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 出于自卑,他将此处好生清洗了数遍,甚至有些破皮了, 但他明白清洗与否并不能改变他乃是一介阉人的事实。
原本该当位于此处之物被割下了,仅余下可怖的断口。
他用那物件支付了父母弟妹的吃穿用度,亦为自己谋了份差事。
早知今生会遇见裴玉质, 并与裴玉质两情相悦,他即便是死了,都不会答应净身。
然而, 他并非全知全能的天人,预见不了将来。
不知裴玉质会如何看待他?
裴玉质应该是发自内心地心悦于他, 所以无论如何, 裴玉质都不会抛弃他的。
可是裴玉质此前根本并没有亲眼目睹过他的残缺, 他如何能笃定?
知道与目睹是截然不同的。
他进宫之初, 负责教导他的内侍曾与宫女有私情,浓情蜜意之时,可谓是离了对方便要活不下去了,海誓山盟变作了寻常事。
不过那宫女最终还是在二十五岁那年,出宫嫁人去了。
据闻,那宫女临别前曾道:我想有自己的孩子, 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些你都给不了我。
他亦然,给不了裴玉质自己的孩子,亦给不了裴玉质正常的生活。
对于芸芸众生而言,云雨稀松平常,可对于他而言,却是难于登天。
此番,他将自己彻底暴露于裴玉质面前,亦有着将自己交由裴玉质审判的意味。
裴玉质细细端详着,心如刀割。
原来素和熙的下/身竟是这副惨状,原来自己竟将素和熙害成了这副惨状。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乍见素和熙略略颤抖着,即刻伸手将其拥入了怀中。
素和熙猝不及防,良久,方才回抱了裴玉质。
裴玉质耳语道:多谢你愿意将自己的痛处给我看,我不嫌弃你,我只是觉得心疼。
素和熙惶恐万分地道:当真?
嗯,当真。裴玉质肯定地道,我对于子熙的心意只会因此加深,不会因此终结。
素和熙故作镇定地道:玉质是否想清楚了?
裴玉质神色坚定地道:我早已想清楚了,你若是不信
说着,他跪下身去,探出了舌尖来。
他曾做过此事,但当时隔了层层衣料子,所感并不相同,素和熙应当亦然。
烛光摇曳,将裴玉质的面孔照得时明时暗,素和熙凝视着裴玉质道:我相信玉质。
裴玉质站起身来,抿唇笑道:相信便好。
然后,他行至顶箱柜前,打开抽屉,从其中取出了一方紫檀木的匣子来。
再然后,他回到素和熙身前,将这木匣子递予素和熙。
素和熙忽然想到了什么,接过木匣子打开一看,正如自己所料。
内侍的命/根/子被割下后会被放于一处,由专人保管。
宫中许许多多的内侍临死前,皆会想方设法,耗尽财力地将那命/根/子要回来,完完整整地下葬,以求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勿要再做伺候主子的阉人。
而这木匣子所盛之物便是他的命/根/子,只是与他印象中的大为不同,丑陋至极。
他做了太多的错事,早已对下辈子绝了念想,大抵要入畜生道吧?
是以,他不曾想过将此物要回来。
既然此物早已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要回来仅仅是徒增伤感罢了。
他抬目望向裴玉质:你为何要将它给我?
我以为你会喜欢。裴玉质紧张地道,虽然接不上了,但到底是子熙之物。
无所谓喜欢或是不喜欢,它早已与我无关了。素和熙笑了笑,玉质费心了。
裴玉质怯生生地问道:我是否教子熙难受了?
素和熙摇首道:无需它提醒,我时时刻刻皆记得自己乃是一介阉人。
裴玉质一时语塞,许久后,方才提议道:我们不若一道将它埋了吧?
好。素和熙望着裴玉质道,可否将它埋入裴家祖坟?
纵然自己能与裴玉质生同衾,恐怕不能死同穴。
倘若自己身故于裴玉质之前,纵使顺利地葬在了裴家祖坟,难保裴玉质过世后,自己的尸首不会被挖出来,丢到乱葬岗去。
尽管裴玉质父母双亡,且裴玉质身居高位,除了今上,无人管得了裴玉质,可裴玉质若无子嗣,身后事便会由族人操办,族人岂能容忍区区阉人与裴玉质同葬?这不是平白玷污了裴家先祖的清净么?
而小小的一木匣子要偷偷地葬入裴家祖坟显然容易得多。
裴玉质颔首道:便如子熙所言。
年后,春暖花开时,裴玉质向今上告了假,回乡扫墓。
守墓人一见得裴玉质便放行了。
裴玉质先是带着素和熙祭拜了自己的父母与祖父母,接着指了指其中的一块空地:这儿便是我将来的墓穴。
素和熙蹲下身去,徒手挖了一个深坑。
裴玉质从素和熙背着的竹篓子中取出了木匣子,并将其放入了深坑当中。
而后,俩人一同用沙土将木匣子掩埋了。
素和熙抓了裴玉质的手,细细地擦拭干净,又与裴玉质相视而笑。
裴玉质亦为素和熙将手擦拭干净了,才道:我带你去游玩吧。
虽然他对于出现的事物样样熟悉,但他并未亲身踏足过此处,自是觉得处处有趣。
入夜后,他租了一艘画舫,画舫顺流而下,缓缓移动,他与素和熙则躲于帘帐后缠/绵地接吻。
这乃是裴玉质与素和熙第一次坦诚相见。
俩人左右皆点了烛火,素和熙在裴玉质眼中无所遁形。
裴玉质一寸又一寸地亲吻着素和熙的肌肤,素和熙微微战栗着,不过没有拒绝。
少时,裴玉质以牙尖研磨着素和熙的锁骨,气呼呼地道:子熙为何不亲吻我,亦不抚摸我?子熙难不成变心了?
素和熙的身体有些僵硬,闻言,才抬手覆上了裴玉质滑腻的背脊。
裴玉质软声道:子熙放松些,我心悦于你,自然不会嫌弃你的残缺。
之前,即使素和熙下定了决心,将残缺的身体给他看了,他亦不曾立刻与素和熙亲热。
素和熙需要足够多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恰好他有足够多的耐心。
今日,气氛正好,他才试着解下了素和熙的下裳。
素和熙苦恼地道:我心里明白你不会嫌弃我,可我仍是本能地觉得自卑。
裴玉质宽慰道:不若换个思路,你是为了遇见我,与我在一处,才受了磨难的?所以你的残缺乃是你对我的爱意的证明。
实际上,素和熙是因为遇见了他这个祸害才遭受了诸多磨难。
素和熙颔了颔首:这么想确实能让我坦然些。
裴玉质暗暗叹了口气:我倘使并未拜入问情宗该有多好?那样,子熙便不会遇见我了,子熙将会羽化成仙,而非被我拖累至死,至于我若是仍为诸人所觊觎,毁去容貌便是了。
他收起思绪,将自己的十指嵌入了素和熙的指缝,一面与素和熙接吻,一面肆意磨蹭着。
素和熙学着裴玉质所为依样画葫芦。
不多时,俩人身上均是一片狼藉。
裴玉质起了兴致,以湿漉漉的指尖于素和熙身上作画。
素和熙由着裴玉质折腾了一会儿,又扣着裴玉质的侧腰,与他接吻。
裴玉质软了身体,伏于素和熙身上。
素和熙的手指轻点着裴玉质的脊椎骨,最终滑落于尾骨处。
子熙。裴玉质胡乱地以自己的下颌摩擦着素和熙的心口,满身流淌着媚色。
素和熙尽己所能地取悦着裴玉质,裴玉质则毫不隐瞒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一船春色被层层帘帐笼着,交辉的星月打扰不了半点。
直到月上中天,裴玉质才窝于素和熙怀中,困倦地打着哈欠。
素和熙摩挲着裴玉质的后背,遗憾地道:我假若并未净身,定能教玉质更快活。
子熙好生煞风景。裴玉质打起了精神,注视着素和熙道,首先,于我而言,最为紧要的乃是灵肉合一,单纯的交/合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其次,我假使以谁更能教我快活择偶,我是否该当广招适龄的男子来交/合一番,再做决定?
素和熙沉默半晌:对不住,是我对于自己缺乏信心,才会总是怀疑玉质的心意。
我会一直陪着子熙的,子熙如若怀疑我,我便不断地告诉子熙,我心悦于子熙,直到我与子熙皆垂垂老矣。裴玉质抓了素和熙的手放于自己的肚子上头,揉揉我的肚子。
素和熙想象着自己与裴玉质垂垂老矣的画面,微微一笑,继而正色道:玉质吃多了么?
才不是吃多了。裴玉质认真地道,肚子乃是我的敏/感处,我只说与子熙听。
素和熙狐疑地揉了揉裴玉质的肚子,陡然闻得一声吟哦,才知裴玉质并未欺骗他。
俩人在这江南水乡过了三日神仙,方才启程返京。
一抵达京城,俩人便被今上召入宫去了。
第81章 东厂督主(九)
今上盯着裴玉质良久, 只字未言。
裴玉质心知自己与素和熙私下成亲一事必然已传入今上耳中了,毕竟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今上此次召他们入宫十之八/九是为了拆散他们。
须臾, 今上果然出言道:玉质, 你是铁了心要与素和熙在一起了?
裴玉质跪下身去,毫不犹豫地道:望陛下成全。
素和熙亦跪下了身去:望陛下成全。
今上不解地道:素和熙,你究竟对玉质灌了什么迷魂汤?
素和熙磕首道:奴才并没有对裴相灌什么迷魂汤, 奴才与裴相两情相悦,望陛下成全。
裴玉质恭声道:子熙所言不虚,且是微臣先心悦于子熙的, 子熙不过是禁不住微臣的诱惑而已,陛下若要降罪,罚微臣一人便是。
今上尽量心平气和地道:玉质, 你是何时成了断袖的?
裴玉质禀报道:自对子熙动了心后。
今上责备道:你成了断袖便也罢了,为何拒绝传宗接代?
微臣既已成了断袖,岂能耽误好端端的姑娘家?且裴玉质全不避讳地道, 微臣恐怕对女子起不了反应。
朕以为你仅仅是贪图新鲜,待新鲜劲过了, 自会抛弃了素和熙。今上后悔至极, 早知你如此执迷不悟, 朕便不该纵容你将素和熙接入府中。
裴玉质坦白道:即便子熙并未被微臣接入府中, 微臣亦不会绝了对子熙的心思。
今上沉默半晌,下令道:将这素和熙拖下去砍了。
裴玉质一把拥住了素和熙,毅然决然地道:陛下若要砍了子熙,连带微臣一道砍了吧。
素和熙却是拨开了裴玉质的手,从容不迫地道:奴才曾救过陛下一命,奴才斗胆求陛下勿要怪罪裴相, 裴相不过是一时被奴才所惑罢了,至于奴才这条性命,陛下拿去便是。
裴玉质眼见素和熙被侍卫押走了,慌忙追了上去,然而,他足下踉跄,竟是跌倒于地,他索性伸手抱住了素和熙的双足,向今上哀求道:陛下,别抢走微臣的子熙。
今上何曾见过裴玉质这副仪态尽失的模样,怔了怔,对侍卫道:拖走。
裴玉质被两名侍卫压制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素和熙渐行渐远。
他挣扎、哭泣、乞求,可惜,一点用处也无。
陡然间,素和熙回过首去,盯住了裴玉质,洋洋得意地笑道:裴相,你于奴才而言,仅仅是一件稀罕的玩意儿,你贵为当朝丞相,却自甘下贱,你任凭奴才为所欲为的样子教奴才好生快意,谁人规定了阉人只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我,素和熙,玩弄了一人之下的丞相足以令诸人艳羡了。
裴玉质自是不信,素和熙所言显然是为了斩断他的情愫。
今上正冷眼旁观,突然,闻得裴玉质道:陛下如若坚持要砍了素和熙,微臣便自宫。
自宫?今上不怒反笑,裴玉质,你胆敢威胁朕!
裴玉质冷静地道:并非威胁,而是陈述事实。
今上扬声道:来人,上匕首。
未多久,一把匕首被送到了裴玉质手中,他不假思索地执着匕首向下/身扎去。
在匕首尖即将破开要处的前一霎,裴玉质的右手手腕子被一人扣住了。
裴玉质抬眼望去,见是今上,软声道:太子哥哥,你原谅玉质了么?
今上登基前,他曾是今上的陪读,总是跟在今上后头,唤其太子哥哥。
这裴玉质竟敢对着自己软硬兼施,今上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裴玉质再接再厉地道:太子哥哥,玉质真心心悦于子熙,玉质从没求过太子哥哥什么,太子哥哥不要拆散玉质与子熙好不好?
今上算得上一代明君,最大的软肋便是重感情,所以今上才会放过作为谋反主犯的皇后。
而自己与今上自小便被养在一处,今上定然舍不得自己自宫。
今上命内侍呈上匕首,大抵是为了测试他的决心。
见今上不言不语,他一施力,匕首尖利落地刺入要处,逼出了鲜血来。
今上惊骇地道:裴玉质,你是疯了不成?
嗯,我疯了。裴玉质微笑着道,陛下救救我好不好?
言罢,他继续将匕首往里送。
而今上则是拼命阻止,甚至令裴玉质的右手脱臼了。
裴玉质瞧着瘫软的右手,含着哭腔道:太子哥哥,玉质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