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把从校医院拿出来的药塞给他:“我看你刚才没顾上拿药,给你送过来。”
说着,又看着赵云澜胳膊上被撸掉的那层皮直皱眉:“回去以后千万要自己小心一点,这几天伤口别碰水,也尽量别吃刺激的东西和……”
赵云澜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沈巍终于被他看得不自在,住了嘴:“怎么了?”
赵云澜不着边际地问:“沈教授结婚了么?”
沈巍一呆,脱口说:“怎么会……”
赵云澜“哦”了一声,继续问:“那沈教授有女朋友吗?”
他的眼神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点侵略性,叫沈巍莫名地就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
赵云澜趁机从他手里接过药水瓶,捏在手里转了几圈,似笑非笑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沈教授这样的青年才俊,还这么细心体贴,八成很枪手,多嘴了。”
“别乱说……”沈巍有些局促。
赵云澜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哦,对,你电话借我一下。”
沈巍掏出手机,赵云澜却没有接,轻轻地托住沈巍的手背,然后就着他的手大喇喇地在通讯录里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号码,保存了上去,按了拨号,响了一声以后挂断。
“留一个联系方式。”赵云澜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有和本案有关的线索,欢迎骚扰。”
他说完,小药瓶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转身冲沈巍摆摆手:“太谢谢了,我这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忙完这个案子一定要请沈老师吃顿饭。”
这一回,他走得一点也不着急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是身上该弯的地方一点也不直,该直的地方一点也不弯,懒散也懒散得风度翩翩——简直就像只开屏的花孔雀,抓紧一切时间显摆他充满荷尔蒙的花尾巴。
直到他走远,沈巍脸上略显青涩的局促才慢慢隐去,他的目光深远又克制,最后看了赵云澜已经几乎看不清的背影一眼,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不过十几步的光景,他却已经忍不住回了一次头,但想看的人已经彻底拐出了他的视线。
手机通讯录里存的是风骚的“阿澜”,静静地躺在屏幕上,当他默念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感觉像有一把刀,轻飘飘地从他心里滚过,就把最软的地方割得血肉模糊,然而终于被他略薄的嘴唇关在了别人听不见的地方。
沈巍抬起手指,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身上已经变得非常淡的古龙水的香味,他闭上眼睛,极缓极深地吸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对方用的是哪一款哪一种香,第一次闻见,那味道却仿佛已经叫他魂牵梦萦了很多年。
安静的校园里,只有枝头上翠绿欲滴的叶子落到地上的声音,沈巍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来,良久,他才自嘲似的勉强弯了一下嘴角,低下头匆匆离去。
只有他低头的瞬间,隐隐的落寞飞快地隐去,脸绷得像刀子削过的,流露出无声的杀意。
话说郭长城,这二缺熊孩子领了个“了解情况”的任务,可他实在也不知道该了解些啥,只好硬着头皮跟人结结巴巴地说话,对于自己的工作结果,他还颇有自知之明——认为连花鸟市场的大鹦鹉都比自己说话顺溜。
临近中午,他才接到了赵云澜的电话,垂头丧气地带着会说话的诡异黑猫一只,蹲在学校门口等领导来认领。
郭长城就算是蹲,也和别人的蹲法不一样,他缩成一团,头发遮着大半张脸,再加上身边还正襟危坐着一只双下巴的大肥猫,那犀利的造型不时引发路人驻足围观。
半个小时以后,匆匆赶来的赵云澜终于结束了这场丢人现眼的展览。
腿都蹲麻了的郭长城一瘸一拐地跟在赵云澜身后,走在校园幽静优美的小路上,时不时地在赵云澜修长的背影上偷偷瞟一眼,表情神态就像是不小心烧了厨房、又担心又委屈的小媳妇。
利用这半个小时蹲墙角的时间,郭长城深刻反省了他进入特别调查处后不到十二个小时内发生的一系列的事,觉得挫败极了——不就是一个阴森一点的楼道么?不就是光线微弱诡异了一点么?不就是领导随随便便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么?
他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对于这个工资比谁都高,奖金比谁都厚的特别调查处,郭长城一直觉得自己是不配进来的,可是现在,阴差阳错的,他既然已经靠不光彩的手段进了,要是再连留都留不下来,丢脸也就算了,回去该怎么和他二舅交代?
他心事重重地看着肩膀上扛着大庆的赵云澜——即使因为猫太肥的缘故,赵处只能微微歪着脖子,姿势好像中风患者一样,他看起来依然那么英俊潇洒。
赵处明明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却不管什么时候都那么笃定,好像他什么也不怕一样。
正这时候,赵云澜突然回过头来,郭长城忙不迭地避开他的目光。
“怎么了?想说什么?”背地里对他的来路破口大骂的赵处和风细雨地询问。
郭长城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低下了头,挡在眼前的头帘有些出油,就像是一整排整整齐齐的黑线。
“没关系,”赵云澜温和地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以后工作中大家少不了互相交流,你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我这人脾气很好的,而且也比较没心没肺,哪怕平时真有什么不愉快,睡一宿也就忘了。”
旁听的大庆默默地埋下了头,它活了上千年,依然不能理解这些人类的无所不能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