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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无咎手下的将士效率很高。
    这也归功于霍玉衍的布置。年初时候,他策反了霍无咎手下的吴千帆,使得霍无咎孤立无援,此后便又杀了吴千帆灭口。霍无咎手下的兵马数量本就比霍玉衍的高出数倍来,霍玉衍的兵力又多部署在邺城周边,因此一时也拨不出人马来,将江北的兵马置换过去。
    因此,除了已死的李晟和他的亲信之外,如今带来的这二十万兵马,全是霍无咎自己的嫡系。
    一日之间,他们便将皇宫和临安牢牢控制起来,所有京中官员的府邸,都被重兵把守住了。庞炜死后,霍无咎便又将城外的人马分成几支,调拨出去,分别去控制南景的各个郡县。夜深时,四下里已是一片太平。
    李长宁煎好了药送来,便嘱咐江随舟这几日需多加休息,万不可劳心费神,否则会不利于伤口恢复。因此喝完药没多久,霍无咎便强硬地要他睡下,自己则等江随舟睡下之后,径直出了这间宫殿。
    此时,旁侧的后主寝宫已然是一片黑沉的废墟,周遭已经没什么人了。候在门口的是魏楷和眼眶通红,急得直打转的孟潜山。
    见着霍无咎出来,孟潜山连忙迎上前去。
    将军
    便见霍无咎摆了摆手,道:你家王爷没事了,进去伺候吧。手脚轻点,他已经睡了。
    孟潜山连连应是,直躬身朝他道谢,接着便转身轻手轻脚地进殿去了。
    便见魏楷迎上来道:将军,属下已经给您收拾出住处了,离这儿不远,属下带您过去。
    霍无咎嗯了一声,跟着他走了。
    不知怎的,魏楷总觉得自家将军的脚步颇为轻快。
    莫不是因为靖王殿下伤得不算重、虚惊一场,将军才这么高兴的?也不至于吧,许是他看错了
    不过,一进那宫殿,魏楷便发现,他的错觉并不是错觉了。
    宫殿中侍立的都是王府里带来的人,和霍无咎手下的兵。魏楷领着他进去,正跟他说哪儿是前厅、哪儿是卧室、皇城内外又是如何布置时,便见他家将军已经心不在焉了。
    只见将军在房中随便溜达了一圈,便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在旁侧的榻上随意坐了下来,抬手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魏楷见状,摆了摆手,让周遭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再回头,却见他们将军单手端着茶杯,也不喝,竟就这般停在了那里,垂眼盯着水面瞧,像是在出神。
    魏楷皱了皱眉。
    莫不是茶中有人动了手脚,被将军察觉了?
    他连忙上前:将军?
    他正要问,却见霍无咎抬起眼看他。那双眼里,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甚至使他整个人的情绪都昂扬了起来,虽没动,也没笑,却莫名神采飞扬的。
    魏楷傻了。
    将军?
    就见他家将军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抬起一条长腿便踩在了榻沿上,胳膊往上一搭,嘴角也跟着往上扬。
    什么表情,死了人了?他说。给我笑。
    魏楷心下无语,却只得听话地跟着笑了起来。
    将军,是有什么好事吗?他问道。
    霍无咎却眉峰一挑。
    你怎么知道就是好事?
    魏楷:。
    以前吧,他们将军心情好的时候的确有点欠打,不过也没办法,从小放肆到大的人,也是应该的。
    但是,将军今日这模样却格外的欠打。
    想必真是有什么大好事了。
    想到这儿,魏楷心下一惊,一时间产生了个不太成熟的猜测。
    将军。他说。不会是跟靖王殿下有
    关系二字还没出口,他便见自家将军展颜笑了起来,搭在膝头的那只手也不老实地在膝上一点一点的,像甩得直抡圈儿的狗尾巴。
    魏楷没想到,这不成熟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竟是靖王殿下他他面上一喜。
    却见他们将军啧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凶相。
    没你事儿。他说。有这功夫,三更天之前领兵到宫内宫外巡查一番去,尤其那些大臣的府邸和扣在皇宫里的那些妃嫔和太监宫女,别放出了找事的。
    魏楷暗地里撇了撇嘴。
    是。他不服气地应声道。
    便见霍无咎摆了摆手:滚蛋吧。
    魏楷应声,在心里暗搓搓地骂骂咧咧,退了出去。
    门一关,殿中便只剩下霍无咎了。
    他紧盯着面前一支跳动的烛火,盯了片刻,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了。
    他不由自主地从榻上跳了下去,在殿中来回走了几圈。
    七大间的宫殿,宽敞得几乎站在这头望不到那头,但霍无咎却觉得这屋子小得很,走了几圈,根本连筋骨都舒展不开。
    是有一股情绪,在他四肢百骸中横冲直撞着,让他精神极度亢奋的同时,压根找不到方法宣泄。
    他憋不住地要笑,但是笑也不管用。他似乎需要去夜色中好好地纵一番马,但他这会儿所待的皇城没有宽阔的草原,只有连到天际的重重宫阙。或者他还需要找一场仗打,最好是极难对付的对手,能让他酣畅淋漓、筋疲力尽,但放眼整个南景,已经没有人能做他的对手了。
    又或许他最需要的,是再去看一看江随舟。
    也不必做别的,只要看着他,能轻轻碰一碰他,在他床边守着,那自己此时满身的焦躁,就都会烟消云散了。
    但是李长宁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江随舟需要好好休息。
    他确是需要休息,他今日受伤奄奄一息的模样,还在霍无咎的眼前呢。
    他又知道江随舟睡眠浅,经不得打扰,故而他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走了,即便此时一个人困兽般的在房中打转,也不敢真溜到他的房中去。
    忽然,他停下脚步来,仰头喝光了自己方才倒的那杯茶,接着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天夜里,霍无咎的宫殿中燃了一夜的烛火,而偌大的宫殿里,却空无一人。
    露水沉沉的夜,漫天繁星像被圈在了四方的宫墙里一般,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静静地亮了一夜。
    而没人知道,这天夜里,霍无咎独自一人,在江随舟门前的汉白玉阶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他从没这样静静地看一整夜的星星,也从没有这样,只静静地听着一个人的呼吸声,就能让整个胸腔,都被热腾腾地填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霍无咎: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我试过,爽翻了D
    第95章
    江随舟第二日醒过来后没多久,便见霍无咎来了。
    他精神抖擞的,瞧上去前一天晚上睡得不错。但分明是夏天,他进来时却带了一阵湿寒气,像是到日出前的御花园里滚了一遭一般。
    江随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怎么?霍无咎见他盯着自己瞧,问道。
    江随舟对上了他的目光,只见一双灼灼的眼睛底下,若隐若现的像有一层乌青。
    江随舟眉心跳了跳,原本有些近乡情怯的忐忑,一时间也烟消云散了。
    他不由得露出个笑来。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么?他问道。
    霍无咎下意识地便矢口否认:睡好了。
    江随舟也不说话,目光却在他乌青的眼底上停了停。
    霍无咎似察觉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在他床边坐了下来:不过是夜里有些急事,就没睡多久。
    江随舟淡声一笑,没再同他纠缠这个。
    这会儿他的宫殿里人进人出的,全是进来布置早膳、整理宫室的下人。原本的宫人霍无咎不敢用,这些人便全是从靖王府弄进来的。幸而他们人丁稀薄,没几个需要伺候的主子,因此人手倒是够用。
    人多耳杂的,他们两个一时间谁也没说别的。
    晨起的日光暄暄地透了进来,江随舟一抬眼,便见逆光之中,霍无咎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他。
    他坐姿并不规整,双腿恣意地交叠着,身体后倾,是个极为随意闲适的模样。
    那目光却像是能烫人似的。
    江随舟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改去垂眼看被褥上的金线。
    便听得霍无咎低沉的笑声。
    他自是不知,清早的日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的睫毛都照得通透,落在霍无咎的眼里就像会发光似的。他只觉自己在门外守一整夜,换来清早时候的这一眼,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值的事。
    江随舟清了清嗓子,耳朵赧得有点发烧,垂眼转移话题道:我尚不知,临安如今怎么样了?
    霍无咎应了一声,道:城内城外都妥当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好好养病。
    江随舟正欲再问,便见魏楷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黑沉的药汁。
    该到他喝药的时辰了。
    一时间,满宫室飘散的饭菜香气便被药味盖了过去。江随舟眉心动了动,认命地坐直身体。
    但不等他动作,霍无咎便先一步起身,一手扶着他的肩背,一手拽过旁侧的引枕,将他扶着靠坐在床上。
    当点心。霍无咎低声说。别扯到了伤口。
    清润的皂角气息夹杂着盔甲特有的铁腥气,将江随舟结结实实地笼在了原地。
    他有点不自在地垂下眼,任由霍无咎摆弄。
    便见魏楷站在旁侧,正要把手中的托盘递上来,便见霍无咎将那碗接走了。
    接着,霍无咎床边上一坐,有些笨拙地舀出一勺药来,吹凉了。
    他拿捏不好气息,一勺药被他吹落回碗里大半,只剩下可怜的一点儿,盖在勺底。
    江随舟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勾起,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
    就见霍无咎抬眼瞥了他一眼,锲而不舍地又舀起了一勺药来。
    江随舟连忙开口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接。
    霍无咎往旁边躲了躲:你身上还有伤呢。
    江随舟温声道:又不是真的动弹不了。这样要喝到什么时候去,给我吧。
    他来这小半年,乱七八糟的药喝了不知多少,早就习惯了。不管什么药,都是极苦的,与其一勺一勺地受折磨,还不如一口喝了痛快些。
    霍无咎明显不放心,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将碗递到江随舟的手上。
    江随舟将碗中的玉勺放到一边,吹了吹,便缓缓地将温热的药汁一点点喝尽了。
    他动作小心却流畅,但眉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苦得拧紧。他只顾着对付手里的那碗药,没注意到霍无咎随着他拧皱起的眉头,也一点点拧了起来。
    终于,一碗药见了底,江随舟放下药碗,松了口气。
    却不等他一口气松完,霍无咎忽然塞了什么到他嘴里。一时间,一股汁水四溢的清甜在他嘴里蔓延开来,竟像是要把他残余在口中的苦味全都逼走似的。
    是一颗剥开了的葡萄。
    江随舟抬眼看去,便见霍无咎不知什么时候将个小桌子拉到了床边。桌上放着的贡果,正是前些时日西域进贡来的葡萄。
    霍无咎塞了一颗,又去剥第二颗。
    他的手在剥葡萄的时候显然不像挽弓那么娴熟,像跟那葡萄有仇似的,囫囵撕下外皮时,已然要将那葡萄捏碎了。
    不等江随舟说话,又一颗葡萄落进了他嘴里。
    江随舟匆匆将葡萄咽下去,连忙开口阻止道:不用,没有多苦。
    哪儿就那么金贵了?他从前自己喝药,拿茶冲一冲也便罢了。他这么大个人,又不怕苦。
    却听旁边的魏楷噗嗤一笑。
    王爷不知道,我们将军才最怕苦呢。
    江随舟抬眼看过去,便见霍无咎也从那盘葡萄上抬起眼,双手沾着葡萄汁水,目光凶狠,警告一般盯着魏楷。
    就见魏楷嘿嘿一笑,飞快地接着道:将军打小就不生病,偶尔病一次,谁都没法儿把药灌他嘴里去,气得老侯爷直揍他,也没用,发着烧还满屋子乱窜要往外逃呢。可能他自个儿怕苦,就当您也怕苦吧?
    皮紧了,还是嫌脑袋顶在肩膀上沉了?霍无咎打断他时,已然咬牙切齿。还不滚!
    魏楷笑嘻嘻地跑了。
    霍无咎阴沉着脸回过头来,就见江随舟也正笑着看他。
    他瞎说。霍无咎脱口而出。
    不过江随舟这模样,一看就是不相信。
    我居然没看出来。江随舟笑着说。你刚来王府时,我也见过你喝药的呀?
    霍无咎只恨魏楷嘴碎。
    谁能喜欢喝药啊,那么个苦玩意儿是好吃的东西?他喝一口就要发恶心,但是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像小时候那般胡闹吧?
    他不喜欢喝药,但更不喜欢丢人。
    但是对上江随舟那副眉眼皆笑意的脸,他却一点都生不起来气,反倒满腔的怒意,都软软地化成了春水。
    只怪眼前这人太招人了点儿。
    他分明凶相毕露的,江随舟却一点也不害怕,只看着他笑。霍无咎磨了磨牙,片刻之后倾身过去,发狠似的,一把将拇指上的葡萄汁水抹到了江随舟的嘴唇上。
    这么好玩么,还笑!
    分明咬牙切齿的,却也染上了一层化不开的笑意。
    江随舟只有种错觉,像是自己身边突然多了只大狗似的。
    虽不出声,却总围着他悄没生息地打转,时不时偷偷舔他一下,就高兴地要撒欢了。
    他也不知道这种错觉是哪儿来的,毕竟在此之前,他也与霍无咎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同吃同住的,也没什么异样。
    霍无咎这日便守在他床榻边上,先陪着他喝了药,又陪他一起用了早膳。因为霍无咎盯得紧,江随舟还被逼着多用了半碗粥,一时间胃里又撑又热的,烘得人直想打瞌睡。
    就在这时,魏楷又折返了回来。
    将军。他说。娄将军从扬州回来了。
    霍无咎眉心敛了敛。
    前两日京中事态紧急,昨日划分兵力时,他手下又缺将领。扬州离临安很近,扬州的守军又与娄钺有故旧,昨日他便让娄钺带兵去处理扬州和周边的郡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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