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意岑好像已经习惯,她走到水池中间,整个人没入水里,等待开拍的指令。
她刚要开始旋转,忽然脚上一阵痉挛,紧接着就是疼。
唯一的感觉就只剩下疼。这种低温下很容易脚抽筋。
白意岑觉得真悲催,眼看着拍完就结束了,结果居然出现抽筋。
好在这一次周围都是工作人员,旁边水池边上就有安排好的救生员。她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白意岑伸手扑腾了几下,脚部因为不能使力,所以很快就踩了个空,整个人往水下坠去。
她接连呛了几口水,眼泪都要流出来,灯光大亮,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光晕,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那一片光的中心,她好像看到了雷骁的脸。
白意岑曾经听说溺水的人在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或者是自己的前世。
不过那实在是太荒谬了。
她最想看到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雷骁。
在他面前,她已经足够狼狈。
白意岑在那一片灼眼的光亮之中,看到了雷骁的脸,她以为是这又是一个幻觉。
但是那一刻,她真的希望是幻觉。
她想要和这个男人保持清醒的距离,不愿再过多牵扯。而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那些可耻的隐匿的心思。
“哪里不舒服?”
雷骁的声音好像来自于另一个时空。
白意岑悠悠然睁开眼睛,正好撞进雷骁那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
她在他眼里看到自己,浑身湿透,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一双眼睛还透着些生气。她忽然有些心惊,她伸手欲推开他:“我没事。”
雷骁却不容她退缩,双手箍得更紧,他转过身对乔炎说:“叫救护车。”
白意岑挣扎着要起来:“我没事,不需要,还没拍完呢。”
“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的死活,”白意岑看着雷骁,不逃避,也不闪躲,“跟你有什么关系,上次我们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吗?”
剧组里二叁十个工作人员,众目睽睽,现在都在探究一般看着这边,带着些好奇。若是今天的场景流露出去,不知道又要被人怎么样编排。
她最近已经上头条上出阴影了,于是她又说:“你放开我。”
她说话的声音微弱,雷骁恍若未闻。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阴影快速地闪了过来,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雷骁已经被拉到了一边。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傅柏安声色俱厉:“你到底要把她弄成什么样子你才安心?你口口声声说的爱,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雷骁被甩到了一边,他嘲讽地笑,语气也是丝毫不弱:“你又用什么立场来问我?”
傅柏安被问得怒气更甚,他一进来游泳馆就看到这样的场景,脑海里登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觉得胸口里一直以来积压着的那股子怒火要把他烧成灰。
可是他就算变成灰,也定要拉着这个雷骁一起下地狱。
这一刻,他心里那些同归于尽的念头简直要烧掉了一切。
他往前冲了两步,拳头已经挥了过来。
雷骁哪里还能再让他第二次得手,旁人还没看仔细,他就已经迅速地站了起来,闪开了他的拳头,就势一把拉住他的拳头,钳制着他的动作。
明明两个人都已经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偏偏谁都不肯服软。
雷骁冷厉地说:“你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吗?你能做什么,除了躲在后面如同一个乌龟一般,你还能做些什么?”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卑劣。”
“卑劣?”雷骁的嘴角勾起更加冰冷的笑,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好几分,“你拿什么来指责我?”
“住手。”
白意岑不知何时站到了正对峙着的两个人身旁,因为体力不支,她的双腿都在打颤,她又说了一遍:“给我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隐含着怒意。两个人一听,都松开了手。
白意岑踉跄了一下,两个人一同要伸手,旁边的乔炎却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这里是拍戏的地方,不是你们两个争强的的地方。”白意岑说,“能不能请你们先出去,让我们把广告拍完?”
“意岑……”傅柏安担忧地说。
白意岑对傅柏安虚弱地笑,语气里都带了哀求:“柏安哥……”
她已经这样的虚弱,说话的声音都和蚊子叫一般。
傅柏安心里不忍,真是恨不得把她带走,或者立刻坐飞机去国外,去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岛上去,从此什么也不问。
又或者他宁愿她这个时候变成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若是听不到,大概感受疼痛的能力也会迟钝很多。
“我先出去。”傅柏安终究是最先让步,在她那样祈求的目光下,他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雷骁走到白意岑跟前:“怎么,真的打算和我就此泾渭分明做陌生人了吗?”
“对。”白意岑努力让自己的脊背挺直,不愿泄露出半分脆弱来。
“所以,你连你的父亲也不想见了吗?”
“我的父亲,我自己会想办法去见。”白意岑说,“我不想再和你有什么牵扯了,雷骁,我累了。我在这个圈子里,说了太多的谎话,每天我都要想着编出什么样的谎言来骗别人。我不想再用那张脸对你了。我不想再明明心里恨你已经恨到极致,面上还要装出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来面对你了。”
明明说话的语调不高,可是偏偏倔强的仰着头,不肯示弱半分。
这副模样只会更让人有想要蹂躏的欲望。只会让人想要把她揉碎。
“你恨我?白意岑,你恨我什么?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害你的爸爸坐牢是不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我,他的事情一样会被人揭露出来。”
“你闭嘴。”
“这是你爸爸犯下的错,必须要由他自己来偿还,他的错,只能他自己去弥补。这是最公平的事情。”
“雷骁,你敢说,我爸爸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吗?”
雷骁注视着白意岑,他忽然发现她问的语气,她的神态,说明她根本在问的是另一件事情。他上前一步,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白意岑,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应该最明白吗?”
白意岑赶了一天的通告,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再与他争辩半句,周围探究性的目光越来越重。
而那些陈年旧事确实不适合在这里提起,白意岑说:“你能不能先离开?”
她浑身湿透,裹着宽大的浴巾,看起来笨拙又孱弱。
他只要伸出手,就能把她捏碎。不,根本都不需要他自己动手,她好像很快就要变成透明了。每个人犯过的错,大概在未来某一天都会报应回来。
他的错,就是当初不应该招惹了白意岑。而现在,现在就是他的报应。
乔炎终于看不下去,他冲上来:“马上就要拍戏了。白意岑,你赶紧去收拾一下。”
白意岑点点头,不再看他,跟着乔炎走到一边。雷骁也没有再跟上来,他原地驻足站了一会,眼见着白意岑收拾了一下,然后又重新下水。
他忽然明白了那股抓不住的感觉来自于哪里了。
来自于往事。
若是过去的事情,不能够彻底地解决掉的话,那么这个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刺,最终会变成致命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