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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老一少彼此沉默了片刻,老人方才大呼小叫的力气似乎用完了,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
    阳光从窗棂里扫进来,正是个光影分明的大晴天,褚爱国气如游丝地说:“你……把戒指戴上。”
    有生以来戴的第一个戒指,居然来自自己的秃顶老爸,褚桓觉得这个事实有点残酷,不过他还是顺从地戴在了中指上。
    戒指严丝合缝,那“逗你玩”仨字如同给他量身定制的。
    “我就快死了。”老人说着,缓缓地抬起眼。
    那一刻,苍老的目光遇上了年轻的视线,那年轻男人的眼睛是幽静的,让人一眼看进去,就忍不住心生凉意。
    褚桓收敛了满身地惫懒,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褚爱国问:“你能活到七老八十吗?”
    褚桓犹豫了半晌,才慎重地回答说:“我会尽量。”
    褚爱国问:“遇到困难的时候怎么办?”
    褚桓似乎把这个问题听进去了,想了好一会,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吝啬的笑容:“逗你玩。”
    “好,好,要好好的……”褚爱国抓着褚桓的手晃了晃,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随后,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就像是心事已了,杳无牵挂,连说了几个“好”字,彻底地闭了眼。
    褚桓握着这刚刚跨过生死边境、还未及变冷的手,也跟着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听见了远处灌进屋的风声,忽忽悠悠的,心里落地成灰一片霜地寂寞下来。
    “好,”他对着听不见的人说,“再见。”
    他感觉到了头重脚轻的空茫,仿佛除了嚣张在外尚未逮捕归案的两只鬼以外,人世间,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好”字沉甸甸地坠着他,把他固定在脚下这片地上。
    4、序章 褚桓
    三个月后。
    一辆越野车正飞驰,车开得很野,在崎岖的盘山路上开出了F1赛场一般风驰电掣的感觉,恨不得四个轱辘同时离开地面。
    盘山路维护不易,这里又地处偏远,可想而知路况是个什么鸟样。
    只见那路面如同麻子脸,一下雨就得是“大小湖泊星罗棋布”的人间胜景,道路靠山一侧紧挨着嶙峋的山石,山石们三五一群凑在一起,抱团成随时准备大规模山体滑坡的姿势,远山一侧则是山崖,山崖那边连半块砖头的遮挡物都没有,人从车里一探头,都能看见山脚下九曲十八弯的小河,远处间或有几个危房列队在半山腰上,显得飞檐走壁、十分不凡。
    车行险路,到了那最窄的地方,车身忽悠而过,跟山崖相距不到二十公分,仿佛悬空而过,随时准备失足。
    而开车那疯子一只手拎着把手枪,虚虚地搭在方向盘上,尽管将汽车开成了嫦娥三号,表情却依然是轻松写意的。
    山风顺着打开的车窗缝隙把他的头发吹得群魔乱舞,待到下车,恐怕又将有一个远郊区县杀马特横空出世。
    在越野车轰鸣的行车噪音和超级玛丽顶蘑菇的声音中,还夹杂着细微的挣扎声,只见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在副驾驶上,额角全是虚汗,不知是吓得还是怎样,那人的嘴被擦车的抹布塞得满满当当,眼睛里闪烁着惊骇欲绝的光。
    “褚桓,褚桓收到请回话。”
    正开着车的褚桓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坏笑,偏头看了副驾上快吓尿的男人一眼,亲昵无比地用枪托在对方的脑袋上敲了两下:“收到,讲。”
    那一边,老王飞快地说:“行动取消,你现在立刻带人掉头回来,我再说一遍,行动取消,小鬼显然是他们的弃子,大鬼的目标是你,咱们这边的霍辉可能已经……”
    褚桓悠然接上:“叛变了。”
    老王蓦地一滞,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急迫地低声问:“霍辉现在在哪?你又在哪?”
    褚桓笑眯眯地问:“哦,他在我旁边,跟我一起兜风呢,你想找他聊聊吗?”
    老王沉默了片刻,听他这么有底,似乎是放下心来:“你居然……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大小鬼悍然入境,是打算垂死一搏,押送一批压箱底的军火给东突,其实他们的押运路径大可以绕开中国,突然临时改道,就是因为得到了褚桓的消息——两只鬼心头大恨,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三年来,为了保护楮桓,他只和老王有联系,日子也过得深居简出,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保密严格,也架不住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找他。
    无论是政府方面还是恐怖分子方面,这一次行动都倾注了很大的力量,他们都知道,这回是真格的,非死即活,要么彻底把两只鬼斩草除根,要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灰复燃。
    老王作为行动总负责人,谨慎得让人发指,楮桓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他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事先对所有细节都进行了反复推敲。
    到现在为止,他们内部就已经清理出三四个有问题的人,正在接受隔离调查。
    他们理应准备得天衣无缝,可是……
    不过其实也是,如果两只鬼那么好对付,当年亚洲各国就绝不会任凭他们横行那么久。
    现在,两只鬼的大部队已经成功地被扣住,中方缴获了所有军火,又据线人消息,找到了小鬼一支人的落脚点,他们兵分两路,老王带人堵截小鬼,褚桓奉命搜捕大鬼,这一次天罗地网,只差“取了两只鬼人头”的最后一哆嗦,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内部出了叛徒,还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么?
    越野车惊险地拐过一个巨大的弯角,后轮打滑发出刺耳的尖叫,与险象环生的行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楮桓那不轻不重、不温不火、几乎和褚爱国一脉相承的语调:“哎呀,这个么,说不清,要说也就是感觉,我的专业就是鬼混,所以跟他们沾了一身的鬼气。”
    老王:“扯鸡巴淡,那你他妈怎么不早说,现在怎么办……等等,姓褚的,你不会又给我脱队了吧!”
    褚桓无视他的咆哮,毫不慌张,还给自己解释了几句:“我又不会算卦,平白无故的,我哪知道哪个是内鬼?人家的杀手锏是用在刀刃上的,咱们也得上了刀刃才能试探得出来嘛——再者,你看看,这回大鬼为了干掉我,不惜把他的棺材本都拖出来了,咱们真的假的,好歹得配合着把他们一网打尽才好啊。”
    老王了解他的尿性,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两只鬼从西南边境入境,他们经过严格论证,将截杀地点也选在了这里,尽可能避开人烟。而此地地形复杂,虽然能定位,但是一时半会,他们的人绝对追不上褚桓的。
    那小眼镜平时慢慢腾腾,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关键时刻真是不靠谱得六亲不认。老王回想当年自己带出来的这一批人,如今硕果仅存的只剩下褚桓一个,如果他也……
    “不管你想干什么,给我滚回来,立刻,马上,现在!”
    褚桓“嘿嘿”一笑:“别介,我难得把仇恨拉得这么稳当,错过这一次,怪就不好刷了。”
    老王:“……”
    他想一枪打爆小眼镜的头。
    楮桓:“而且现在说这话也晚了——我车底下有炸弹,你知道吗?”
    老王失声叫出来:“什么?”
    褚桓两根手指夹住一个小小的芯片,插入了他自己的眼镜腿里,轻轻地一按,他那平光的镜片上立刻高科技地跳出了本地的卫星图,角落里浮现了一行小字:可读取,正在载入,请稍候。
    他弯起眼睛冲着旁边瞠目欲裂的叛徒霍辉笑了一下,空手模拟了一个脱帽致谢的动作:“东西做得好精致嘛,霍辉兄,你这个卧底做得比我当年还细致,代表组织谢谢你了。”
    载入完毕,一簇小红点出现在他的镜片上。
    “可能他们怕炸不死我,前面还有十三、十四嗯……十五个等着给我收尸的。”褚桓愉悦地对老王说,“记着我们之前讨论过的,他们怕我们动用直升机和重型武器,接应必然在北边的镇子里,携带的军火肯定应该还有一批,今天那有大集,保不准他们会想方设法混进老百姓中间,我已经让兄弟们去那头了,那里要是能清理干净,今天大鬼前后无援,就没跑了。”
    老王:“你……”
    楮桓径自打断他的话:“你放心吧——稍后联系,我要准备炸车了。”
    老王:“等……”
    褚桓已经不由分说地切断了通讯。
    两分钟后,越野车驶入一片山林地带,骤然失控,从盘山道上整个侧翻了下去,在半空中就爆炸了,惊天动地的巨响炸起了整个山林中的鸟,翻下山崖的车燃起滚滚浓烟。
    这车刚一翻下去,一声悠长的呼哨声就蓦地响起,山上林子山下巨石掩映中,突然窸窸窣窣地冒出很多人,显然是埋伏在这里很久了。
    林子里有八个人,下面石头坡上有七个,手里都拎着灭火工具。
    而车的第二次爆炸会发生在五分钟之内,五分钟刚好够他们快速靠近,一旦爆炸结束,对方立刻就能判断出车里根本就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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