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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烨伸手搭在岑韵的肩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干脆沉默不语。
    自那之后,裴烨彻底成了整个将军府的重点保护对象,不管去到哪里,都一定有几个丫鬟侍卫寸步不离的看着,甩也甩不掉,这让他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可是岑韵非常坚持,他没有办法,也就只能妥协,久而久之,竟就这么习惯了。
    关于识字,是那天那醒过来之后,裴烨找了个借口让岑韵教他的,岑韵只当儿子是在自家夫君的书房里待了一上午,受到了熏陶,竟也没多想,就那么开始教儿子认字,之后她惊奇的发现,自己不管教他什么,儿子都能很快的记住,一个月过去,竟是能将常用的汉字都认全了。
    其实她哪里想到,自己这个不满一岁的儿子,曾经是个腹中学富五车,知识广博的帝王,大晏朝万民心中,神祗一般的存在。
    古人生活乏味,裴烨又年岁太小,也干不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每日里能做的,不过就是到裴毅的书房看看书写写字罢了,时间一长,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小公子不过一岁,已能看书识字,聪慧异常。
    莫约是被府里哪个丫鬟仆妇给说了出去,不出数日,这事竟是传遍了京华。
    重真三年六月初九,这一日,将军府中异于往日的热闹,裴毅率领征南大军班师回朝,全府上下从早上便到门口迎接,裴烨站在岑韵身边,静静的等着,心中有些莫名的期待,只是不过一会儿,他就有些累了,岑韵见他面色泛白,瞬间心疼不已,忙的吩咐下人带着他回了屋子。
    裴毅班师回朝,要先去面见圣上,等到一系列程序走完了,回到府中已过巳时,他早先便派人回家传了消息,但是老夫人和岑韵执意要在门口给他接风,如此一来,府中仆役更是不敢怠慢,所以就全员出动一直等着。
    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岑韵吩咐人进去将裴烨叫了出,他方在门口站定,不一时便有一小队人策马而来,为首的男子高大健壮,身着银色盔甲,腰配长剑,露出来的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轮廓俊挺坚毅,面上一派严峻。
    裴烨感觉到牵着自己的素手紧了紧,他仰起脸看岑韵,女子佼好的面上有着难掩的激动,眉梢眼角的情愫满的几乎溢了出来。
    男子打马来到近前,单手勒住缰绳,枣红的骏马因为惯性,极速转了个圈,高高扬起前蹄,又轻轻的放下,然后男子一掀战袍下摆,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那利落潇洒的姿态,看的裴烨心中一动,不可自抑的想起了当年策马扬鞭、征战沙场的种种过往。
    恭迎将军。门口一瞬间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的侍卫和下人,岑韵松开了牵着裴毅的手,微微福身行了个妻礼。
    都起来吧,早便说了不必迎我,何必如此劳师动众。男子声音爽朗的道,然后几步走至老夫人的身边,躬身一个大礼,站起的时候,说道:母亲,儿子回来了,您身子可还康健?
    为娘好着呢,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啊,老夫人面上虽然平静,但是那抓着儿子的手,却带着微微的颤抖,言毕她看向裴烨,说道,烨儿过来,让你爹看看。
    裴毅偏头看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岑韵身边的小小身影,高挺的男人面色怔了一下,竟一时有些无措起来。
    岑韵低低的唤了一声夫君,然后伸手轻推了一下站在儿子的后背,裴烨往前一步,开口叫了声爹。
    虽然他已经打算在这里安心生活下去,可是心态毕竟还未完全转过来,要唤一个比自己年轻了数十岁的人为父亲,他本以为自己定会不自在,不想出口却是那般自然,仿佛本就该是如此。
    裴烨不由感叹,既而又在心中摇了摇头,其实本就如此,自己如今身上淌着的,是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血液,尊他为父,乃是天经地义。
    裴毅面上的怔愣过去,顿时绽开了明朗的笑容,他两步迈过去,弯身一把将地上的裴烨抱入了怀中:这就是我裴毅的儿子吗?生的与我真像!,他说着,又回头看向身后的老夫人,语气里满是难掩的喜悦,娘,您说是吧?
    老夫人笑着说:是呀,与你小时候长得很像呢,不过咱们烨儿可比你那会儿乖巧多了,你那时
    咳裴毅咳嗽了一声,生怕他娘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起自己儿时那些混事儿,忙掩饰道,日头这般烈,都进去吧,佟嬷嬷,搀着我娘进屋。
    老夫人适时停下了声音,率先转身进屋,裴毅抱着儿子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夫人,怎么还站着不动?
    岑韵看着他俊朗面容上的笑意,一瞬间有些失神,啊,这就来。她提着裙摆紧走几步,跟在裴毅身边进了宅子。
    裴毅一身风尘,回到院子先洗了澡,之后便到正堂开饭,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初为人父,总会异常的激动兴奋,这个率领万马千军的男人也不例外,他自从浴房出来,就一直抱着裴烨,不停的和他说话,一口一个儿子叫的不亦乐乎。
    岑韵在一旁含笑坐看着他们,见自家夫君不论如何逗他,裴烨面上仍旧无甚多余的表情,话也很少,忍不住解释道:烨儿他性子安静,夫君莫要介怀。
    我介怀什么,我儿子生的这般可爱,本将军喜欢还来不及呢!裴毅不以为意,语气里含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裴家世代为将,裴家儿郎不知有多少人,为保家国而马革裹尸,到了裴毅这一代,只剩他这一个儿子,裴老将军数年前战死沙场,如今家中便只剩老夫人、岑韵和裴毅父子四人,因此虽是接风宴,却没那些该有的豪迈热闹、推杯换盏,反而透出浓浓的温馨来。
    第6章 裴毅自出生以来,一直是睡
    裴毅自出生以来,一直是睡在他娘房中的,他之前虽然也要求过自己睡,可是岑韵坚决不应,因此只好作罢,可是现在他爹回来了,夫妻二人久别重逢,自是不能让他再呆在房里,于是裴烨终于如愿以偿的得了个单独睡的机会。
    晚上他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只占据了床铺的一角,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今日见到裴毅的场景,那般豪迈肆意的身姿,勾起了他对曾经那些峥嵘岁月的记忆。
    是个男人都想能高大强壮,可是他如今却身陷囹圄裴烨想着想着,心中一阵郁闷,最后在这郁闷中不知不觉的陷入了睡眠。
    翌日清早,裴烨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就见房门被人推开,裴毅踏着大步走进来,高大挺拔的男人在床边站定,朗声道:儿子,起床了。
    裴毅看一眼外面还未亮堂的天色,继而收回视线定定的看着裴毅,裴毅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说道:愣着做什么,快起来,爹带你去后院练功。
    裴烨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短小的身子,顿时有些无语,自己这样子,练功?
    裴毅见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整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伸手敲了敲他的小脑袋,继而拿起一旁叠的整齐的衣服,过来,爹给你穿衣裳。他说着一脸期待的拽着儿子的胳膊,就要给他套上外衫。
    裴烨被他这没轻没重的一下给掐的胳膊一疼,心道估计是青了一块,他抬手推了一下裴毅的手,说道:我自己来。
    好,好,那你自己来吧!裴毅见儿子皱着小眉头,以为他不开心了,赶紧的松了手。
    刚穿好衣裳,便有服侍的丫鬟端着铜盆进来,丫鬟拧了帕子递给裴烨,他洗了脸跟着他爹去了后花园,裴毅站在那里扎了四平八稳的马步,然后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东西,说道:儿子,看到为父的动作了吗?来,你扎一个看看。
    裴烨站在那里不动,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裴毅以为他不想学,循循善诱道:乖儿子,你难道不想长的如爹爹这般高大吗?男人要厉害,就得学好功夫知道吗,要练功,扎马步是最基本的,快点啊,听话。
    裴烨看着他神色之中的期待,心中一动,脑海里不经意间闪过前世自己儿时,父亲教他练功的情景,心中一时间闪过些许落寞,他眨了眨眼,张开两腿,试图扎出一个马步,可是一个重心不稳,就直直的向着地上摔去。
    烨儿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裴烨抬头去看,看到岑韵正提着裙摆急急的冲这边跑来。
    裴毅在他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扶住了,岑韵跑过来,轻轻的喘了几口气,说道:烨儿你没事吧,快让娘看看。
    裴毅见自家夫人满脸紧张担心,忙说道:没事没事,又没摔地上去,好着呢!
    岑韵仍旧不放心的检查了一遍,见儿子的确没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问他夫君: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我在教咱儿子练功呢裴烨顿了顿,补充道,扎马步。
    岑韵是个大家闺秀,此时却也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夫君你糊涂了?烨儿他一岁都不到,怎么能练武,若是伤着了可怎生好?
    呃裴将军一个八尺大丈夫,瞬间被裴夫人语气里的责怪给震住了,他忍不住的抓了抓头发,底气不足道,我这不是见咱儿子能说会走的,一时就忘记他还小了!
    岑韵低低哼了一声,牵着裴烨的小手转身出了后院,边走边道:烨儿饿了吧,娘带你吃早膳去啊!
    夫人,夫人等等身后传来裴毅的声音,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焦急,裴烨听的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下,没想到这威名远扬的定南将军,竟是个惧内的。
    岑韵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神色淡淡的,说道:去用膳吧,给你做了水晶虾饺,你方回来就折腾,也不晓得歇一歇。
    诶!裴毅见自家夫人搭理自己了,面上瞬间露出郎朗的笑来,疾步跟了上去,只是走了几步,心中又有些郁闷,他从前就想着,等自己有了个儿子,定要将一身绝学都传授于他,于是今早兴致勃勃的起来,却不想这计划还未开始实施,就这么颤巍巍的夭折了!
    裴毅这回回来,终于没有来去匆匆,只因为夫人不许而没有进行下去的教儿子习武一事,在裴烨过了的一周岁的生日宴后,他又不死心的执行了起来。
    小孩子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儿,不过两个多月,裴烨又长大了些,身子骨也比之从前硬朗不少,男人大多崇尚武力,裴烨当年也是个武痴,想着既然他爹乐意教,还真一本正经的跟着学起来,虽然他生性有些沉默寡言,但裴毅却是豪迈爽朗,两相互补之下,倒也并不妨碍父子俩的相处,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边关传来战事,裴毅接到旨意,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京城。
    他离京之后,裴烨仍旧每天早起练基本功,其余的时间就待在他爹书房中看书,他前生看过的书籍数之不尽,但是毕竟过了两百多年,文化总是在传承中更新的,因此也有许多知识是他闻所未闻的,如此一来,日子过得终于没有学会走路之前那么让人难耐了。
    重真十五年,江山一片愁云惨淡。
    外敌入侵,战火纷乱,大晏朝数百年基业岌岌可危。但战争带来的苦难,总是平民百姓来承担后果,因此远离战线的长安城中,看起来仍旧一片繁华。烟花柳巷,茶楼酒馆处处透出一派骄奢糜烂。
    第7章 凉秋九月,自有清风徐来。
    凉秋九月,自有清风徐来。
    将军府外,一少年策马而来,行至门前,他从马上一跃而下,门口立时有下人迎上来,少年将马缰递给那仆侍,跑着进了宅子。
    这少年生的眉眼精致,白皙面上一双漆黑星亮的眼,黑发如瀑,白衣无尘,行走之间衣袂翻飞,端的是生的赏心悦目、风姿绰约。
    小侯爷。
    小侯爷!
    少年所过之处,仆人侍卫皆数恭敬行礼。
    你家公子现在何处?行至半路,他突然停下步子,问了句。
    公子在南院。
    少年向着南院行去,及至院前,也不敲门,直接伸手一推,褐漆的木门向两边分开,顿时一阵幽幽花香夹杂着酒香扑面而来。
    好啊,阿烨,少年走到院中,微仰起头颅,说道,外面如今乱成一团,你竟还有这般闲情逸致,真是好不逍遥!
    院中一株古老的桂树,此时枝上花开盛极,不时有微风徐来,拂落满枝摇摇欲坠的娇花,在冰凉的石砖上,铺出了一地的金黄。
    只见一枝延展的粗干上,仰躺了个修长的身影,那人身着一袭白底暗纹、银线滚边的锦袍,青丝和衣袂从斑驳的花枝间垂落,随着微风轻荡,白皙修长的左手拎着一坛美酒,不时小酌一口,那恣意悠然的样子,仿佛跌落凡尘、不识人间疾苦与烟火的谪仙一般。
    裴烨听见声音,倚在树间的身子一动未动,只淡淡唤了声:浅陵,你来作甚?
    非得有事才能来寻你吗?有好酒竟也不请我喝,哼!容浅陵忍不住抱怨了一声,看着树间潇洒的身影,心中一时有些羡慕,突然他抬手将衣摆扎进腰间,撸起袖子就要爬上树去,结果爬到一半,脚下一滑,直直的往下掉落。
    啊裴烨听见这声惨叫,微微侧身,从树上跃下,他半空中一个旋身,单手提住少年的衣襟,带着他安全落了地。
    浅陵站稳了身子,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道:险些摔死。
    你既不会轻功,怎不注意些?裴烨说着心中忍不住失笑,容老侯爷好歹也是戎马一生,藏锋名将,生个儿子竟这般手无缚鸡。
    容浅陵伸手整理自己被裴烨拽乱的衣襟,皱眉控诉道: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些,真是的,看看我这新裁的衣裳,都要给你弄的不能穿了。
    裴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谁叫你慌手慌脚。
    我这不是着急嘛!容浅陵比裴烨矮了半头,同他讲话时微微仰着面颊,我爹方才在书房同人谈话,我无意间听了几句,说是南边又出事儿了,形势很是严峻,你听说了吗?
    裴烨面上淡静无波澜,然而心中却有些沉闷烦郁,这些年来,重真帝日渐却沉迷酒色,他宠幸宦臣,不思进取,以至朝中奸臣当道,残害忠良,整个皇城简直一片乌烟瘴气。
    四周毗邻诸国见大晏朝国君昏庸、国力衰颓,都纷纷集结兵马挑起纷争战乱,短短数年以来,大晏朝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仗,打的国库空虚,人丁剧减,裴将军十多年来,回家的时间加起来估计连一年都不到,而大晏如他们这般,因为战争而聚少离多的,不晓得有多少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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