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已经烧到一半,他浑然未觉,也没有要抽的样子。
她很少见到他抽烟。若是抽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正困扰着他。
白意岑不禁想:他要什么有什么,在榆城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他难道也会有什么求而不得吗?
“谈好了?”雷骁觉察到动静,回过头来。
白意岑点点头。
雷骁丢了烟头,看她脸色不太好,就说:“没结果?”
她摇头,不说话。
“凡是有才的人,大多脾气古怪。没选上也没什么可惜的。犯得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他这样揶揄,她甚至都不想再和他计较。
白意岑看着他的背影,也许是因为白天看到了马力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事。
也许是因为晚上和孟奇的见面又勾起了以往的回忆,白意岑觉得此刻她的内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就算是现在雷骁正走在自己面前,她也觉得好像踩在棉花上,丝毫没有半点真实的感觉。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地下停车场。
雷骁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他难得自己开车,白意岑也跟着打开副驾驶座,坐了上去。
她今晚沉默得有些反常,以往总是张牙舞爪恨不得把自己吃了才好,今晚竟然这样安静,雷骁以为她是在孟奇那吃了个不小的钉子所以才有些委顿。
毕竟白意岑这一路,大都顺风顺水,估计还没有这样被人当面拒绝过。
“雷骁……”白意岑忽然叫他的名字,然后她转过脸来看着他,“你爱过我吗?”
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面对着把自己父亲送入监狱的人,她本来最应该痛恨的人,她竟然问出了这样愚蠢的问题。
她双眼灼灼地看着自己,似乎是黑夜里的一盏灯,又是慢慢冬日里的灯火,虽然明亮,但是又微弱。
他知道此刻他说出的任何话都关系到这盏灯的明灭。
雷骁的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来。
白意岑一直看着他的脸,他那一闪而逝的犹豫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她忽然笑了起来,她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语气平常地说:“算了,各取所需而已,哪有没什么爱不爱的。”
雷骁刚要开口,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白意岑看了一眼,屏幕上不断跳动着的是林嘉音的名字。
她转过脸去,语气生硬:“你的电话响了。”
雷骁把电话掐断。可是没多久,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大有不依不饶的意味。
他看了一眼白意岑,见她仍旧是望着窗外,雷骁接起,不悦道:“什么事?”
“你能不能来帮帮我?”那边林嘉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隐隐带了哭腔:“我被困在这里了?”
“在哪里?”
那边人声嘈杂,还伴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多半是在酒吧或者是什么夜场之类的。
林嘉音说了些什么,雷骁没有听清,只是依稀听到她在那边说“我被人困在这里,来帮帮我”之类的话来。
雷骁说:“我让纪瑞源去找你。我有事。”说完就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要下车。”白意岑忽然开口,然后又说了一遍,“我要下车。”
“在这里下车?你准备去哪里?”
“我让乔炎来接我了。我还要回公司开会。”白意岑停了一下,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一分钟都不想和你多呆。”
雷骁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摆这个脸色到底想给谁看?”
白意岑冷笑一声:“停车!”见他还是没有要停车的意思,白意岑伸手就要去开车门上的锁,“不停车,我就自己下去。”
车的性能极好,“嘶”地一声就立即停在了路边。
但是车内的气压却低到瘆人。
“白意岑,你发的什么疯?”
“我就是发疯怎么样,是你把我逼疯的。从叁年前,你把我父亲送进牢里的时候,你就已经把我逼疯了。每一次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都是凌迟,每次看到你,我都背负着罪恶感,我在做什么?我在陪揭发我父亲的人睡觉,我在陪毁了我生活的人应酬。在你身边每一秒我都呆不下去。”
“在我身边呆不下去?那么你要去找谁?对了,回公司,去找傅柏安是吗?你们青梅竹马,你们的感情不是坚不可摧是吗?他也能让你高潮是吗?”
他怒极了的时候,语气却更加冰冷,但是音调不够,只是更加低沉。
“是!”
白意岑大声吼出来!
白意岑感受到雷骁身上的怒意,也感到了来自于他身上的寒冷,她终于说:“你不觉得累吗?咱们之间明明已经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何必还要带着这种面具来面对对方呢?你难道都不觉得恶心吗?我是觉得恶心,真是恶心,每一次看到你,我都忍不住想到以前的事,然后我就觉得整个人都难以抑制作呕的欲望。雷骁,你不肯放过我,是因为觉得我还算是有价值的吗?战利品?”
雷骁怒极反笑:“怎么,现在觉得看到我恶心了?当初你来求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当初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装不下去了是吗?怎么,现在看谁顺眼,傅柏安?”
“我是很喜欢你。”白意岑低下头,然后唇边泛起了一抹苦笑,犹如涟漪一般轻浅,“可是,这是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
雷骁感到胸口一阵紧窒。
“如果可以重来,我真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你。”
如果没有遇见的话,如果没有尝过那美好到几乎让人上瘾的心动的话,也许现在,恨他这个决定,会更好做出来。
她也不至于在父亲和雷骁两个人之间面临着这样两难的选择。
可是因为曾经真的爱过,所以就连恨意本身,都变得软弱起来。
如果可以重来,她真的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雷骁。
这样至少,在他伤害了自己的父亲之后,在得知所谓的真相之后,在知道他和另一个女孩子亲密的时候,做决定会变得简单一些。
她知道了父亲被人陷害的事实,然而她却犹豫了,并非因为害怕前路未知或者是翻案的路上可能会遭遇种种阻力。
而是……
她不能面对的是,若是知道了雷骁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之后,甚至,他是主导者,这样的话她是不是还能够坦然地去面对?
她已经走了很久。
带上车门的时候,她连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有,带上车门的力道很大,也很决绝,好像真的要就此断绝关系。
雷骁忍不住又想抽烟,但是他早已经决定戒烟,最近抽的少了很多。
他的手指蜷曲起来,一下一下扣着车窗的窗沿。
她穿着高跟鞋,步子却迈得很大,她连头都没有回过。
以往他要是送她回学校,她下车的时候都要依依不舍,一步叁回头,还会靠在自己身上跟个小狗似的耍赖:“我就不能不回去吗?我才见你没几分钟,真不想回学校。”
而现在,她已经越走越远了。
她还穿着那件绿色的裙子,整个人在黑夜中看起来更加单薄,如同一团轻雾。
像是一个逐渐远去的梦。
雷骁的蜷曲的那根手指攥紧。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纪瑞源打过来的。
“骁哥,我们找到了林嘉音。她在酒吧里,被人灌了酒。我们也查过了,和她一起喝酒的人,是她原来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人。”
雷骁原来找到林嘉音的时候,她就是在夜场做酒水推销,虽然他动用了些关系,让致辉签了她,包装她,作为新人来推出。
不过她大概也耐不住性子,一次次挑衅白意岑,没了工作之后,大概又放不下以前那种灯红酒绿的热闹生活了。
本性难改。
雷骁语气厌恶地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不要管她。对了,查查今天白意岑在人民医院见了谁。”
她身上那么重的消毒水味,下午一见到她,他就闻到了。
而从医院出来之后,她的态度整个就很反常,肯定是因为在医院见了什么人,或者听说了什么事情。
他抬起头,白意岑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也许是被人接走了。
他无从解释心里忽然涌上来的空落感,但是却忽然有一种抓不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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