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在赵府遭到李淑算计时已是痛苦万分。如今跟皇家这些冷血无情的手段比起来,好像都算不了什么。
沈玉檀不由自主想到了谢歧,当年靖远军覆灭,父母惨被杀害,那些阴暗的日子,是什么支撑他一步步熬过来,手刃昏君得报血仇。而重生一世,他未雨绸缪的同时竟还不忘帮自己脱离苦海。
沈玉檀不由动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贴近了谢歧,在他耳边软声道:“谢谢你。”
谢歧僵住,在她凑过来的同时绷紧了身体,耳边只余下沈玉檀的轻柔声音。直到身前的人微微诧异道:“这不是回府的路啊?”
回过神来发觉,方才说话太投入,三拐两拐早就走错了路。沈玉檀认不得这些错综的道路,正想着该如何回去,就听谢歧在后面道:“正好,带你去个地方。”
沈玉檀一愣,枣红马再次飞驰而去,沈玉檀这次稍微适应了些,后背靠着谢歧,抓紧缰绳的手几乎和他紧挨着,遇到颠簸的地方便借着谢歧的力坐稳身子。
枣红马一路向西,没过多久前方的道路便逐渐开阔,面前出现大片大片的草地,馥郁的花香携着风钻进鼻子里。
沈玉檀深吸一口气,神奇般将烦心事抛诸脑后,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圆月当空,月光洒满草地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仔细看能发现草地里还夹杂着成簇的野花。
谢歧利落下马,转身朝沈玉檀递过手来。不过马背太高,下来的时候重心不稳,谢歧忙张开怀抱,沈玉檀更像是被他抱下来的。
沈玉檀羞得脸微红发烫,好在低头躲在夜色里谢歧未曾发觉。
谢歧牵着马和她并排走着,道:“幼时和人切磋武艺,输了心情烦躁便驾马出来,久而久之就发现了这么个地方。”
沈玉檀轻笑了一声。
谢歧看她:“笑什么?”
沈玉檀一本正经道:“只是没想到,大瀛第一猛将也有败在他人手下的时候。”
谢歧“嗯”了一声,无所谓地笑了笑:“觉得这如何?”
“星河璀璨,花香袭人,甚好。”沈玉檀满意地点点头。她是真心喜欢这,置身此地俗世的一切烦恼仿佛都被抛诸脑后了。
谢歧:“既然如此,那便睡吧。”
沈玉檀疑惑转头:“嗯???”
第33章
谢歧说完这话拍了拍草地,竟自顾自地解身上的腰带。
沈玉檀不明所以看他,顿时手脚无措慌忙撇过眼,目光不知道该往哪放。
那边窸窸窣窣响了一阵终于回归平静,沈玉檀才用手捂着眼缓缓转过头来。
谢歧只着中衣,正饶有兴味盯着她看。
沈玉檀心下一紧,嘴里的话脱口而出:“脱完了?”
话音刚落,沈玉檀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她究竟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什么脱不脱的,若是谢歧误解了怎么好?
一时四目相对,谢歧看着她意外地挑了下眉。
坏了,是真误会了。
沈玉檀踌躇着接下来该怎么说,谢歧忽地开口:“怎么,你不脱?”
“我……”沈玉檀被噎的哑口无言,明白他故意调侃,面上带了点羞恼之色。
谢歧将衣裳平铺在草地上,侧躺着支头瞧她:“我的意思是这野草极易扎人,你不打算垫上衣裳?”
说的似乎有道理,沈玉檀犹豫着点头,手缓缓伸向腰间的系带。
刚刚解开一个,谢歧叹了口气道:“算了,过来。”
沈玉檀疑惑看他,眸光里尽是不解之色。谢歧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走过去,谢歧拍了拍垫好的衣裳,“躺着。”翻身便躺在了旁边的草地上。
谢歧背对着她侧躺下,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沈玉檀虽满腹疑惑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按他说的躺下。
压弯的草地松软,沈玉檀平躺望着夜空,寂白的圆月朦朦胧胧挂在天边,无数星子点缀着夜色。
看着看着,疲惫感席卷而来,沈玉檀迷迷瞪瞪最后看了谢歧一眼,他仍是那个姿势躺着,乌黑的发散开,侧脸棱角利落分明。沈玉檀眨了两下眼,便沉沉睡过去了。
——
翌日,天光大亮。
沈玉檀自睡梦中苏醒,被日光刺得揉了揉眼睛。等着适应了光芒,才慢慢睁开眼。
谢歧不在身旁,沈玉檀四下张望,才看见人正在远处溜马。许是见她醒了,谢歧翻身上马顷刻便到了沈玉檀跟前。
谢歧的容貌是极好的,即便此刻仅着中衣,发髻松散,骑在马上也威风凛凛、英姿勃发,且他的眼眸是带笑的,惯常锐利的气场也柔和了几分。被他这样盯着,沈玉檀倒真觉出不好意思来。
谢歧一手勒马,一手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拿着。”
沈玉檀定睛一看,见他手里擒着的是一束花环。姹紫嫣红的野花编织在一起,小小的花瓣都露在外面,水灵灵的煞是好看。
沈玉檀笑道:“你编的?”
“方才等你睡醒,闲着也是闲着,就编了这个小玩意。”谢歧稳稳当当跳下马,扬了扬眉:“戴上试试?”
“好。”沈玉檀将手缩进去,抬起手腕对着日光晃了两下,锦簇的花瓣随动作上下摇动,她点点头:“好看。”
“大了些。”谢歧走过来,自然抓过她的胳膊,当触到手腕的肌肤才恍然发觉在做什么,但立刻松开又太过明显,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花环上尽量不碰到她。
片刻寂静后,谢歧松手道:“好了。”
沈玉檀“嗯”了声,也不知是害羞了还是怎的,埋头小声道:“回去吧。”
——
两人回到紫明堂时,兰芝早在外面等了。
虽说昨夜苍耳来告诉过她主子和将军不回府了,但兰芝打小没离开过主子,此次沈玉檀又是奉召入宫,自是免不了担忧。好在主子好端端的回来了,兰芝心中才大石落地。
今日虽是休沐,但谢歧仍有事要忙,故而送她回府后便出门处理军务了,只剩沈玉檀愧疚地独自面对兰芝。
兰芝放下手头的活计围着她打转:“昨日皇后娘娘跟夫人都说了什么?可有拉拢谢家的意思?夫人如何应付的?”
沈玉檀被她问得发懵,忙摇摇头道:“放心,皇后娘娘并未说这些。”
“只是说了些家常话,顺便把荆州的趣事讲与皇后娘娘听。”沈玉檀道。
兰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既然皇后娘娘对民间坊事感兴趣,何不如直接找个说书的?”
沈玉檀被她说的一愣,旋即想到答应了皇后的那件事,吩咐给兰芝:“说书的倒是不用,你去找找盛京可有从荆州来的技艺精湛的画工,最好是善工山水画的,若有合适的便是重金聘请也要找来。”
兰芝虽不懂沈玉檀叫她找画工做什么,但主子吩咐自有她的道理,登时便应下去办事了。
沈玉檀则吩咐小厮另找来几个曾在宫中和太子府当差的女子,继续昨日的做法。
眼下迫切需要摸清宫里和太子门路,才能查出太子和方家到底有何牵扯。讨好皇后亦是此意图,或许太子一党迅速倾颓带给不了她多少好处,可单单从太子谋反中将方家摘出来便已经足够了。
沈玉檀并不曾显露真正的目的,只当想熟悉盛京各位贵人,方便日后熟络的意思,懒散倚在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实则心中十分专注,还特意让人隐匿在屏风后面,将她们说的话挑重要的记在纸上。
“眼看快到了乞巧节,我不甚了解盛京的风俗,若是请太子妃和各位夫人游船赏灯可妥当?”沈玉檀似是无意提到。
下方坐着在太子府里的丫鬟道:“夫人放心,这自然是可以的。”
大瀛民风开化,乞巧节虽都是眷侣成双入对,但在盛京贵人在揽月湖包船游湖的亦是不在少数。这是盛京的风俗,沈玉檀上一世虽未受邀过,但也知道有这么一项活动。
沈玉檀点头算是知晓了,那边丫鬟思忖了片刻道:“只不过,夫人若是有意相邀太子妃,便不要请户部侍郎家的二姑娘去了。”
沈玉檀一愣,户部侍郎便是当今皇后的弟弟,赵云轩的父亲。而丫鬟口中的二姑娘就是赵云轩的胞妹,赵云英。
说起来二人还是姑嫂,怎么听起来好像仇人似的,沈玉檀忍不住好奇。
她状似无意的“哦”了一声,问道:“这是为何?”
见众人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小丫鬟支支吾吾说:“许是太子妃和二姑娘闹了别扭,近来有些避着二姑娘的意思,别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小丫鬟还在太子妃院里当差,本来就是仗着不起眼拿了沈玉檀的钱善意提醒而已,再多了不知道也不敢说。
沈玉檀也没指望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能打听到这事已是意外之喜,当即道:“好,多谢你提醒。”又赏了她一吊钱。
小丫鬟喜不自胜,赶忙谢恩。
沈玉檀得知了赵云英与世子妃不和便兴致缺缺,又听几人说了半个时辰便让她们退下了,转身吩咐身边的人:“去查查赵云英和太子妃是怎么回事。”
忙活了一通转眼到了晌午,兰芝也从外面回来了。虽然一上午没有收获,但也不急这一时,更何况兰芝还买了许多点心回来。
做事的时候不觉得,这会放松下来才觉出饿,随即喜滋滋打开油纸包,拈了一小块莲蓉椰糕放进嘴里。
刚吃了两口,有小厮进来禀报:“夫人,沈家差人送帖子来了。”
沈玉檀皱眉,这才下了二房的面子,怎么又来人了,莫不是上赶着给人羞辱?
不急不躁放下点心,忍下不悦道:“这回又有什么事?”
“回夫人,是沈家三姑娘跟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定亲了。”小厮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才道:“沈家来人给夫人送婚帖。”
第34章
定亲?沈玉檀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是赵云轩跟沈玉清要成亲了。
可不是嘛,若不是二房从中作梗,如今沈玉清早该跟赵云轩成亲了。今时不同往日,也该让沈玉清尝尝嫁入赵府的滋味。
沈玉檀按下心思道:“帖子放下,人可以走了。”
小厮应是,转身出了院子去回话。
兰芝在一旁布菜,说道:“当初咱们刚来盛京,二夫人几次三番设计姑娘,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活该!”兰芝想了想问:“夫人可要去吃酒席?”
沈玉檀道:“自然是要去的。”
除了做个表面样子,她也真的想看看沈玉清吃瘪的模样。
慢腾腾用过午饭,沈玉檀躺在贵妃榻上小憩,兰芝在旁摇着团扇,阵阵凉意飘来令人分外舒爽。沈玉檀身心得以疏解,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谢歧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美人以手为枕卧在榻上,乌黑发丝压在身下,莹润琼鼻下一点红唇水光潋滟,单薄的里衣勾出曼妙的身姿。
只一眼,谢歧便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匆忙别过眼,目光落在别的地方。兰芝见他进来,欠身行礼完欲叫醒沈玉檀。谢歧忙又制止她动作,悄无声息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