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山根,凌岳还在小嘴巴巴的讲收小助理的事,
见荣薇一直没理他,最后憋得星星眼都出来了,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人人想打。
要不是考虑到后续要用到他,荣薇早就把他一把摁进粪堆里了。
好在,后山根终于到了。
时值夏初,
田地里上工的人络绎不绝,松土的松土,除草的除草,挖水沟的挖水沟,忙的是不亦说乎。
“凌同志你好,我们村特地为你们准备的试验田,就在那里,”
赵建国拉着凌岳往试验田走去,
“那边是我们整个村最平整最肥沃的田了,一共十亩,无论种玉米还是红薯,收成肯定都赖不了!”
凌岳蹲下去捻了捻土,凑到鼻子边上嗅了嗅,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
“这片地确实不错,土壤层厚,土层营养也够,距离水源也比较近。要是种上我们新开发的玉米和红薯,预计亩产至少能翻上三倍。赵队长,不是我讲大话,要是这次试验成功了,那么不仅仅是你们槐树头村,就连附近的十里八乡啊,都能吃上饱饭了!”
听完凌岳一席话,赵建国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那敢情好了啊!凌研究员,你不知道啊,我们榕树头村穷啊,能吃口囫囵饭都是恩德了。有的人家穷的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粒荤腥,一家五口穿一条裤子,炕上连张破草席都没有,碗破的能要饭了都舍不得丢……我做梦都盼着有人能跟我说你这句话啊!现在,终于等到了……”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窝不禁都红了起来。
榕树头村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和“穷”字一直打交道。
等活到赵建国这个年纪,穷字已经深深的印在骨头里了。
可是,要能富,谁想穷啊?
作为生产队的队长,赵建国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同时,他也比谁都想要整个村的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眼下,终于有这么个人对他说出这番话来,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赵队长还没感动完,就听到凌岳继续问,
“赵队长,那边的,也是你们生产队的地吗?”
那块田地也是空出来的,和榕树头村的连在一起,要是一起拿来做试验田,那就更好了。
凌岳看眼前的这个赵队长也是个能办事的,不免多问了一句。
赵建国瞅了一眼,面露难色,
“那边啊……那边是周家庄的地了……”
周家庄隶属于另外一个生产队,队长就是向荣薇提亲的原书男主,周毅元的大伯周峰峦。
榕树头村和周家庄的田地是连在一起的,刚刚凌岳指的那块,就是周家庄的地,可是……
一听是周家庄,凌岳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
“那没事了。”
几个人站在田埂上,很快便吸引到了别人的眼神。
特别是凌岳和荣薇,男的高大俊朗,女的漂亮的不像真人,俩人站在一起,就算是瞎子,都忍不住多瞄几眼。
隔壁做农活的周家庄人也是如此。
周毅元今天轮休,便回到家里做农活。
他一镐头夯进土里,豆大的汗珠蹦进土里,他闷头干着,感觉旁边的二弟周毅成拿胳膊肘子杵了他一下,
“哥,哥,你瞅瞅,那个女的,是不是就是你那个媳妇啊?”
“啥子媳妇不媳妇的,别瞎说。”
周毅元又一镐下去,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前面,身体登时僵直。
他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双手拍了拍,直起腰,往两人站立的方向走去。
看着周毅元直起身来,其他的周家庄人也纷纷跟在后面,围了上去。
凌岳正在笑嘻嘻的和荣薇说着话,
荣薇本来不乐意理他,不过他说的都是自己感兴趣的作物耕种话题,便不免也多问了几句。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没注意身后已经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了。
“荣薇妹子,真没想到,你还能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这位谁啊,能介绍一下吗?”
周毅元一开口就阴阳怪调的,语气中的意思昭然若揭。
“就是啊嫂子,这小白脸谁啊,你跟他聊的这么高兴,这是连我哥都忘了吗?”
周毅成也恶声恶气的开腔,他个子大,站在他哥身后说话,活像一只光会咬人的呲牙土狗。
荣薇回头,刚才还微微扬起的嘴角眉尖登时垂了下来。
凌岳也看出不对劲来了,高大颀长的身体向前一动,将荣薇挡在了身后。
荣薇的嘴角抿了抿,突然有点想笑,
没想到,曾经基地里出了名的弱鸡科学家,居然也有保护她的一天。
“大侄子,这位是省里来的农业科学家凌岳,是专程来指导咱们种庄稼嘚!你可别瞎说!”赵建国见周毅元表情不善,周边又突然围上来这么多周家庄的人,忙不迭的站出来解释。
“什么农业科学家,照我说,都是一群臭老九!别以为现在没事了就能出来蹦跶了,我告诉你,等过几年,还不是被抓进去批·斗关牛·棚的料!”
周毅成语气凶狠,跟在他哥身后,像一只光会咬人的狗。
这话一出,在场的不少人脸都青了。
周家庄在附近几个生产队之间横着走,
不仅仅因为周家庄人都姓周,抱团的厉害,更是因为那几年周家人武斗厉害。
他们不仅斗自己生产队里的右·派和地主,就连其他生产队的也不放过。
可以说,十里八乡的成分不太好的人,都吃过周家庄人的苦头。
近两年,风向变了,文斗武斗都取消了,社会开始拨乱反正,周家庄人也消停了不少。
然而,一听这句话,立马勾起了乡邻们对于周家庄人的恶感。
“周毅成!你这话什么意思?人家可是省里派下来的专家!怎么着,你一句话就能给人家关牛·棚了?”
“就是!瞅把你们周家庄给能的!俺们家祖上也读过书,识过字,咋的,你把俺们也给关起来?”
“呦,牛家嫂子你可别说了!你以为他们是不想吗?那还不是现在不能!要不啊,你瞅瞅你现在还能在这站着吗?”
槐树头村的村民们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比周家庄人多少不少,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你们干啥呀!想打架吗?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槐树头人多就欺负人!俺们才不怕嘞!”看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围上来,周毅成嘴硬,身子却不由自主的缩回了他哥身后。
周毅元挡在他面前,眼神阴鹜的扫视周围,随后放在了荣薇身上,
“各位乡亲,周家庄和榕树头,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乡亲,我们对大家并没有什么意见,我弟弟犯傻,我这个当哥哥的给他道歉了,但是我们本意并非要与榕树头的乡亲们作对。”
他声音洪亮,音调低沉,
说话间有股无形的威压,让刚刚还闹成一团的环境登时安静了下来。
周毅元见没人说话了,脸上的笑容温和了下来,配上他浓眉大眼的五官和国字脸,居然看起来很是踏实可靠。
他幽邃的眼神看向荣薇,高大魁梧的身体逼了过来,声音也低沉下来,
“荣薇妹子,能借一步说话吗?”
周毅元这几句说下来,再和荣薇说话的时候,现场的乡亲反而不好拦着他了。
毕竟,他也没干什么啊。
荣薇抬头,雾沉沉的大眼看了一眼周毅元,一时间没有说话。
就在周毅元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她一边唇角缓缓勾起,
“好啊!”
语气上扬,听不出不高兴,反而弄得周毅元一愣。
荣薇往僻静的角落走去,凌岳不放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怎么了?”荣薇秀致的眉毛不耐的蹙了起来,仿佛凌岳这样做,是耽误了她的大事一样。
“注意安全。要是不对路,你就叫。”凌岳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的。
荣薇心里暖暖的像踹了一团炭,烘的人表情都轻松了许多,
“你就等着吧!”
说完,俏丽荏弱的身影拐进角落,看不见了。
*
两人去的时间不算长,顶多十分钟,
但是这十分钟,对于凌岳来说,过得却是有些缓慢。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记挂着呢?
只是见了第二次而已啊,
凌岳也想不明白,只能把心里的忐忑归结于对同志安危的担忧。
又等了两分钟,实在忍不住了。
凌岳将嘴里衔着的草叶吐到地上,两手撑着从地上直接站起来。
正要往荣薇的方向走去,突然那边传来一阵打雷一般的嚎叫声,将所有村民都给吓了一跳。
凌岳的第一反应是立马冲了过去,然而一边冲一边心里犯嘀咕,
这声音这么粗犷,震得像打雷,荣薇的叫声有这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