避讳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