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简清没有深入过问,不礼貌先不说,而且他们两个说实话好像也没有特别熟。
正想着,视线中的男人已经收回目光望向前方,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注意力全部被镜腿给吸引了。
想起前几天的小事故,简清清了清嗓子,问:“你眼镜修好了?”
虽然那天只是轻轻一撞,但眼镜在纪梵手中拿着,她并不能确定损伤程度。只是从之后他宁肯顶着四百度的近视挑选物品都没有戴眼镜,猜测出应该是真的坏了。
纪梵淡淡“嗯”了一声,侧目看她时见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免扯了下嘴角挑眉道:
“不信?”
简清没说话,被他脸上的笑恍神了眼。短暂的愣神后,纪梵却是俯下身,双手插着兜缓缓凑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简清能够清楚看见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以及眨眼时睫毛上下摆动时的轻颤。
他依旧保持着微侧脸的动作,掀起眼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淡然地垂下眼眸,低声似在诱哄:
“自己摘下来确认一下。”
许是他凑得很近,说话时的声音也放轻低柔了些,简清竟破天荒地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纵容和宠溺。
她飞快地哦了声,好掩下心中被掀起的动容,伸手将他的眼镜摘了下来。
之前只是她的手链轻轻一碰,这回那金属质地的镜腿被她的指腹轻轻捏着,果然与预想中一样带着凉意。
她没戴过眼镜,以前上学时听同学提过配眼镜贵的不是那对镜片而是那副框架,现在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这副框架,一摸材质一掂重量,肯定很贵。
简清自顾自地检查着眼镜,神色认真。而这边,纪梵自摘下眼镜后便一直盯着她。
戴久了眼镜,摘下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眼睛还处于适应阶段,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包括简清。
或许是看不清她现在的神情,或许是确认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眼镜上,纪梵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中规中矩的打扮,他觉得简清整个人都比以往乖巧了不少。衣领沿着线条整齐地翻折,居高临下地望过去,就像穿着高中校服,又嫩又乖。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超市,那一句“你的眼睛真好看”后,他循声凝眸望过去,也是这样一幅被模糊了些许的画面。
女生的五官被简单得虚化,就像是加了层美颜滤镜,拼在一起极其好看,莫名顺眼了不少。
唯一不爽的一点,那大概就是他在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时,秉着往日靠近的距离根本无法看清她眼睛里流露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所以他无意识间靠得更近,近到简清的呼吸微微一滞。
纪梵看得很认真,宛若要临摹眼前的这双眼睛般专注。女生的黑眸纯粹,滑过不自然的闪躲,映出他此刻的身影。
抓住那抹转瞬即逝的慌乱,他正准备说话,就听到一道带着稚气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麻麻,那个哥哥在亲漂亮姐姐诶!”
“……”
纪梵神色一僵,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已经被简清不重的力道轻轻推开,因为惯性不经意间向后退了一小步。
余光中,简清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低头看手机,像是要从这突然的小插曲中骤然脱离,只是耳朵染上了点绯红。
纪梵不知怎么想的,垂眸望向那个小屁孩,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抬起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而后,他漫不经心地勾唇一笑,对着那双黝黑单纯的大眼睛,嗓音低柔又含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强调:
“还没亲到。”
“……”
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简清:我他妈?
纪梵瞥了眼身形僵住的女生,发现那原本白嫩的耳朵,更红了。
至此,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仿佛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害羞一面,意外又愉悦。
“哦,那哥哥加油!”
“谢谢。”
……
重新戴上眼镜,眼前的画面再度恢复清晰,就连第一排的几个人回头看他的好奇样子也看得一清二楚。
纪梵没说话,沉默着调整眼镜的角度。
似是又结束了一个流程,掌声落下之后主持人继续报幕。
“知名校友”、“临溪省检察院”几个词断断续续地在她耳边响起,惹得前方的骚动声都变大了不少。
简清并未在意,只是望着前方,瞧见苏妙薇那个小姑娘正抓着身边的朋友,似乎有些激动地讨论着什么,四处张望。
她启唇问:“程乾的案子检方后面打算怎么解决?”
纪梵敛眸:“这个等会再说吧,我的工作要开始了。”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微挑眉峰,垂下眼眸看她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简清疑惑地“啊”了声,下一秒她就听到主持人好听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放大,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中。
都是名字,简清不大熟,但偶尔的一两个还是在检察院或者是律所名单中瞧过眼熟的。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念出,简清整个人都愣了下。
她诧异地看着身边人,“你…?”
“我说了。”
纪梵打断她的话,和见面时的第一句话一样,提醒她:
“工作。”
大概是毕业典礼,又仗着自己毕业了好几年,就算台下还坐着毕业级的带教老师和领导,刚刚上台的几个人互相一笑,最后一人便从主持人手中夺过话筒朝站在后边的某个人大喊:
“纪检!喊你上台呢!磨磨蹭蹭的在后面干啥呢!”
男人大胆的行为立刻引起了礼堂内的喧闹,尤其是那话语里明显的笑意落在众人耳中更像故意为之的揶揄。
都是成年人,怎么会听不懂话里暗藏的玄机。
简清整个人都激灵了下,立马低头装作看手机,神色平静全然当做不认识纪梵的模样。
纪梵哪会看不出她梅开二度掩耳盗铃的拙劣手法,毕竟原本白皙的耳朵已经因为紧张染上了层绯红,偏偏当事人还不自知。
就像是在猎人面前伪装的小兔子,隐藏匍匐在横倒的树桩之后,白嫩的耳朵却高高竖起,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他无声莞尔,什么也没说。
看着经过道朝舞台走去的男人,礼堂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安分。
在场的毕业生大都知道纪梵这位传说中的人物,除了他优秀到令专业老师时常夸奖之外,年纪轻轻便任职省检察院这一点也是令大家羡慕不已。
省检察院诶!听说他留学归来之后轻轻松松就考进去了。
纵观纪梵纪检察官的人生,一路顺风顺水,就跟开了挂似的,怎么能不羡慕!?
“我去!这检察官长得都那么帅的吗?”
“是说是说,我都在犹豫要不要也去考公吧!每天看看大帅哥也是幸福啊!”
“你看看纪检这从容不迫的样子,我听说他可牛逼了,在法庭上总是杀辩方律师措手不及!”
被杀了措手不及的辩方律师简清,就这么安安担担地听着最后一排学生窃窃私语的讨论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呵。
既是知名校友的环节,必然也有一轮发言。很显然,纪梵就是作为代表发言的那个人。
男人站在演讲台前,手指搭在麦克风的细杆上仔细调整了下高度,神色专心不见一丝懈怠。
不过几秒钟,他突然抬起头来,碎发撩起,深邃的眉眼不加掩藏,被电子大屏幕放大瞬间暴击了在场的女性。
这一幕好似定格了几秒钟,唯有男人的那双眼睛从左至右不紧不慢地扫了一圈,最后蓦然勾唇,那声低笑便像是刻意处理过,泛着磁音润过所有人的耳朵。
简清心中一颤,胸腔内强而有力的跳动出卖了她此刻看似平静的态度。异样的感觉酥麻着传遍全身,让她无措地握紧拳头来控制失神。
纪梵的演讲和他这个人一样,是自内而外从上到下都透露且彰显着自信和从容。就像此刻他双手随意地搭在演讲台的两侧,即便凑近话筒身板也依旧挺直。
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的字典里,永远不会出现“紧张”和“慌乱”这两个词。
说来也搞笑,她第一次见到纪梵的时候也是这般景象。
即便是五年前,作为新官上任不久的检察官,纪梵在他们面前也从未表现出青涩的模样。
他就像孤傲不群的佼佼者,演讲前旁若无人地卷着衣袖,平静地等待着工作人员调试麦克风。
又能在流畅的演讲后,泰然自若地回答场下偶尔提出的犀利问题。
“学长,你为什么当检察官?”
这是当时台下的学生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而纪梵只是笑着把问题抛了回去:
“你的想法?”
“我觉得对于一名优秀的检察官来说,正义感不可或缺。只有心存正义的人,才能肩负起国家甚至是人民对我们的信任。”
他突的停顿,愈发激昂:“我想要那些罪不可赦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还遭受迫害的人一个幸福的生活!”
学生说得慷慨有度,有不少人敬佩其勇敢和魄力。
简清听得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台上的男人,莫名不期待他的反应。
结合从旁人口中听到有关他的形容词,想来这位铁面无私声名远扬的纪检察官,也是一样的答案。
男人轻哂:“你回答得很好。”
果然,和她意想中的立场完全相同。
所有人都在给回答问题的男生鼓掌,只有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男人,没有错过他鼓掌时低眸扯出的一抹笑容。
不是赞扬,而是讽刺。
那一刻简清突然意识到,台上那位众人口中正义凛然的纪检,实际上对这些言论极为不屑且失望。
他或许,并非热血之人。
所以事后李思泺问她觉得纪梵怎样,她才回答了那一句“表里不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