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开阔,花草低矮,寻常说话的声音可传达处皆无可藏身。站在院中央扫视周围,周围一切尽收眼底,也就不怕谋逆之言被谁听了去。
卫忠良习惯性地注意周围情况,走走停停,说:大皇子不愿做皇帝,强求也无用就算顺利登基,他也能把皇位拱手让人,倒不如选愿意坐那位置的况且,人心偏着长,陛下偏爱四皇子,必然保他上位。他的心情大好,身子骨都轻松许多。
卫觞不想坏他的兴致,藏起心中顾虑,驻足一旁不语。卫忠良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卫觞,接着道:一切还未成定局,但若陛下突然暴毙,那位置也只能是四皇子的了。
对于卫忠良的话,卫觞并不感到惊奇,但还是微微瞪大了眼,问:祖父是想
卫忠良点头,接着道:四皇子与花氏之间存着杀母之仇,到时再使他将花氏一并处置。
花小公子手中还有兵马。
若他似他父亲愚忠,天子一声令下,他必然会把兵权乖乖交回,不交回便以谋反之罪杀之花氏若能一直忠心耿耿,事情也会简单得多。他面上的笑多了几丝嘲讽的意味。
花公子与四殿下交好,且本性仁厚,放下私仇也不无可能。
卫忠良转身正对卫觞,微微仰起头,道:不是难题,只要太子即位,一切水到渠成。
卫觞沉默,倏尔问:皇宫森严,极难下手,祖父有主意了?
要使太子登基顺理成章,陛下必须是病逝。
细细品味后,卫觞明了他的意思:在药膳上动手脚并不是简单的事,何况天子身旁试毒者数十。
所以,这才是难题。
卫忠良可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病魔上。
从二楼走下,诸葛行云径直朝角落去。他从花千树身旁走过,不经问候便坐在了花千树对面。正品着酒的花千树放下酒杯,与面前的人对视。
言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东西,长时间的无声也不会让谁觉得受了忽视然,诸葛行云最近莫名地缺乏安全感,似乎一不留神,花千树就会把他甩得远远的。
观视面前者许久,诸葛行云忽而言:你是想他们各自成家呢,还是希望他们携手一生?花千树的举动着实难懂。
花千树别开了视线望向二楼,似乎是在捕捉花千宇和安明熙的所在当然不可能看得见。我只想让小弟做他想做的事。他话完,视线再度与诸葛行云相对。
他想要殿下,你知晓答案,何必在他们中穿插新人?新人指代元晦。
主动去找和被送上门总归不同,当人能把变心的原因归结于他人的主动时,变心带来的愧疚感也会骤减。人生苦短,难有结果的事,我不想他白费十年的光阴去等。
你认为不值得?
诸葛行云想,白费十年说的并不是花千宇,而花千树却像没发现诸葛行云带入了自己,泰然回道:是,不值得。这十年里,他本可以活得更快乐。
与一生相比,十年不算什么。
十年的寂寞难道是必要的吗?这一生不会出现更合适的人?或者说,人难道真的需要另一半吗?
诸葛行云不想和他打哑谜,直抒胸臆:我需要你。
花千树撑着腮帮子,别开了脸。
诸葛行云的心忽而凉了一截,见花千树好一会儿都不回话,他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闻之,花千树即刻扭回头,片刻的慌张后,他忽然笑了,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什么表情?诸葛行云抬手,想到用手也摸不出自己的表情,他又把手放下。
看着爱人一脸委屈,花千树软了心房,明了是自己的表现受误解,他解释:我刚才那样是害羞。他无奈地扶着上半张脸,透过指缝观察诸葛行云现在的表情,又补充:不是不想看你,知道了吗?
要命,他为何会觉得面前这大男人无以伦比的可爱?
诸葛行云舒心了些,而后伸出右手,搭在花千树放在桌上的左手上,请求:别把我推开,好吗?
花千树放下挡脸的手,问:为何这么以为?
诸葛行云说不出原因,抿唇不语。
花千树翻手,屈起四指,与诸葛行云右手四指相勾,笑笑道:我从未与任何情人在一起五年之久,近来若是让你不安了,大概是我在担心,担心我的这份心情、你对我的这份感情不能永恒。
能。诸葛行云笃定。
花千树笑着摇摇头:话别说太满。要是哪天你厌烦了,不必藏着掖着,我会放你走。
不打算挽留吗?
这话听得诸葛行云心里不是滋味,他把苦涩咽下,问:你呢还未说完,他便被余光里的一抹身影吸引了注意,在小二的一声客官慢走下投去了视线。花千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只捕捉到安明熙匆忙离开的背影。
看来是不欢而散了,花千树评论,情爱之事若都似他们那般多纠葛,还不如出家。
你是轻言放弃的人吗?诸葛行云看回花千树,问。
花千树对上他的视线,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
诸葛行云语塞,又想:也是,若能稍微坚持,当初也不至于跑那么快。
对于花千树,他果然不能松懈。
花千树微微向后仰,说道:好了,我的人要派上用场了,正好治愈小千宇受伤的心。他刚站起来,没走两步,便见花千宇优哉游哉地下楼,那春风得意的神色,瞬间击破了他原先的判断。诸葛行云与他并肩,说:你的人,没派上用场。
花千宇的话让安明熙的心砰砰乱跳,但这份心动不是因为感动,更不是出自羞意,而是出于担忧。他怕下一刻,他心上人的脑袋便被他父亲砍了去,这会才急着回宫向安清玄说情。
但求情岂不是会使安清玄知晓二人在私底下见了面?若安清玄震怒,花千宇的处境会不会因此更险?安明熙霎时顿住了脚步,忽而回身意图回去找花千宇,回头见了两名随从,他顿时定了心神,继续朝原先所向行步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即便是为了商量要事,他也不该一再私会花千宇,何况有人跟随。
前段时间他还信誓旦旦地对安清玄说已和花千宇做了了断,这还没几日他便出尔反尔主动献吻他实在太不坚定,摇摆不定的程度让他厌恶自我。他讨厌说谎,更不想违背誓约,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在这颗心为花千宇跳动的时候,他才感到活着。
怀抱着花千宇一同赴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安明熙微微勾起嘴角,直了腰板,朝路的尽头走去。
他决定再等等,等待安清玄下一步的举动。
皇侄,这是要去哪儿?
安明熙闻声一怔,循声望去,见安清枫携卫澜前来。
安明熙淡然回道:哪都不去,只是散散心。
是吗?安清枫说着,望向安明熙身后,像是见着了谁的身影。
花千宇跟来了吗?
安明熙担忧着,却不敢回头确认。若花千宇真出现在了安清枫视野中,此刻他回头便有心虚之疑,也不好说是碰巧。
安清枫笑道: 不是为了幽会情人吗?说着,他握着卫澜的肩,让卫澜往自己身上靠。
安明熙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卫澜,冷淡道:我没有情人皇叔好好游戏,侄儿不作打扰。自从知晓自己和花千宇的事是安清枫抖出去的,他就不再恭顺地对待这位长辈。
说完,他正准备绕过安清枫,安清枫挡住他:不如一起?也算为你庆贺。
不了,我尚有要事处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安清枫脸皮再厚也不好强留,他让出位置,却在安明熙走过他身边时说:皇兄总会随我恣意妄为,我曾以为他真的懂我。可事情一旦落到他的孩子身上,他就无法袖手旁观呢
安明熙驻足,听他把话说完。
安清枫藏起对安清玄的评论,只道:终究只有相同的人能相互理解。
安明熙回应:我和你不同。除了同样喜欢男人,他和安清枫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不会玩弄爱人,不会沉迷声色而甘心一事无成。他迈开步伐,留下一句父皇已经做得够好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安清枫侧着头弯了腰,太阳穴抵在卫澜头顶,说: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好?若本王不是个好男色的废物,怎能自在?
卫澜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Orz啊,又好久没更新了。更上一章的时候只想着准备开学,忘了考试这回事,也就忘了提。复习期间其实很想更新,但一想到考卷很难就各种心虚,所以写写停停。
不更新也很心虚,所以考完马上就跑来写文了。
下一场考试是下周的事了,这之间我努力更新(写得太慢了呜呜呜呜)
第140章 140
花千宇就在前方。
花千树加快了步子,在靠近花千宇后背后,在他抬手欲把胳膊挂在花千宇脖子上时,花千宇迅速反应,一眨眼的功夫就移步到了花千树身后。
住手!
树哥?
诸葛行云和花千宇同时发声。
发现偷袭者是他二哥,花千宇将腰间微绽锋芒的匕首收回剑鞘,随后向身后担忧的诸葛行云点头示好。
诸葛行云收起按住花千宇肩膀的手,而花千树的手尴尬地悬在了空中好一会儿,他才收起五指,握拳,抵在唇下,佯咳了下,侧头看向花千宇,道:你该谢我。
谢树哥不杀之恩?花千宇调侃。
沙场之上,一瞬的分心都可能导致人头落地,即便回京已有段时间,花千宇的肢体仍会反射性地规避所有潜在危险,受到惊吓之时尤甚。
花千树好笑,转身面向他,问:我杀你作甚?
那树哥是指
花千树挑眉:没和好?
知其话中所指,花千宇笑颜再展,推手作揖:千宇在此谢过树哥。花千树既然提起这事,安明熙的出现必然是他的主意。
就嘴上说说?两兄弟并肩而行,被忽略的诸葛行云跟在他们身后,安静得好似个随从。
树哥想要什么?商务免谈。
花千树叹了口气:官商勾结岂不落人口舌?不然我为何不在京中行商?
即便知晓花千树想说的是为了花氏清誉,花千宇还是给出了别的答案:不是为了躲寺卿?
花千树被他的话噎住,原先准备的话全卡喉中,直到花千宇出口:说吧,是为何事。
花千树沉默,倏尔道:再说。
他的二哥可不是吞吞吐吐的人,猜到花千树有事想瞒着一旁的诸葛行云,花千宇干脆问:什么话不能被寺卿听见?
怕诸葛行云受挫,花千树回头观察他的反应,这回恰恰和诸葛行云对上眼。诸葛行云只微微低下头,道:那么,晚些时候见。像是不在意花千树保有不能对他说的秘密。然他正要走,花千树牵住他的手将他拉回。
花千树没有松手,而是把二人交握的手藏在身后。诸葛行云收紧了五指,给予回应。
来过府里的媒人快把门槛踏破了,你知道吧?花千树看着花千宇道,像是忘了自己手上还牵着个人大庭广众之下,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忌与诸葛行云亲近。
花千宇瞟了一眼诸葛行云,回道:是。
想个法子替我说服爹,别再找人给我说媒了。
行动派的花决明不会和他多说什么,干脆地找了媒婆来催婚。
想起花千树避之不及的模样,花千宇笑道:你不是跑得挺快的吗?媒人加上全府仆从一块上,都抓不着你的影说来,你若再不回府,爹他快要和你断绝父子情了,我的两个小侄儿也快忘了他爹的模样。
花千树不服:我昨夜是回府睡的,前夜也是。
鼻息中带着笑意,花千宇道:是我忽略了。他新官上任,忙于政务,在家的时间并不长。今日的闲情是连日繁忙挤出的时间,而明日休沐,稍晚他还要回军中看看是否有突发情况亟待处理,以避免拖到后日。
他太年轻,资历比不上部下,若想树立威望,只能多做实事偶尔他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个被塞进禁军的吉祥物,毕竟之中根本没有必须由他经手的事务。然,该做事做事,该放松放松,他可不会连难得休沐都把自己交给工作,逼得下属叫苦连连,何况他今日心情大好,好到想在今夜溜进重华殿,抱着安明熙的腰转圈圈,转到明夜。
他看向花千树,接着道:比起拜托我,树哥不如找墨哥帮忙,他的话难道不比我有说服力?
哥让我直接和爹摊牌。
花千宇闻言点点头,回道:我也有同样的看法。
不去,不可能摊牌。
你就这么怕爹?花千宇从不觉得花决明可怕,但花千树似乎没法如他那般看待花决明。
不是,只是没有必要。
那么,树哥也不必拜托我和寺卿的事就算藏着,也不妨碍你劝说爹别给你相亲,难不成你不想和爹说话?
花千树没回话,反问:你呢?你能心无挂碍地向爹介绍四皇子吗?
花千宇哑然,少顷,说:我和他,还不到能见父母的程度。向皇帝坦言爱慕皇子的事,他还不想向兄弟言说,但他知晓自己闯的祸仍有牵连家人的可能,他必须找个合适的时候和两位兄长谈谈想来,他确实没资格对花千树说教,因为即使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他依然没想向花决明全盘托出。
花千树停住了脚步,诸葛行云迈了小半步上前去:没关系,照你喜欢地来。他的声音不大,但离得近的花千宇能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