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孟钊对任彬道,辛苦了彬哥,等你把确切的证据传过来,我立刻就对祝睿进行审讯。
没问题。任彬在电话另一头答道。
没想到任彬这一次倒是挺靠谱的,孟钊挂了电话后,乔遇的号码也被发送过来。
孟钊将电话拨过去,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女人略微柔媚的声音:你好?
你好,请问是乔遇吗?孟钊问。
是我,你是?
我是市局的孟钊,我们上次在医院见过面。
是你啊,乔遇显然还记得他,怎么了孟警官?
方便见面聊聊吗?
嗯可以啊。电话那头稍微有些迟疑。
两人确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址后,孟钊挂断电话,开车前往那处地址。
乔遇把地址约在了她家楼下附近的一间咖啡馆,孟钊开车抵达时,乔遇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隔着窗户向他招手。
孟钊下了车,走进咖啡馆,径直朝乔遇的方向走过去。
孟钊拉开乔遇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看看喝点什么?乔遇把菜单推到孟钊面前,孟警官,你来找我,是想聊什么?
孟钊随便点了一杯拿铁,合上菜单,看向乔遇:聊聊陆时琛吧。
陆时琛?乔遇捏着吸管在杯子里搅了两圈,上次他住院,不是你在照顾他吗?又是高中同学,应该是你比我更了解他吧?
那倒未必,孟钊笑笑,起码同去疗养院这样的事情,他就不会叫上我。对了乔小姐,4月中旬咱们在疗养院碰过一次面,你还记得吧?
记得。乔遇点头道。
那次是去看望谁的亲人吗?
那倒没有,只是去看看疗养院的条件。
乔遇是在有意隐瞒,还是真的不知情?孟钊不动声色,继续旁敲侧击地问道:是陆时琛家里的老人有住疗养院的需求吗?
乔遇眼带笑意地看向孟钊:为什么是陆时琛家里的老人?
以他的性格,似乎不太愿意陪同别人参观疗养院,所以我猜,应该不会是乔小姐给自家人看的吧?
你看,还说你不了解他。乔遇轻轻耸了一下肩膀。
他那次是怎么把你约出来的?看上去,他也不像是会主动约人的那种人。
我想想,他打了个电话来,说让我和他到疗养院一趟。
然后你就去了?他没说为什么要去疗养院?
是啊。我喜欢他,他又约我出来,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呢?乔遇莞尔一笑。
那去疗养院之后,你们只是一起看了疗养院的公寓环境?见乔遇点头,孟钊继续问,没有去疗养院其他地方转转?
这次,乔遇看着孟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孟警官,你突然说想跟我聊聊,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看,这事还真不小,你是在怀疑陆时琛?
孟钊有些无言。难怪陆时琛会叫上乔遇一起去疗养院,这个女人的确很聪明。
乔遇则继续说:孟警官,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御湖湾吧?你当时就怀疑楼下住户的死与陆时琛有关,难道这事是真的?
孟钊没有回答,只是说:为什么这么问?你这么喜欢他,也怀疑他杀人?
乔遇托腮看着他,笑眯眯道:你喜欢他,你不也在怀疑他吗?
这下,孟钊彻底无言。这女人不仅是聪明,简直是有些厉害。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没必要拐弯抹角,孟钊索性直言道:乔小姐,你对陆时琛了解多少,介意跟我说说吗?比如他为什么要住在御湖湾?当初这个房子,是他自己找的吗?
找房子的事情,我确实想过要帮忙。乔遇想了想,我哥说他刚回国,让我多上些心。本来我打算在宝岳区的市中心给他找一套房子住下,那边热闹,配套设施也比较健全,但他根本没有考虑我找的那套房子,一开始就确定要住在御湖湾。当时论及装修和租金,御湖湾的另外一套房子其实更合适些,但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就定下了现在住的这一套。
是因为那个位置可以清晰看到市局吗?孟钊的心情又变得有些复杂,继续问:你还了解其他事情吗?
乔遇回想片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了解他,就连我哥跟他共事这么多年,都谈不上有多了解他。他这个人,就好像一个不知疲惫也不近人情的机器人,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似乎也没什么可以了解的。可惜了,这么帅的一个人,却没感情,还得一直吃抗抑郁的药才能不那么痛苦地活着,有的时候看着他,真觉得挺可怜的。
孟钊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对他的病症你有过了解吗?
前几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听我哥说过一点。好像是说,他失眠严重、状态很差的时候,就会回国修养几天,再回去的时候,状态就会好很多,几乎每年都会回国一次。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距离现在也有七八年了吧,近几年倒是没再听过他回国的消息
早些年他回国过?回明潭吗?
好像不是应该是回燕城。乔遇说着,语气里掺了一丝疑惑,很奇怪,对吧?人在抑郁严重的时候,不是会找一些能静心的地方修养吗?为什么会去燕城那种人多又吵闹的地方
燕城孟钊心下一动,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忽然想到,当年自己还在公大读书时,有那么几次,他觉得似乎有人在远远地看着自己。但那目光只在一年里偶尔出现几次,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想来,那目光会不会是来自陆时琛?
第108章
陆时琛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的市局,孟钊今天没来市局上班。是休息吗?还是出差了?
耳机里传来心理医生的声音:陆,你还在听吗?
陆时琛回过神,但目光却仍旧停留在不远处:嗯,你说。
从前几次的检测结果来看,你的状态是在好转的,为什么这次会忽然变得这么糟糕?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时琛语气平淡道:生活出现了一些变动。
听明嘉说,你这两天又开始熬夜工作了?是失眠了吗?
嗯。
你这样的状态,会对你的记忆恢复很不利。你目前所有记忆片段的恢复,都是在你状态最佳的时候发生的,如果状态持续糟糕下去,接下来你很可能无法再恢复其他记忆。心理医生循循善诱,你想想看,前一阵子你的状态为什么会变好?
陆时琛没有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恢复前一阵子的生活状态。心理医生早已经熟悉跟陆时琛的交谈方式,给出自己的建议道,当然,我也会给你开一些药物辅助治疗,不过你的情况我很清楚,靠药物治疗的效果非常不明显,如果盲目加大用药剂量,只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陆时琛嗯了一声。
不远处,十字路口变了绿灯,站在路边的人开始往对面移动,但人群中依然没有孟钊的身影。
前一阵子自己的状态为什么会变好?他很清楚这问题的答案是因为孟钊。
十二年前,在孟祥宇翻案成功的那天傍晚,他看着孟钊从法院走出来,脸上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间,情绪从来没有波动的他,竟然感觉到了愉悦。自那之后他便发现,自己的情绪是会随着孟钊的情绪而变化的。
孟钊开心的时候,他会产生轻微的愉悦。
孟钊沉闷的时候,他也会感受到轻微的郁结。
这种情绪的联结让陆时琛觉得有些新奇,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孟钊的情绪。一开始,只有孟钊情绪非常明显的时候,他才能分辨出来并且产生相应的、不甚明显的情绪变化,渐渐地,即使孟钊脸上不表露出明显的情绪,他也能从细枝末节上分辨出孟钊的情绪。
出国第一年,他状态极差,抑郁加重,于是去找了一位心理医生,但治疗效果一直甚微。很偶然的情况下,他遇到了一位明潭一中的同班同学,那人很健谈,但陆时琛却没什么聊天的欲望,正打算离开时,那人却提到了孟钊。
莫名其妙地,陆时琛打消了自己离开的念头,听着那人侃侃而谈。那人说起孟钊,是很震惊的语气,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班当时那个总考最后一名的男生?他居然考上了公安大学!
公安大学?要做警察吗?陆时琛脑中出现了孟钊穿着警服的模样。
适逢圣诞节放假,陆时琛没兴趣参加校园内的各种活动,便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买票回了国。他没回明潭,却去了燕城,在公大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房间位置是他指定的,恰好能看到公大的校门。也真是巧,在他住下的第一天傍晚,他就看到了孟钊跟同学从校园里走出来。
跟高中时沉默寡言的孟钊不同,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跟朋友说说笑笑,很开朗,很开心。
那一次,陆时琛在国内待满了两周的假期,回去后他到医院复诊,心理医生很惊讶,因为陆时琛的状况第一次出现了好转。
自那开始,陆时琛便更加确定了自己跟孟钊存在情绪上的联结原来,自己也并不是一个毫无情绪的人,这种罕见的情绪波动竟会随着孟钊的情绪而产生变动。
于是那之后,每当陆时琛察觉出自己的状态极其糟糕,他就会到国内待几天。
直到后来的某天,陆时琛站在酒店的窗边,看到孟钊跟一个女孩并肩走出了校园。
孟钊跟那女孩说笑着走出来,看上去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起先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慢慢地,女孩主动靠近了孟钊,握住了他的手。
也就是那个傍晚,陆时琛忽然发现,他的情绪似乎也不完全是跟着孟钊走的。
原来并不是孟钊开心的所有时刻,自己都会感觉到愉悦。陆时琛想。
譬如现在,孟钊看上去是愉悦的,但陆时琛却觉得胸口有一种莫名的酸涩感,那酸涩的滋味像伴随着每一下心跳溢到了全身的血管里,让他极其难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解这种感觉。
为什么孟钊的情绪对自己产生了相反的作用?陆时琛想不通,但趋利避害地本能让他第二天就回了国。
究竟是为什么?陆时琛一直没能想清楚这个问题。但自此之后,被困惑缠绕着的他,再也没有去过燕城,也再也没有体会过自己似乎极度渴望的,那种愉悦的感觉。
*
听完乔遇的话,孟钊陷入了沉默。
倏地,他脑中响起了一句话你在公大时交的那个女朋友呢?
那是两个月前,陆时琛喝醉时问他的一句话。当时他还有些疑惑,那段连自己都说不清算不算恋爱的关系,陆时琛怎么会知道的?而乔遇刚刚提供的信息,似乎让前后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孟钊又回想起那天下午,他问陆时琛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陆时琛说的那句我没有想过,难道说,陆时琛不仅在本能地帮我、救我、信任我,还在本能地
正在这时,对面的乔遇伸出手在孟钊面前挥了两下:孟警官?你在想什么呢?
嗯?孟钊回过神,看向她,没事。乔小姐,多谢你给我提供的信息,我还有点事,就先失陪了。
噢。乔遇点了点头。
孟钊站起身,走到前台把帐结了,然后离开了咖啡馆。
乔遇摇了摇手中的饮料杯,无奈地笑了笑。
开车回市局的路上,孟钊脑中不断地闪过不同时期的陆时琛
递过笔记本,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陆时琛;
站在周明生办公室前,淋着雨的陆时琛;
孟祥宇二审翻案,在马路对面看着自己的陆时琛;
站在御湖湾的窗前,久久注视着自己的陆时琛
既然他那么相信你,那我觉得,你也应该试着去相信他。孟钊脑中回想起周明生说的这句话。
我应该相信陆时琛吗?孟钊在心里问自己。
他意识到,此刻自己的情感已经彻底压过了理智。但身为警察,他无法忽视那些跟陆时琛有关的种种证据:改装店的监控、周衍身上的狗毛、关于疗养院的谎言
孟钊进退两难,他一向行动果决,这次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应该去找陆时琛吗?但案子的真相还未查清,在情感的驱使下做出这种决定,是否太过冲动?
还是等一切查明之后再去见陆时琛?但陆时琛拒绝回答那些问题,会不会另有原因
要不去见一面吧?上次自己也有些冲动,对于陆时琛这种性格,或许应该用引导的方式,而不是对他进行审讯和逼问
车子驶到离家不远的路口,孟钊打了左转向灯,正打算驶向通往御湖湾的那条路时,他忽然瞥见了站在那路口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微微低头,似在思索什么。
正值下班时间,过路的行人来来往往,而陆时琛静静站在那里,与周遭格格不入。
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彻底蚕食,孟钊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把车子停到路边,长长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竭力冷静下来,然后推开车门,朝陆时琛走过去。
在孟钊走向陆时琛时,陆时琛也注意到了孟钊,微低的下颌抬起来,沉默地注视着他。
跟那道来自御湖湾的目光一样,有重量似的,让人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