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或摇头,“我先随你们去绵州吧。。”
他笑道:“我也想看一看七里村是什么样的。”
几人先带着孩子去酒楼里吃了好吃的,这才在街上逛起来。
在船上时间久了,他们总觉得走在街上人都是摇晃的,但孩子似乎接受良好,在船上不仅吃得好,还睡得好,状态比大人还好。
周满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糖人,扭头看见一家粮铺前围了不少人,便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白善见状,便问从身旁路过的一人,“请问兄台,这家粮铺在干嘛呢?”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白善,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便露出了笑容,“郎君是外地来的吧,这几日我们隆州的粮铺都在清陈米呢,四文钱一升,不少人都跑来买。”
“陈米?”白善好奇,“多久以前的?”
“前年的吧,还有的更差一点儿的是大前年的,不过都是新碾出来的,也就味道差点儿。”
白善看了大吉一眼。
大吉就挤进去买了三个布袋出来,每个布袋就装了几斤米的样子。
白善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馆坐着等,白景行和白若瑜正是猫狗厌憎的时候,一刻也不能闲,才坐下就开始转动着屁股四处看。
明达看了俩人一眼,招来伙计道:“可有点心?给孩子们上些桂花糕。”
企图用美食堵住他们叽叽喳喳的嘴,以及蠢蠢欲动的手。
大吉拎着布袋过来,打开给他们看,“陈米分三种,价格分别是三文、四文和五文。”
周满抓了一把看,搓了搓后又闻了闻,“是有点儿味道,不过不重,没有泡过硫磺,应该是碾后就放出来的,喏,还是小石子在里面呢。”
白善也看了另外两袋的米,有一袋比较碎,他嚼了几口,口感的确不好,“这应该是三文一斗的,虽然口感不好,但这个价格的确很便宜了。”
殷或招来伙计,好奇的问道:“你们这里的粮铺为何突然低价售卖陈米?难道是这陈米……”
“客官可别误会,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几人点头。
伙计就笑道:“今年的新粮要出来了,又是大丰收,所以提前把陈粮出了,好腾开库房呢。要我说这陈粮也不差,就是口感差点儿,但这么便宜,就是贫困之家也能吃几顿干的呀,不比喝稀粥强?要是我,我也乐意买。”
白善几人点了点头,正要继续问,隔壁桌的人便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做戏罢了。”
白善几个就看过去,见他们都是文士打扮,显然是读书人,便叫住伙计道:“给隔壁桌上两盘点心和一盘肉,记在我们账上。”
本来不高兴想要反驳的伙计一听,立即高兴的去了。
隔壁桌三人也听到了,同样好奇的扭头看过来。
白善起身与他们拱手道:“兄台刚才那话是说粮铺售米有别的隐情吗?”
三人疑惑的看着他们,见他们也温雅,似乎是读书人,便问,“几位是?”
“哦,我们是从外地回乡的读书人,只是路过隆州停留一天,”白善笑道:“我们一路南下也经过不少地方,却是很少见哪个粮铺这样大张旗鼓的出售陈米的,看这价格,他们也算好心,但我观三位兄台都不是很赞同的模样。”
“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看事也一样,”一人道:“别看他压低价格出售陈米,似乎是在造福百姓,但看后果便知不然。”
“哦?”白善将椅子转了一个方向,直接面对他们而坐,“愿闻其详。”
“我们隆州这几年收成都不错,今年开春虽有点儿干旱,但后来还是下雨跟上了,看今年地里的情况,又是丰收的时候,”一人道:“丰收好年景,加之种的是新稻种,产量高,粮价便一年比一年便宜。”
他笑道:“说真的,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一斗米竟然能下十文钱的,要知道,当年益州水患时,我们剑南道一带的米价可是好几年都在十五文以上,便是后来回落,也在十二文一斗间徘徊。”
“自四年前新稻种传播开来,粮价就一年比一年低,去年粮铺里米价便在八文和九文之间打转,今年怕是价格更低,”那人说到这里一叹,“这是好事儿,但也不全是好事,粮价低廉,粮商们赚的也就少了,所以就死命的压低进货价。”
“他们赶在新粮到之前出陈米,既可以清一下库房,也能再压一波新粮价。”
白二郎:“你们想多了吧,那总不能把陈粮压在库房里变坏吧?”
白善止住白二郎的话,和他道:“陈粮的用处很多,一般粮商都有处理的途径,也不会亏损太多,似这样直接出售给百姓的,其实是坏了自己的生意,如果他们这样做了,说明他们有别的图谋。”
白二郎最近正在写商贾名士的话本,代入了一点儿他爹的形象,因此道:“或许他们就是想做好事呢?不要把人想得这么坏嘛。”
白善摇了摇头道:“四哥就不会做这种事,商人逐利,这话并不是贬低他们,这是他们的……天性,或者说是职责,想办法在律法之内赚取更多的钱,这不是商人的天性吗?”
一个文士狠狠的一拍桌子,乐道:“就是这个意思。”
第3315章 折子
白善便微微一笑,问道:“这个时候大量出售陈粮,的确能够趁势压低一下新粮价,但天下是互通的,隆州的粮食又不是出不去,也自有别的粮商进来,靠向百姓倾销陈粮压下的粮价只是一时的,当地的粮商为何要选择最差的这一条路呢?”
文士们一愣,沉默了一下后道:“或许是饮鸩止渴?”
“不管是什么,反正这样一来,受伤的还是种地的百姓。”另一文士叹道:“唉,粮食歉收时伤的是农人,粮食丰收伤的还是农人。”
“兄台也太悲观了,”白善笑道:“丰收可比歉收好太多了,虽然每一斗粮所售的钱要比以前的少,但每户收获的粮食增多,以前不能饱腹之人现在可以饱腹,以前只能吃稀粥的人现在可以吃白米饭,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何必悲观呢?”
周满点头,“而且粮价低也有低的好处,普通百姓能够花费更少的钱果腹,那剩下的钱便可以用做他用了,比如就医、读书、品鉴美食……”
“话是这样没错,但现下各粮铺压低价格,农人还是吃亏。”
白善颔首,“这话没错,可以建议刺史府和县衙收购粮食,平抑物价。”
三位文士:“……我等人微言轻,只怕府君他们不会采纳。”
白善上下打量过他们,问道:“你们是府学还是县学的学生?”
“我们是府学的学生。”
白善便笑道:“那便简单了,府学和县学的学生都有权责向刺史和县令谏议。”
是有这个规定,但真正去做的却没几个,三位文士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白善也只是给出一个建议,怎么做还要看他们。
吃过饭,买了些小东西后一行人便回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孩子已经犯困,白善他们将孩子交给下人带下去洗漱,自己则在下面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
“粮价低廉可以,但粮贱就不好了。”殷或扭头问白善,“你这个给事中不打算管?”
白善道:“我会上折请求户部下令各地建仓收购粮食,平抑物价。”
他顿了顿后道:“自大晋建国以来,各地粮仓都有收购粮食,平抑物价,但新建不多,如今国库充盈,粮食高产,那便可以多建粮仓,不仅可以平抑物价,还能够应对灾祸。”
殷或道:“其实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们为何要到了岐州才上船?按说长安有渭水,河道相通,既然嘉陵江能通传,为何渭水不能?”
白善挑眉,“你是说漕运?”
殷或点头,“漕运若能顺通,那各地粮价会更平稳,像隆州这样的事出现的概率会更小。”
白二郎道:“我在翰林院时看到过,本朝的漕运基本上是继承前朝,但除了大运河那条航道外,其他水道的漕运基本上是停滞的。没有人管理河道,水路堵塞,漕运根本不开。”
“那就开便是,”周满道:“水到处都是,我大晋水网密布,若是漕运兴盛起来,将整个大晋用河道连接起来,那将来我们再往其他地方去,岂不是能够像从岐州到雍州一样,一日三五百里?”
白善若有所思,“水深且急速的地方,一日千里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是啊,那碰上长一些的假期,我们还能去远方游玩呢。”可以再趁机挖一点儿东西。
“那这个折子就得好好写了,是上一道还是两道?”
白二郎:“这么大的事,一道折子写不下吧?”
白善蹙眉,“我连上两道折子只怕太惹人眼,而且我此时正休假呢。”
他看向白二郎。
周满和殷或也都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慢慢的往明达身后挪,明达挪开身子,和他道:“你也该为我大晋立一立功了。”
“……那我写哪一封?”
“漕运那封吧,”白善道:“你不是在翰林院看到过相关的记录吗?”
“可我那只是给同僚们找资料时翻阅过,根本记不住多少啊。”
“没事儿,你先上个大概的,具体讨论和实施肯定是工部牵头,”白善道:“没有说让你主理,就是让你开个头。”
白二郎松了一口气,但沉默了一下后又道:“可我太久没写折子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写啊?”
周满道:“让白善给你参考。”
白二郎只能被赶鸭子上架。
第二天他们便从隆州回绵州,距离不远,一天便能到,在绵州停留了一夜便回七里村去。
一天的时间,白善把收购粮食,平抑物价的折子都写好了,白二郎就开了一个头。
白善觉得回到七里村他也没精力和时间写了,只能将人拘在马车中和他深入讨论一下,让他记下要点后道:“回到家里连夜动笔,一个时辰左右也就写完了。”
白二郎连连点头应下,但实际情况是,这是不可能的。
白家提前让家丁回家去通知,所以一行人刚到村口,白老爷一家和周大郎周三郎便领着村子里的人应了上来,等到马车停下,车上的人都还没下来,大家便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但脖子伸得老长,抬高了脸问,“公主呢,公主呢,公主娘娘长什么样啊?”
村民们突然跪下,白老爷有些反应不过来,膝盖弯了弯,在跪和不跪之间迟疑了一下。
白二郎已经跳下车,飞快的跑上前拦住,顺便拉了一下村长等人,“别跪,别跪,公主不讲究这些虚礼。”
明达扶着宫女的手下车,忙抬手道:“免礼,诸位快快请起。”
大家这才起身,看到公主一脸惊叹,“这就是公主啊,长得可真俊。”
“好白呀,跟老周家的满宝一样白,就是瘦了点儿,不像满宝一样圆圆的好看。”
“我觉得公主更好看,像仙女一样。”
周满和白善把孩子抱下来,也上前来,“村长大哥,你们怎么都堵在这儿了?”
“哎呦,这是满宝啊!”
“是满宝啊,都长这么大了?”
“这是白家的小少爷吧,也长大了,越发俊俏了!”
“上次见他们还小呢,刚定亲,这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可不大了吗?”
“满宝,你爹呢?”
村民们挤着围上来,每个人都有很多问题,周满一下哑了声音,不知道先回答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