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孟钊和陆时琛大步走进进场。
机场分局的警察正穿梭在大厅内部,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搜寻郑咏年的身影。
分局行动队长见孟钊过来,走过去跟他汇报目前的情况:孟队,机场所有闸门都已经关闭了,每处出口都安排了两名警察负责核实身份,其他警察负责在厅内进行搜捕。
嗯。孟钊应了一声,然后跟陆时琛在厅内到处走动着,用视线搜索郑咏年的身影。
偌大的机场内,密集的人群在一刻不停地流动。
因为所有所有登机口闸门突然关闭,航班全部延误,大厅内充斥着乘客们的焦躁情绪,有几位乘客在服务台跟工作人员大声争论。
将三层楼都转了一遍,所有警察仍没有发现可疑目标。难道郑咏年没来机场?孟钊的视线掠过眼前的人群,盯紧每个人的脸。正在这时,靠窗走着的陆时琛忽然道:看那里。
孟钊随之转过头,顺着陆时琛的视线看下去。
就在窗外空旷的夜色里,机场停车场的东北角落,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躲在一辆车后,形迹可疑,能看出来,他应该是在刻意回避附近警察的视线,伺机而动。孟钊神色一凛:抓住他!
孟钊跟陆时琛同时抬步,迅速追了出去。机场正在搜捕的其他警察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孟钊与陆时琛很快下了楼,到达了那辆车的附近,但短短的几十秒,那可疑的男人竟没了踪影!
没跑远,赶紧搜。孟钊拿起对讲机,所有人都出来,全员散开,封堵机场各角落,绝对不能让人跑了!
说罢,孟钊开始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附近除了车,没有什么遮蔽物,他能藏在哪?
突然,孟钊看到,在停车场的最西面,一个貌似匍匐着身影突然闪出,全力向西南方向冲了出去。
这个郑咏年,竟然在车底下一路匍匐着爬到了另一边!
见此情景,孟钊与陆时琛迈开步子,全力朝目标追赶。与此同时,孟钊立刻用对讲机召集在西南方向驻守的警察前来围堵。
离机场主要区域越远,路灯便越稀少,再加上目标身着黑衣,身影愈发不清晰,孟钊与陆时琛追起来并不轻松。不过,在两人的追赶下,目标已经逐渐被逼入机场的西南角,那是一片空港员工的宿舍楼,是没有出口的死角。
见无处可逃,男人只能一头扎进宿舍楼,沿着消防楼梯通道,没命似地向上逃去,陆时琛紧追不舍,二层、三层、四层到顶层时,男人已无路可退,他没有多想,一把打开了眼前的大门。陆时琛紧随其后,在打开门的一刹那,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男人明济电视台台长郑咏年。
走到天台上,陆时琛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孟钊呢?
刚刚他与孟钊在追赶的过程中,不知什么时候跑散了,此刻孟钊不知所踪。
而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郑咏年步步后退,一点一点靠近天台边沿。意识到郑咏年想要自杀,陆时琛顾不得想其他事情,赵云华的死状还在眼前,一旦郑咏年跌落楼下,线索又将中断。
天台的两侧边沿,两个相差二十多岁的男人,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对视。
五十多岁的电视台台长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颇为狼狈,但仍勉力维持着体面,站在那里看着陆时琛道:你别过来,我会跳下去。
陆时琛打量着他,也观察着他:为什么要逃?
郑咏年仍旧气喘吁吁:我不逃,难道等你们来抓我吗?
陆时琛看着他,反问道:你这是在不打自招?
郑咏年再次威胁:你不要逼我,我知道你想从我身上问出什么,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跳下去!
跳不跳随你,我不是警察,你的生命跟我毫无关系。陆时琛的语调里似乎没有掺杂任何情绪,而且,我见过自杀的人,真正想跳下去的人,不会是你这个样子的。
郑咏年看了一眼身后,距离地面三四十米的距离让他在恐惧中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你不是警察?郑咏年看着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一些,那你是谁,为什么要追我?
陆时琛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语调平静道:你这一跳,未必是解脱。机场周边的建筑高度有限,三四十米的距离,可能死,也可能残废,你想好后果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陆时琛知道,是孟钊赶过来了。
郑咏年顿时再次绷紧了神经,警惕地看着走上天台的孟钊。
就算想自杀,死前应该也有想见的人吧?孟钊停住脚步,站到陆时琛旁边,将自己的手机放到地面上,手上用力往前一推,手机随之贴着地面滑动到郑咏年的脚下。
手机正在进行视频通话,屏幕上,他的女儿正神色焦急,怀中正抱着他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女。
郑咏年低头看着屏幕上的两个人,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爸,年轻女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你在哪儿?
郑咏年没说话,嘴唇连带着下巴都开始微微发抖。
爸,你不要死,屏幕上,郑咏年的女儿落了泪,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事情都没有到那个地步,你先活下去她话没说完,怀里的婴儿也开始剧烈地哭了起来。
郑咏年看着屏幕上女儿和孙女,两行泪沿着他衰老的脸颊滑落下来。
孟钊看着他,虽然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极其恶心,可此刻他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情绪:你这一死,对她们来说,可是一辈子的耻辱。
郑咏年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孟钊,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我不死,就要继续面对这件事,她们一样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有些事情虽然不可原谅,但多少还有挽回的余地,你可以选择接下来活得不那么耻辱,孟钊知道,如果郑咏年活下来,可能会给这案子带来超出预期的进展,他必须劝郑咏年活下来,想想你当初进入媒体行业的初心,你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如果你的良心还没有彻底消失,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孟钊的最后一句话,唤起了郑咏年从业三十多年的回忆。曾何几时,他也意气风发过,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的拿着话筒到处揭露社会的不公和阴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迈出了那错误的一步?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放下了话筒,也背弃了自己的良知,接受了那唾手可得的一切?
脚下的手机听筒内,年轻的女人和稚嫩的婴儿哭声混杂在一起,让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继而他想到即将接受公众审判的那种绝望感,想到家人要为自己承受的一切耻辱,郑咏年闭上眼,后退一步,一脚踏空。
这一瞬像极了赵云华自杀时一幕,孟钊和陆时琛刹那间冲过去,试图拉住郑咏年,但是来不及了,郑咏年已经跳了下去。
孟钊往前走了一步,陆时琛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站在天台边沿,孟钊低头看向楼下。
距离天台三四十米的地面上,巨大的气垫床接住了从楼顶掉落的郑咏年。周其阳站在楼下,冲着孟钊比了个OK的手势。
孟钊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这次,总算赶上了。
第92章
气垫床上,郑咏年蜷缩起身体,表情痛苦地呻吟着。
周围的几名警察走上前,在查看了郑咏年的伤势后,小心而迅速地将他抬上警车。
孟钊和陆时琛快步从楼道里走出来。
怎么样?隔着几步远,孟钊问周其阳。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事。周其阳答道。
看着郑咏年被抬到警车里,孟钊走过去,掏出手铐将他的两只手铐住。
坐在车内的郑咏年惊魂未定,往日的派头与体面全都抛之脑后,此刻痛苦而狼狈地蜷缩在座椅上。
孟钊将车钥匙扔给陆时琛:我把他送到医院,你去开我的车,我们在医院汇合。
陆时琛隔空接住车钥匙:嗯。
孟钊矮身坐到郑咏年的旁边,对前面负责开车的分局警察道:走吧。
车子启动,快速开往周边最近一家三甲医院,闭塞的车厢内,孟钊听到郑咏年因疼痛而加重的呼吸声。联想到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他只觉得这呼吸声十分刺耳。
到了医院门口,前排的两名警察走下车,将郑咏年抬出车厢送至急诊。医生赶过来检查郑咏年的伤势,其他两名警察站在一旁看守郑咏年,孟钊则走出门诊室透气。
走廊东侧传来脚步声,陆时琛和周其阳也这时也赶到了。
隔着几步远,周其阳便迫不及待问:钊哥,我刚刚赶到得及时吧?
太及时了,孟钊笑道,我差点以为来不及了,线索又要断了。
周其阳刚刚那阵紧张劲还没缓过来,此刻他有些兴奋过度,变成了话唠:我一接到你电话就联系了机场消防,一秒都没敢耽误,气垫床刚架好郑咏年就从楼上掉下来了,晚一秒都不行,一点都不夸张
陆时琛看向孟钊:你晚到的那两分钟,是去打了电话?
嗯,孟钊点头道,以及做足跟郑咏年打感情牌的充分准备。我看你追了过去,想着你应该能拖住他两分钟,这才敢放手做这些工作。孟钊看向周其阳,这件事你功劳不小,但陆顾问拖住郑咏年自杀的那两分钟,也至关重要。
还有钊哥你这感情牌打得也很到位啊,陆顾问在车上都跟我说了,周其阳伸出一只手,来,give me five!
这时,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病人腿部轻微骨折,已经做了处理,别的没什么大碍。
成,谢了医生。孟钊道完谢,走进病房,陆时琛也随之走了进去。周其阳一只手尴尬地晾在半空,几秒后落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也跟了进去。
三人走进病房,郑咏年正坐在病床上,盯着房间内的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钊拿过一把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来:郑台长,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孟钊,既然医生确定了你身体无恙,那么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审讯工作。陆时琛也在他旁边坐下来,周其阳则拿了录音笔,一边录音一边做记录。
郑咏年沉默着没作声。
孟钊看着他,继续道:你既然选择了逃跑,还意图跳楼自杀,就相当于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我们在抓捕你之前,也已经根据面部识别确认了你正是暗笼客户之一。所以郑台长,无论你现在是否开口,接下来你都无法逃脱法律制裁。但如果你良知尚存,还想弥补自己的过错,我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案件信息。
沉默良久,郑咏年重重叹了口气:你问吧。
见郑咏年终于肯配合,孟钊切入正题:你是怎么成为暗笼客户的?是不是吴嘉义联系的你?
是吴韦函。
吴韦函?孟钊看着郑咏年,从这个男人此刻的神情来看,他应该并没有在撒谎。
孟钊再次确认:只是吴韦涵?与吴嘉义没有关系?
也不能说没关系吧。郑永年说,吴嘉义这人,在明潭市的影响力很大,到电视台做过几次访谈节目,跟我也算熟识。大概三年前,吴韦函的云芽直播成为上市公司,考虑到和吴嘉义的这层关系,我们电视台派出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那次专访结束后,吴嘉义特意给我打电话给我,说凑了个饭局,要对照顾他儿子的老朋友们表示感谢,我没多想,就答应了。当晚吃饭的时候,我聊到了电视台在经济上的一些难处,没想到吴嘉义当场承诺要在我们台投放大量广告,而且没过几天,就兑现了承诺。就这样,我对他们父子开始越来越信任。
因为业务来往,我们吃饭喝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但大多时候,吴嘉义都推脱自己有事,让吴韦函单独过来作陪。有一次,吴韦函单独约我到酒店吃饭,来之后,我发现他还带了一个女孩,说是他公司现在主推的主播,也是他的同学,让我帮忙宣传宣传。我没多想,就答应了,之后吴韦函便让那个女孩坐到我身边,陪我吃饭、喝酒,这女孩在饭桌上不停地暗示和挑逗我,然后,我就没控制住自己,当晚就在酒店里开了房。
孟钊听懂了,这便是吴韦函第一次给郑咏年提供性贿赂。
同学?这女孩多大?
我不知道,看上去确实和吴韦函差不多大。
如果郑咏年和吴韦函都没撒谎,那这个女孩是
这时,一旁的陆时琛将手机递给郑咏年:是她么?
嗯。郑咏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点了点头。
居然是徐盈盈,孟钊心道,难怪徐盈盈掌握了吴韦函那么多秘密,却还能一路安然无恙地走到今天,这个过程当中,看来她也的确对吴韦函惟命是从,甚至不惜出卖自己。
继续说,孟钊看了一眼郑咏年,后来呢?
后来,我们私底下又喝了几次酒,每一次吴韦函都带那个女孩来。直到有一次,吴韦函自己一个人过来了。然后很神秘地问我,要不要试试更刺激一点的,我那时候已经陷进去了,整个脑子除了女人就没别的了,然后就点头同意了。接下来,他用车把我带到了那个深山别墅,也就是你们说的暗笼,让我带上面具,进入其中的一个房间,指着里面女孩对我说,只要不出人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郑咏年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再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在与性贿赂有关的整个过程中,吴嘉义从来都没露面?也没跟你提过暗笼的事情?
郑咏年摇了摇头:吴嘉义只在饭局上露过面,我们之间谈的事情也全都跟生意有关,暗笼的事情,我没有跟他聊过,我也不清楚这是他们父子俩一起做的事还是吴韦函自作主张。
你确定?孟钊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郑咏年,那策划之前那场媒体事件,试图把我拉下马,难道是你自己的主意?吴韦函现在被关在看守所里谁都见不到,这件事总不会是吴韦函指使你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