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他同李矫一起讨论医术、治病救人。夜晚,他才真正有时间去研究那本修仙秘笈。元尾的修仙大业,除了李雾,别人一无所知。原本木茴都是与他同房夜眠,可自从来到李家,木茴居然主动提出独居一室,这对家大业大的李家来说只是小事一件,元尾也没有什么异议。
迎着透过窗棂的月光,元尾从怀里掏出那本修仙秘笈,那是一本崭新的帛书,也是李雾那本原版的手抄本。本着原著的精神,帛书封面被李雾誊写了三个颇有神韵的大字“锻脉经”。
所谓锻脉,其实就是采天地之灵,沉与丹田,然后散于经脉,将凡脉锻造为灵脉,从而改变凡体,迈出修仙的第一步。这个过程也就是修仙中所谓的锻脉期。
这锻脉经薄薄几页,里面的内容元尾早已熟记。但他还是再一次仔细的翻开第一页,一个字一个字的心中默念了一遍。
“…诸仙人说玄说妙,真个玄妙。仙门家诸书,言言道妙…”
“…一合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合辟往来见之鼻息,故曰氤氲开辟。凡人呼吸,气足生灵,灵之在人身,有八百十丈,经络相缠,靡刻不运…”
“…凝神定气,闭目合口,盘足而坐,右足叠外,平肩分开一字,掌仰相叠,至下丹田…”
这文字说的也算易懂:所谓修仙,各有方法和途径,作为凡人,最初都是吸收天地之灵,于经脉中运转不休。但是到了修炼的姿势,还真难住了元尾,毕竟他的那条残腿,让他无法盘腿而坐。权衡很久,最终还是只能双腿直立、双掌叠与脐平的姿势去尝试着修炼。
几个月过去,元尾每天夜晚都是这样对着月光、默念着秘诀,尝试感应那天地之间的灵气。可惜的是,不知道是因为姿势不对还是秘笈有假,尽管他调动了全身的知觉、大口呼吸、深吸浅呼,仍未感到那所谓灵气的一丝一毫。
冬去春来来,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距离走出两季山,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此时的铃铛怎样?是否已经嫁给了那个将死的小少爷?是否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元尾不敢去想,他固执的欺骗自己,铃铛依然在那里等待着一个能够正常行走的自己去拯救。
元尾曾去请教李雾,问他为什么感悟不到天地之灵的存在。李雾笑眯眯的捋着胡须劝他不要着急,如果修仙容易,那世间还有几个凡人?修仙,靠的是资质、机遇以及恒心和毅力,需要的是自己在探索中的明悟。
元尾将信将疑,但也毫无办法。
又有几个月过去。
盛夏雨夜。
元尾习惯性的站在屋内,潮湿的草木芬芳从敞开的窗扇阵阵沁入心脾,是窗外的木槿?美人蕉?还是假山后的芍药?凤仙?茉莉?抑或是池塘里的夏荷?元尾散开了神识,视觉、听觉、触觉、嗅觉更加敏锐,灵魂像是脱离了肉体,径直穿透墙体窗棂,漫步在花园内,他看到了雨滴洒落屋檐青色瓦片上飞溅的水花;看到了伸展着的翠叶、蜿蜒着的藤蔓;看到了怒放的花瓣、肆意的花蕊;甚至看到了一缕缕花香袅袅升起,缠绕在空气里…
而正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低沉的雷音压顶而来。
元尾一个激灵,屋外雨幕中的神识瞬间回归。也正是此刻,一股清凉被跟随吸入的气息进入肺腑。
那清凉的降临,让元尾此刻无比清醒,他知道,这就是长久以来自己无法感知、捕捉到的“灵气”,他小心的引导着,那清凉如一颗晶莹璀璨的水蛛、如一缕最为精纯的空气,慢慢在肺腑旋转一周,点点消散。
元尾的第一缕灵气,就是这样获得。
修仙,难在入门与破境。如果是在修仙门派或部落,总会有小成者的指点和引导,必然会省去无数的麻烦,这也是这些门派或部落存在的意义。而元尾,正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凭借着一本残缺的《锻脉经》,就能感悟到灵气的存在并予以吸收炼化,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如果让李雾知道此事,一定会嫉妒至狂,要知道他自己探寻了几十年一无所得,而这个十多岁的少年紧紧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触摸到了真谛;要知道他赠予元尾《锻脉经》的目的在于交换,而并非真心要元尾修仙成真。
随着那股灵气消失在体内,元尾的感知更加灵敏,目之所及、听之所及、触之所及均以一种极其清晰的影像呈现在脑中;甚至目不能及、听不能及、触不能及的,也以一种朦胧模糊的画面悬浮在眼前。那感觉,方圆几丈的厢房小院,尽在元尾监视之中。
朦胧中,元尾看见,隔壁的木茴像是正在吞噬一株不知名的草药,只不过在吞噬之前,神色里有了一丝迟疑;元尾还看见,几个家丁,七歪八斜、几乎赤身裸体的昏睡在凉席上,呼声四起;他更看见,几个丫头,罗纱帐内拥寝入眠,手里还拿着未曾绣完的丝帕…
压抑住心底狂涌而出的激动,元尾长嘘一口,散开了更为敏锐的神识,继续去捕捉那天地之间的灵气。
有了一个美好的开始,之后的一切来得更加顺利。那捕捉与吸收天地之灵的方法,在经历了几个循环之后变得愈发明晰,已然铭刻在元尾心里。他需要做的,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将引导灵气一遍遍锻造那任督二脉,直至将其变为灵脉。然而,即使灵脉已成,这也仅仅是是修仙入门…
元尾如饥似渴,彻夜修炼而不觉半点疲顿,直至清晨,木茴过来敲门。
与元尾满面春风不同,木茴似乎心事重重,他盘腿径直上床:“元尾,你昨晚睡的好吗?”
“好好好,好的很。怎么了?你失眠了?”
“是啊,几乎一夜未眠。哥,你在修仙吗?”
元尾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为什么要修仙?这是李雾的怂恿吗?”木茴不去回答,只是继续追问着,神色里有种说不出的担忧。
“我腿里多的那块骨,名字叫做魇骨,万余年前不知在哪里曾经出现过一例,但是没有被治愈。义父说,要想取出魇骨,唯一的办法就是修仙…”对于修仙的事,原本隐瞒了木茴,这让元尾心中惭愧。事到如今,元尾看着无法继续隐瞒,索性一五一十的把整个经过讲了出来。
“凡人都说修仙好,可谁知道修仙之苦,而且到头来依然是一场空…更甚至是一场灾难…元尾,我叫你一声哥哥,能不能从此断了修仙梦?”说着,木茴眼里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与疲惫!
“可是,铃铛需要一个腿脚健全的我,修仙,总归是一丝希望…我不知道这希望到底有多渺茫,但至少是希望…木茴,你说铃铛还在等着我吗?”元尾言语里满是苦涩。
“元尾,我们出来已经一年之久,铃铛…应该已经是嫁了…”
“她会幸福吗?”
“…”
“我能拯救她的命运,给她幸福吗?”
“…”
木茴无言,他拼命的摇了摇头,不去体会元尾的纠结,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元尾:“我要自己想想。”
说完,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门堵窗,封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