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在翊坤宫,他才坐了一会儿,便已经浑身难受了。
皇帝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跟苏贵妃说的。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后宫了,三皇子没出生前,太后还会因为没有子嗣,催他多去后宫转转,可三皇子出生后,太后也不再管他了。
皇帝遗忘了他这一后宫的妃子,苏贵妃陪伴了他二十多年,他如今也觉得陌生极了。
苏贵妃何尝看不出来他的为难,心里愈加难过,脸上却扬着笑道:“臣妾前些日子得了些上好的明前龙井,皇上可否愿意赏脸尝一尝?”
皇帝极快地点了点头,喝茶好啊!喝茶就不用说话了。
他一脸的轻快,让苏贵妃更加悲愤,紧紧绞着帕子,控制着自己不要发火,唤蓉青进来,吩咐她去泡茶。
蓉青低头轻声答应,快步下去了。
没多久,她便泡好了一碗明前龙井,拿托盘装了,忐忑地朝寝殿走去。
“麻烦姑姑等一等。”在进门前,蓉青被赵林山拦住了,皇上没让他们进去,他们便在屋外守着。要入皇上肚子里的东西,都得先让小太监试试毒。
蓉青看着试毒太监掏出一根银针,插入茶盏中,心快要跳出胸膛。
银针并未变色。
“好了,呼呼进去吧。”小太监收起银针,给了蓉青一个讨好的笑容。
蓉青点点头,端着这一碗上好的龙井茶,走向了皇帝。
第87章 放风筝 这一晚,皇帝留宿在了翊坤……
这一晚, 皇帝留宿在了翊坤宫。
翌日一早,负责洒扫庭院的宫女小喜,正和几个小姐妹挥舞着扫帚, 便瞧见正殿外站满了保和殿的太监们, 不多时,皇上和贵妃娘娘一前一后从里头出来。
小喜揉了揉眼睛,惊讶道:“我是不是看错了?那是……皇上?”
不光她是如此, 其余人也是一脸惊讶。
皇上上一次宠幸妃嫔, 是几年前皇后忌辰那日,皇上喝了些酒, 将一个小宫女错认成皇后, 一夜荒唐之后,那小宫女便怀孕了, 后来生下了皇上如今唯一的皇子。
苏贵妃早已失宠,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
不过因为皇上待所有妃嫔都是这样冷淡,贵妃还手握协理六宫的权利,并没有谁敢嘲笑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 皇上从此不会再踏入后宫时,他在翊坤宫留宿了。
大家亲眼目睹苏贵妃一脸浓情蜜意地将皇上送出来,皇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而跟在苏贵妃身后的蓉青姑姑,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
皇上走后不久, 便有许多赏赐流水般抬入了翊坤宫。
其他妃嫔们听闻此事之后,也是万分惊讶。
大家都在想,莫不是苏将军的退让,让皇上重新注意起了苏贵妃?
接连几天,皇上都翻了苏贵妃的牌子。
翊坤宫顿时热闹了起来, 许多小妃嫔一大早便在翊坤宫外排着队等着请安,苏贵妃有了恩宠,脸色也是日渐红润,谁能想到不久前在她的生辰宴上,她那张苍白的脸呢?
小妃嫔们偷偷议论,觉得苏贵妃大概是偷偷用了什么歪门邪术,把皇上的心蒙住了。
不然就凭皇上对陈皇后多年来的痴心,他会重新眷顾起别人?
不过这话也就敢私底下说说,宫里最是忌讳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更何况皇上的心思谁能猜透?万一他就是真的转了性子呢?
甘泉宫中,淑妃正跪在小佛堂中捡佛米,念一句经,捡一颗米,她一上午只能捡两百颗,冯嬷嬷在一旁守着她,等着她将上午的佛米捡完,便忙上前扶着她起身。
“娘娘仔细些,奴婢回去给您按按脚。”冯嬷嬷心疼道。
淑妃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太后常劝诫我礼佛要心诚,我受这点苦,不算什么。”
她常年跪拜,膝盖已经受不住了,冯嬷嬷每回都要用药油给她按摩许久,才能缓解那针扎似的疼痛。
两人回到寝殿,淑妃喝了杯茶,便问起今日翊坤宫的事。
冯嬷嬷小声道:“奴婢早上路过翊坤宫,正好碰上皇上从里头出来,还笑呢,瞧着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
淑妃嗤笑一声,“那些鬼神之说当然不可信了,若真有这么神奇,苏婉早就用了,还等得了这么多年?”
她皱了皱眉头,心里觉得这事奇怪,可是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是苏婉给皇上下了药?可皇上身边有试毒的太监,太医每日都会给皇上请平安脉,没有道理查不出来呀?
她冲冯嬷嬷招招手,低声吩咐她把消息传给沈清。
沈清却早已知道此事。
张柏从宫中伴驾回来,便告诉他最近皇上有些异样。
“生病了?”沈清惊讶道,那是他的父皇,虽未相认,可血脉相承,他也是很关心的。
张柏摇了摇头,“皇上看起来脸色也还好,只是我觉得,他比从前迟钝了些。”
倒也不是很明显,张柏起初并未发现,后面两人在讨论一页书时,他说了自己的看法。皇上眼珠子直直地盯着书,竟然接不上话。
这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他与皇上,思想上颇为契合,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之后又出现几次,张柏便觉得不对劲了。
沈清皱眉道:“可是淑妃娘娘说,应该不是中毒。”
张柏抿了抿唇,两人陷入了沉思。
皇上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若说苏家没做什么,谁都不会相信,可怪就怪在,查不出他们动了什么手脚。
“这样,咱们再查一查,看有没有什么药是能摄人心智的,苏家既然出手了,证明苏烈等不及了,咱们也得加快动作了。”张柏沉声道。
这日回到家,看过妻儿之后,张柏便在书房里研究了许久,把所有的奇闻异志都看遍了,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入了秋,天气日渐寒冷,福娘怕他着凉,便给他送了件大氅来,顺带端了碗厨房做的冰糖雪梨羹。
“你怎么过来了,外面多冷。”见她进来,张柏忙起身接过托盘放在桌上,捂了捂她的手。
福娘笑道:“还说我呢,夫君的手更冷。”她才从屋里出来,身上还暖和着,书房里冷多了,张柏只穿了件薄薄的长衫坐了这么久,自己没察觉,福娘一来便发现了。
“夫君在忧愁什么?”见他眉头紧蹙,福娘疑惑道。
对着她,张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这事一五一十说了。
福娘想了会儿,忽然说道:“夫君,我娘曾留下一本医术,记载了许多奇药,不如我拿来给你看看?”
徐家是传承了百年的太医世家,家中藏书丰厚,或许真能查到。
张柏仿佛看到了希望,福娘很快给他把书找了过来,两人对坐在灯下,一页一页地翻看。
这书并非原本,而是福娘的母亲根据回忆记录下来的手卷,在箱子里放了太久,纸张都有些泛黄发脆,有的地方字迹也不太看得清,张柏和福娘一边看一边辨认,差不多要将整本书看完,福娘才指着角落里几排蝇头小字,惊喜道:“夫君快看,是不是这个!”
张柏将灯凑近,一行一行认真看着。
书上说,南疆药王谷有一种秘药,是以最厉害的蛊虫粉炼制,少量服用便可摄人心智,起初危害不大,只是会让人神智有所缺损,但若等到了三个月,还没有服下解药,便会死亡。
对比了皇上的症状,张柏几乎能确认,皇上便是服下了这种药。
“这世间竟然真有这么神奇的药物……”他喃喃道。
福娘沉沉叹口气,“可是这药原本并不是用来害人的,到底还是人心太坏了。”
书里还说,这药是每一位入谷的弟子必须服下的,为的是保证弟子们不生二心,背叛药王谷,三个月期限一到,若弟子们老实,谷主会亲自赐下解药,不用担心日后会再生反心,因为蛊虫噬体的痛苦,不会有人愿意经历第二次。
“苏烈也真是费尽心思,这药可不容易得到。”张柏虽恨苏烈,但不得不承认,苏烈这种人,野心虽大,却能蛰伏数年,若不是沈清的出现扰乱了他的计划,他应该也不会冒险使用这一招。这样的人,着实可怕。
张柏很快把查到的线索告诉了沈清,两人立刻给陈国公传递了消息,托他派人去药王谷,寻找解药。
陈国公在回信里自然答应了此事,并且还让两人多加小心,白马寺的部署已经十分周密,只要等到了合适的契机,两人自可动手。
两人在等待陈国公拿到解药,而另一边,苏贵妃正一脸春风得意地看着脚下的希嫔。
三皇子今日休沐,便回到慈宁宫看望母妃,因今日天气不错,希嫔便带着儿子来到御花园放风筝,母子俩正玩得开心,希嫔身边的大宫女便白着脸说,苏贵妃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
希嫔自然不愿意三皇子与苏贵妃碰上,她知道,贵妃一直想把三皇子过继到翊坤宫名下,这几年里用尽了办法,威逼利诱,她都没松口,有太后在背后支撑着她,希嫔并不十分畏惧。
可今时今日又不一样了,苏贵妃如今正受宠,太后虽然地位尊贵,可这后宫,到底是皇上的,希嫔不太敢再与苏贵妃对上。
她当即让人收了风筝,带着三皇子便要离开。
可惜晚了一步,刚走到垂花门,便碰上了苏贵妃的轿辇。
苏贵妃着一身金丝挑线的蝶戏牡丹宫装,慵懒地靠在座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日光下,她头上的红宝石顶簪闪烁着瑰丽的光芒。
“希嫔和三皇子这是急着去哪儿呀?”苏贵妃拨弄着手上的护甲,唇边含笑。
希嫔心头一跳,忙拉着三皇子给她行礼,苏贵妃倒没为难他们,很快叫了起。
她款款下了轿辇,走到三皇子跟前,笑道:“几日不见,三殿下又长高了。”
她语气中故作的亲昵,让三皇子和希嫔齐齐冒出冷汗。
三皇子心中十分慌乱,又记起张大人常告诉他,临危不惧才能成大事,于是努力遏制住心中的畏惧,强作镇定地回道:“儿臣还要多谢苏母妃送来的糕点,儿臣很喜欢,谢谢苏母妃。”
苏贵妃有些惊讶,这小子几日不见,倒真有了几分皇子的气质,从前沉默寡言跟块木头似的,若不是皇上只有这一个儿子,她是不会看上他的。
如今嘛,苏贵妃笑了笑,白得这么大一个好儿子,她愿意极了。
“三殿下既然喜欢,不如每日下课后来翊坤宫,苏母妃这儿多的是好吃的糕点,你如今正长身体,可不能在吃食上亏着。”苏贵妃朝他柔和一笑。
希嫔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心里又是怨恨,又是酸涩。
怨恨的自然是苏贵妃,她那语气,好像三皇子是她亲生的一样,三皇子开蒙后,连她这个生母也只能在三日一次的休沐时见他一面,苏贵妃却要他每日下学都去翊坤宫,这也太过分了。
若是从前,皇上定然不会同意,可是现在,希嫔不敢确定了。
而低头看着儿子,希嫔眼圈便泛红了,她的三殿下,小小年纪便这样懂事,为了不让她担心,从来没告诉过她,苏贵妃时常给他送吃食。
“刚刚在放风筝呢?本宫也有许多年没玩过了,蓉青,去取一只风筝来。”苏贵妃微微蹲下身,亲昵地掐了把三皇子的脸颊,笑道:“三殿下和苏母妃一起放好不好?”
她的笑容和蔼,可三皇子却像是看见了毒蛇猛兽一样,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流下,他握着小拳头,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苏贵妃于是笑的更高兴了,朝希嫔得意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