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他不由摇头失笑:谢昭那小子可比我机灵多了,又有裴邵南那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在,怎么着保全自己应该没问题。或许比起自己,谢昭更担心我?
下属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没忍住唇角微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谢大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果然。
廖青风眉眼飞扬,人都精神了许多,含笑问:听你的意思,咱们小谢大人似乎有让你带话给我?
下属想到谢大人的话,努力憋笑:谢大人说:廖青风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这御史一向当得威风凛凛,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让我吃瘪?御史台的人就没有吃素的。比起我,廖青风你还是多看着点自己,本来就不如我长得俊,要是再缺个胳膊断个腿,你回京还怎么好意思和我站在一处?
纵然下属话语平稳,可廖青风听着这话,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响起了谢昭调笑的语气,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廖青风横眉竖眼气得要跳脚,唇角却高高扬起,笑容肆意快活,嘴上骂道:这个谢昭真是刻薄,有这张嘴在,我还担心他什么,当真是我多管闲事了!
当初在京城与谢昭勾肩搭背吃着糖葫芦和糖炒栗子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廖青风心中一松,眼眸浮现出几分暖意。
他和下属抱怨:这个谢昭,等我回去京城,定要告诉他小爷我可比他俊多了我这边疆的风是白吹的?这日头是白晒的?你家将军我这模样,可不比他一个比女人还要白的文官还要俊多了?论四书五经我比不过他,可他谢昭颠倒黑白一定要说自己更俊,这点我却是半点不服的。
下属想到当初谢昭说话时的模样,再听着廖青风此刻假意生气的话语,轻声感慨道:您和谢大人的关系真好。
廖青风摆摆手,哼了一声:那你想错了,我和谢昭的关系一点都不好。你瞧瞧他那话,他那话是对兄弟该说的话吗?枉我这么惦记他,权当真心喂狗了。
下属不至于听不出来正话反话,笑笑不说话。
书房的气氛总算轻松下来。
廖青风今日在兵营待了一天,又是练兵又是与人商量战术,说是身心俱疲也不为过。如今知道谢昭暂且安好,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勉强落地,所有的困意便一起袭来,让他生出几分睡衣来。
就在他刚想吩咐下属退下时,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慌张急促的脚步声。
廖青风抬起头,便见一位并不眼熟的年轻士兵奔跑着从屋内推门而入,跪倒在他面前。由于奔跑得太急,喉咙中灌入不少冷风,年轻士兵表情痛苦地平复呼吸,堂皇开口:将军,不不好了!粮仓粮仓
粮仓?
廖青风右眼皮跳了跳,霍然起身,急急追问道:粮仓怎么了?!
年轻士兵一咬牙:粮仓粮仓着火了!
粮仓着火了?
廖青风身形一晃,幸而用手撑住了桌子,这才稳住身子。粮草对于一支正在处于战时的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时候粮仓着火不亚于天降雷霆,不说是年纪轻轻当上将军不久的廖青风,便是他爹廖原碰到了这种情况,少不得也要急得跳脚。
真是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坏事都约好一起上门了。
但这时候干着急毫无用处。
廖青风只能连夜请来几位部下细讨粮仓着火一事。他追问管理粮仓的人:起火的原因是什么?如今粮草还剩多少?能够支撑几日?
粮仓一向是重中之重,管理粮仓的这位官员也是谢延和廖原的旧部下,在忠诚上绝对没有问题。据闻粮仓刚起火,这位官员接到消息后连外衣都没急得披上,就赶往粮仓跟着一同救火,身先士卒。
听到廖青风的问话,年过中年的黝黑官员满面愧疚:粮仓向来是不允许闲人靠近的,今日火起,据看管小吏所言,乃天气干燥,粮草自燃所致。
粮草自燃以往在别处也曾发生过,因此在座其他人都抿唇锁眉,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能接受又怎么样?看守粮草的都是从谢家军里精挑细选的忠诚之人,在座谁也不会认为谢家军出了内鬼。
在满室的寂静中,中年官员长叹一口气:即使在发现起火后尽快扑灭火势,但粮草仍旧被烧了十之七八。
廖青风又问:剩余的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中年官员有些不敢对上青年将军坚定又充满希望的眼眸了,这双眼里不该有失望。
只是有些事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他舔了舔干涩到起皮的嘴唇,声音喑哑:禀廖将军,这些粮草只能支撑喉头微动,终究还是道:不足七日。
不足七日?
本就安静的书房更是死寂,一时之间,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一位武将低声道:诸位别忘了北燕那里传来的消息,听闻北燕那位皇帝打算领兵出征,为此,他又在北燕征召了十万士兵
谢家军所向披靡不假,可再勇猛,以一敌百也不过是自取灭亡。
廖青风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他也不想让谢家军那么多铁骨男儿因为他的错误牺牲性命。在这纷乱的夜晚,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毫不犹豫的,他肃着脸起身,大手拿起一旁笔架上的狼毫,在其他人惊奇的目光下飞速写完了两封信,然后分别塞入两张信封中,递给身旁的下属。
我们不能败于北燕人之手,更不能败于所谓的天灾人祸。
廖青风眉眼冷峻,对下属道:劳烦你再替我跑一趟京城,然后将其中的一封信教给丞相我们兵力不够,那就请朝廷请援军来;我们的粮草不够,也烦劳丞相和户部的张大人多替我们操劳,从别处粮仓调来。
有走得远的武将问:那另一封您要给谁?
廖青风眉眼舒展,自得知粮草着火后露出今晚第一个说得上是轻松的笑意。青年将军想起在京城的友人,咧开嘴无声笑了笑。
给谁?
当然是给谢昭了。
这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也是他愿意托付后背的人。哪怕丞相那边出了意外,这人也会拼死替他和谢家军争出一片天来。
廖青风这般笃信。
作者有话要说: 谢昭说话真欠!(超大声)
可他还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突然小小声)
小廖表示:为你扛刀子下火海可以,但休想我当你面夸你一句你比我还俊(* ̄︶ ̄)
第112章 举荐
延定到京城的距离远,哪怕快马加鞭,谢昭收到廖青风的信封也是在两日之后了。
北燕来势汹汹,谢家军却粮仓起火
谢昭深呼吸一口,把不自觉捏得有些皱巴巴的信纸放在桌上。昏黄烛火映在他看似平静的眼眸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暖意。
他紧紧盯着面前之人,低声问:现有的粮草还能撑几日?
受命从延定赶来的男人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纵然一身风尘仆仆,但仍旧一脸坚毅。
想到眼前这位就是谢将军的独子,他假装不经意抬头,视线掠过对方清俊毓秀的容颜,然后再次低头。
自属下出发之时,粮草尚且能撑七日。顿了顿,男人继续道:但这日期并不是谢家军能坚持到的最长日期。
他说得平淡,话中蕴含的意思却称得上自信。
谢昭问:这话是你们小廖将军说的?
容貌寻常的男人点点头:虽然粮草只够七日,但只要分配得好,多熬几日也不是问题。
他咧嘴笑:小廖将军有信心做得到,谢家军也有信心做得到。
多熬几日不是问题?谢昭自然不会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多熬几日是件轻松的事情。
外敌来袭,军内又粮草短缺,行军做事自然多有掣肘,将原本只够七日的粮草分配到熬过七日,少不得要精打细算,每日减量,咬牙坚持的到底还是将士们。
谢昭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带给廖青风一句话。
长吁出一口气,他微笑道:谢家军在,谢昭在,谢家军出了事,谢昭也绝不会苟活。
男人看着他异常平静的神色,不由楞在原地,许久才露出一个笑。
多日的忧愁和紧张奇异地被抚平,他嗯了一声,满怀信任地看向对方:有您这句话在,小廖将军也就放心了。
拜大峪的官制所赐,自建朝以来,大峪的朝堂之上就热闹得很,百官向来不吝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又有言官一侧监察,多人为一事争辩得面红耳赤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画面。
自从成王在狱中出事后,朝堂上的争吵更是一日激烈过一日。
有人执着于调查成王过世的原因,有人还在为先皇过于草率的丧礼指责礼部和丞相的不用心,也有人浑水摸鱼,趁着混乱的时候开始排除异己。
在吏部和工部给事中王宣和韦成文的带领下,陆陆续续有言官站出来指责林铮、裴书林、杨巡等人结党相营。
依给事中韦成文所言,那便是:外有强敌来袭,内有先皇薨逝,几位大人贵为尚书,身居高位却不为幼主排忧解难,反而一味沉溺于往事,浪费大量时间精力于细枝末节,着实令臣等不平!各位大人口风一致,言辞间又对丞相颇有怨言,敢问各位大人意欲何为?难不成只有北燕的铁骑到了城门口,各位大人才会满意?
这话口气极重,话语中的内容也着实颠倒黑白。
不说林铮和杨巡半分没有被吓到,便是裴书林听了这话都不由眉毛一挑,讶然反问:先皇过世一事尚有疑窦,韦大人是觉得彻查此事不应该吗?对抗北燕一事,本官与林大人、杨大人更是支持到底。至于口风一致
说到这,一向温文尔雅的老好人难得露出锋芒:对于一事立场相同,便是你口中所言的口风一致么?你说本官与林大人、杨大人三人口风一致,言辞间又对丞相颇有怨言,不知意欲何为,那本官倒是想问问你,你今日与王大人等人口风一致,言辞间对我三人颇有怨言,更有挑拨我等与丞相的嫌疑,你这是意欲何为?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的竟然是裴书林。
韦成文自然也没想到这点,他被裴书林最后的反问问得额头冒汗,讪讪一笑后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干站在原地。
实在是裴大人的反问直击要害,他若是反驳,少不得要被扣上一顶挑拨离间的帽子。胆子再大,韦成文也不敢同时与几位尚书和丞相作对。
见韦大人哑然,丞相大人的劝解才姗姗来迟。
韦大人等不过是急火攻心,这才出此言,裴大人倒也不必太过较真。
轻飘飘地把这事轻拿轻放,徐一辛与林铮目光相对,清晰地看到了对方嘴角的一抹冷笑。他并不动怒,移开视线后,语气仍旧和煦:今日内忧外患,圣上尚且年幼,吾等更应排除万难,齐心协力解决问题才是。
丞相大人都这么说了,自然又是一堆人迫不及待地应和,连声称是。
真是一出好戏。
裴邵南敛眸,听着耳边一溜官员们对徐一辛的吹捧,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谢昭站在原地,想到自己昨晚收到的信件,不自觉看向前方徐一辛的背影。他抿唇蹙眉,没有等到徐一辛开口说起延定的事情,心中渐渐开始不耐烦,耳畔传来的阿谀奉承愈发如鸦语般枯燥难忍。
他出神想:果然,这世界上最不缺的果然是墙头草。
这段日子里,眼见徐一辛在朝上的地位提升,上赶着做走狗的官员便开始如一茬又一茬的野草,风一吹便肆意生长,蔓延开来。
等这波人拍完马屁后,谢昭还是没等到徐一辛开口提及延定的事情。
谢昭脚步微动,刚想站出队列,便见身旁有人动作比他更快一步。他侧过头去,有些审视地盯着殿中轻松自如的万旭,下颌渐渐绷紧。
万旭注意到了谢昭的凝视,面上的笑意愈发深重。
臣今日有奏折,望诸位听上一听。
在百官各异的视线中,他勾唇一笑,握着笏板微微躬身:臣窃以为国有危难时,更应选贤任能。如今新朝刚立,百废待兴,正是提拔那些德才兼备之士成为国之栋梁的好时候。
话音刚落,殿中几位大臣平稳如山,一些品阶低的官员却神色松动,蠢蠢欲动起来。
万旭这话是要举荐人的意思?
如今朝中形势的确混乱,几位尚书和丞相太后之间的不对付,朝中有眼见的人都看得出来。按理说这时候老老实实当个鹌鹑保全自己才最安全,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胆大的人,若是把握好时机,未必不能在危局中乘势而上,分得一杯羹。
朝中不少人在这一刻眼眸微闪,打起了小算盘。
徐一辛问:万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听万大人的意思,您这是有了合适的要举荐的人选?
万旭道:不瞒徐大人,臣的确心中有了要举荐的人选。
在满朝文武或震惊或了然或冷淡的目光中直起身来,他侧过身子,冲着斜后方看过来的谢昭弯眸一笑:谢大人出身名门,学识品行无一不优,虽然年纪轻,但为人可靠,先皇在时就赞不绝口。
顿了顿,他微笑道:依臣所见,六部比起御史台更适合谢大人。
谢昭迎上万旭暗含戏谑的双眸,心里想的是,果然来了。
继林昭裴书林等人后,他们终于也开始把刀尖对准了他,对准了御史台。
万旭是徐一辛的人,这一点在朝廷上几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他能站出来举荐谢昭,他对谢昭的支持几乎等于了徐一辛对谢昭的肯定。
一时间,朝中又开始暗流涌动。
想得浅的人还在暗自纳闷,以为丞相大人想要以六部高位来拉拢谢昭,在这场朝廷斗争中获得谢昭的拥护,想得深的人却在思考这一举动的真正含义,以及
丞相他是真的想要捧谢昭吗?
别忘了,御史台没有实权,却有一道隐形的免死金牌。
历朝历代,只要是不想让自己在史书上留下污点的当权者,哪怕是恨极了御史台,也少有直接向御史台下手的。
言官存在的意义就是要敢于直谏,在言官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动了言官,史书和民众少不得要给当权者冠上一顶昏庸无道、小肚鸡肠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