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枝末节中流淌出的沟通欲望太过强烈,以至于她无法用眼睛追随一只水母太久。
曾经可不是这样,她能看一整天水母触须的摆动与收缩。
气氛压抑到第二个展馆,她绷不住了。
“明亚灰,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她靠在被海水映蓝的玻璃上,浅浅倒出一张蹙眉的脸。
他微微启唇,嗓子却哑了半截,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不知该从何说起,散乱堆迭的话语拥挤在狭窄的过道间,无从下手整理出条理来。
吉音青还未恼,他倒是恼起来,鞋子反复碾轧着地面,离搓出火星子不远。
“你想听什么?”他干脆将话语权甩给对方,省得一大摞无从翻起。
换做吉音青迷了神智,非要一句句问她,她的确不晓得该从何问起。是否该寒暄几句问些不打紧的话?或者是先搞清楚他叫自己来的目的?可她着实担心这位爷没什么耐心,不等她说完前叁句,就甩脸子不干了。
斟酌再叁,吉音青还是觉得把心中最大疑惑挑明为重。
“你为什么要约我来水族馆?”
她分明看见明亚灰迷茫的眼中闪过惊悸,喉头用力滚动了一下。
为什么约她?明亚灰并不是执着于细致考虑前因后果的人。电话是随性打的,票亦是随心买的。可他不是痴傻之人,到底还是想过为何偏偏是她。
说不清是漏网筛过很多次,只剩她一个在盘中,还是从最初便锁定这唯一的选择。
“你真的喜欢温博?”
他挑挑拣拣又搬出这句话来。
吉音青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她不疑有二,立马回嘴一句“当然了”。随即朝前快步走着,步伐频率堪比小跑。
明亚灰追她轻轻松松,不出几步手掌扣在吉音青胳膊上,将她拉了个回旋。
果然人遇上说不准的事情时,会想尽法子躲开。
吉音青不如几个月前那般坚定了。
她没挣开明亚灰的拉扯,静静站着把视线移到弧形玻璃后面。
鱼儿看似自由在水中穿梭,却游不出这片水缸。洄游的路线极度有限。
放在往常,她不许自己质疑对温博的情感,毕竟这颗心已经在他身上记挂了叁年之久,不论放在自己父母,温家长辈,亦或是周遭朋友,都理所应当的认定了他们间的绑定关系。
仅仅是没有用仪式或者信物让持续在他们间的暧昧态度变成定局。
吉音青被这片蓝色压得窒息起来。她只好盯着脚下白炽的灯条,试图找回正常的心跳。
她眼前晃过那条绸缎红裙,晃过经姜梦那张美艳却怯懦的脸。
温博注视她的眼神,是自己从未得到过的殊荣。
她原以为自己捅不破那层窗户纸,全因为温博对所有人都是这般隔岸礼貌,慢慢就接受了他保持距离的关心。
说起来还得感谢经姜梦呢。吉音青自嘲的笑着。
偏爱这个词,她终于从温博身上读到了。
“你不是说,要帮我么。”吉音青拾掇完糟糕的心情,挑出当时电话里用于交换的条件,“怎么帮我?”
明亚灰不知可否,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为了让吉音青没有拒绝的余地,抛出她渴望的橄榄枝。
“经姜梦做不成温家媳妇。”
且不说经家只能算小门小户,按照温家的培养路径,温博成年后的婚事,势必要和公司的发展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
众多小辈里,吉音青便是被这样选中的,母亲倒算个大家闺秀,一脉的堂哥在北家也能说上几句话,年龄上能凑到一块的,独独只有吉音青听话懂事,温家人看着顺眼,又越看越喜欢,才默默撮合着。
至于经姜梦……说句难听话,温家拿她当作是对远亲好的范本用来展示。
高门大户,总喜欢养些人,以表善心求得安心。
她没被人贩子拐走,又能进幸月读书,这一辈子必然要谨记温家的好。即便和温家小辈们时常联系玩耍,表面上看来青梅竹马,其实背地里都知道,在长辈们眼中,她是配不上温博的。
明亚灰每次去温家,总要冷眼看这位瑟缩的小女孩。直觉告诉自己,他不喜欢经姜梦的自卑,年幼时也不懂她的自卑从何而来。
后来年岁大些,很多事情他知道了内幕,将对经姜梦的不喜欢变成了不屑。
如果换成他,他大可拒绝温家的施舍。
养在庄园小花园里的狗,当成玩伴嬉戏逗弄尚可,当成朋友?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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