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观察他的表情,“有发现?”
慕容轻走了大半天,这会儿一坐下来真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这家店里有好几件瓷器标牌上都写着制作者是一个叫长河的人。”
裴戎眉尖微微一动,“有问题?”
慕容轻浅浅咽了一口可乐,“我昨天分出来的那堆青瓷应该是这人做的。”
裴戎回忆了一下,微微蹙眉,“不是你说的那个老手。”
慕容轻摇摇头,“前面还有几家店,我再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刚才在店里的时候他还在想,如果能知道一些有关案子的内情,说不定自己的寻找会更加的目标明确。慕容轻抬头看了看裴戎,这个男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开朗随和,但是一天的时间相处下来他却发现这人看似随意实则滴水不漏,除了裴老和慕容轻曾经看到过的那堆碎瓷之外,他没有提到过任何其他的东西。
慕容轻觉得这样的人真是让人不能不防——他什么都不说,所以旁人永远不清楚他都掌握了什么。
难怪会去当警察。
喝完饮料,慕容轻强打精神走完了剩下的几个店,遗憾的是没有再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慕容轻也没觉得沮丧,他在东湖公园那边的工棚最近生意还是不错的,他还想着要不要等古玩街这边的店铺装修完了之后拿几样作品摆到这边来卖。今天歪打正着,也算提前做了一把市场调查了。
两个人回到停车场,刚刚上了车,慕容轻就看见停车场的入口处开过来一辆银色的轿车。他不太懂车,模模糊糊记得好像在哪本杂志上看到过那个车标,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车窗是敞开的,车身拐过来的时候从慕容轻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坐在后座上的人。
慕容轻的瞳孔骤然一缩。
银色的轿车与黑色大众擦身而过。
握着方向盘的裴戎敏锐地侧过头扫了一眼坐在副驾的慕容轻,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那辆车。银色轿车已经开了过去,他看见一个男人低着头坐在后座上,似乎在翻开文件一类的东西。一闪而过的影像,只看出是一个年轻男人的侧影,衣着打扮似乎非常考究。
裴戎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面色微微有些阴沉的慕容轻,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自从听裴老说起慕容锦在滨海,慕容轻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会遇见慕容家的人,否则他也不会煞费苦心的把自己开的店挂到别人名下去了。但他确实没想到会这么快遇见慕容锦,这个时间,慕容锦应该还在南方,那里是慕容世家最重要的地盘,他一个刚刚上任的家主,难道不该过去收收权吗?
其实,早在孟轲带着证物来裴老家的那一次,慕容轻就模模糊糊觉得这里面有些东西让他觉得眼熟。但他受身份所限,从来没有机会靠近慕容家的工棚,至于瓷窑也只是在外面看过几眼。所以猜测也只是猜测。昨天在警局看到那一堆碎瓷,也只是加深了这种猜测,他甚至怀疑会不会有慕容家的人背地里搞什么以假乱真的买卖。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又有所改变,慕容锦就在滨海,哪个不长眼的族人敢背着家主在生意上动手脚?若说慕容锦知情,慕容轻又不怎么相信,毕竟慕容世家的名声不是靠造假古董吹出去的。
慕容轻决定什么也不说。
慕容家就是一个臭气熏天的臭水沟,自己好不容易从里面爬出来,万万不能再跟他们有什么牵扯。至于寻找线索之类的问题,那本来也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没有义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容轻扫了一眼裴戎,正巧裴戎也在看他,两人视线一碰,裴戎笑了起来,“慕容,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累了吧?”
慕容轻心说糖衣炮弹没有用,说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线索,我真是特别感谢你。”裴戎似乎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笑着说:“结案之前我可能还得麻烦你。”
慕容轻挺勉强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没关系。”
听他说话的语气好像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裴戎心想,这人似乎一直都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架势。但他还是觉得慕容轻身上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好像对旁人的戒备心理很突然的就变得明显了起来。早上过来接人的时候他还觉得慕容轻不好接近,现在回头再看看,其实还是早上那副样子更加随和一些。
令他触发这种防御机制必然有一个诱因,而这个诱因似乎与停车场上擦肩而过的那辆车脱不开关系。裴戎心想,这个看上去像玻璃娃娃似的漂亮青年心里似乎隐藏了不少秘密。
车子停在凌冬至家楼下的时候,裴戎说:“等我们结案了,我请你吃顿饭,顺便表示一下感谢。”
慕容轻觉得有点儿意外。因为这男人已经说了会替他申请什么顾问津贴,在他看来,他拿钱办事,没什么可谢的。
裴戎又说:“前几天回家,我爷爷还说在你们这一辈里,你是他见过的最出色的弟子。你自己也烧瓷对吧,我看到你给爷爷做的那套围棋了,确实漂亮。”
慕容轻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静静地等待他说后面的话。在他的经验里,但凡这种戴高帽的话或者某种奖励的刺激后面都是带有附加条件的——平白无故的,谁会有那个闲心去赞美不相干的人呢。
“先这样,咱们再联系。”裴戎看着他,墨色的眼瞳里带着认真的神色,“希望有机会参观你的工作室。”
慕容轻愣了一下,就这样?
裴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明显在等他下车。
慕容轻略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下车,心里却仍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这人的举动跟自己的预料不一样呢?
裴戎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一推门果然看见餐厅的圆桌上摆着好几个盘子,有荤有素,还有方阿姨的招牌菜酱香小排和山药焖牛肉。再往旁边看,还有一瓶白酒。
裴戎有点儿傻眼,“爷爷,你这是趁我不在家偷着改善伙食啊。你忘了大夫让你少吃肉啦,尤其还是晚上,吃那么多肉不好消化!”
裴胜武端着汤盆从厨房出来,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看,“小七呢?”
“小七?”裴戎莫名其妙,“你说慕容小七?回他自己家了啊,干嘛问他?”
裴胜武瞪着他,“你不是说今天要让他帮你看什么东西么?”
“啊,是啊,看完了,我就把他送回去了。”裴戎大大咧咧地凑过来耸了耸鼻子,“哎呦,排骨海带汤,我最喜欢了。”
裴胜武把汤盆放到餐桌上,转头教训孙子,“有你这么办事儿的么,给你干完活儿了,随口就把人家打发回家。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忙完正事把他带过来吃饭吗?”
“你说了吗?”裴戎用爪子捏了一块牛肉塞到嘴里,“哎呀……好烫……”
裴胜武恨不得踹他一脚,“我跟你说话你都当耳边风是吧?明明跟你说的好好的,小七这是看我是他叔爷的份儿上才帮你这个忙,可不是贪图你那几个什么狗屁顾问津贴。他一个大小伙子又不会做饭,这忙活完了也正好到饭点儿了,你把他带回来吃个便饭不是顺理成章的么。哦,你白使唤人家不说,还厚着脸皮连顿饭都不管?”
“合着这一大桌子菜都是替人家孩子准备的?” 裴戎不乐意了,“我是你早起遛弯的时候捡回来的吧?”
裴胜武没忍住,踹了这混小子一脚,“要是普通的顾问也就算了,小七可是我的孙辈,管我叫着一声叔爷呢,我还亲口答应他师父要好好照顾他。你说你……你就给我拆台,挺大块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裴戎知道他爷爷挺看重门派里的这些规矩,看见他真生气了也不跟他胡闹了,连忙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别气,别气,我这不是给忘了么。”事实上老爷子说这一茬的时候,他压根就没听见。当时满脑子都是查案子的事儿,哪里顾得上吃饭啊。
裴胜武刚缓了一口气,听他这么说又怒了,“你自己吃饭怎么不忘啊?!”
裴戎,“……”
“你给他打电话,”裴胜武拍掉他在自己胸口揉来揉去的爪子,“让他过来吃饭,要不你过去接他。”
裴戎叹了口气,“爷爷,这下班时间路上都堵着车呢。等我接了他回来菜都凉了。再说今天走了一天路,他也累坏了,这会儿咱们电话打过去,他累的半死还要爬起来赶路什么的,也怪可怜的。”
裴胜武气得不行,“使唤人家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人家累坏了?”
“您缓缓,缓缓。” 裴戎没辙了,“要不我给他送过去吧。让方阿姨打包,过去热一下就能吃。您看行么?”
裴胜武想了想,“那多带点儿,你就跟他一块吃了,顺便跟他好好道个谢。别觉得咱们跟他关系近就可劲欺负人家。”
裴戎,“……”
可以肯定了,他一定就是老爷子遛弯时候顺便捡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看到有妹子在问裴戎和小七是不是差辈了,当时因为登陆不上后台就没回复,再后来就翻不着留言到底在哪一页了,在这里解释一下:何茂,也就是茂叔是小七的师傅,裴老是茂叔的师叔,所以小七是裴老的孙辈,要管他叫一声叔爷。
所以,他和裴戎俩是不差辈的~
16、微病态
慕容轻走了一天的路,回到家觉得脚后跟都在隐隐作痛,强撑着一身的酸软洗了个澡,出来就瘫在沙发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手机上有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都是小六的号码,短信说他今晚值班,不回家吃饭了,让他自己做点儿吃的,别拿方便面瞎对付,要是嫌麻烦就点外卖。其实小六猜的不对,慕容轻一点儿也不想吃面条。他本来就不爱吃面食,自己煮的面条就更没啥吃头了。至于外卖,慕容轻把自己知道的几家饭店的菜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好像没有一样菜能激起他的食欲。
要不就饿一顿吧。
慕容轻看了看阳台上几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叹了口气,“我歇会儿就给你们弄吃的。”也不知道以前凌冬至都是怎么养活这些猫的,明明自己都不想吃饭了,还得耐着性子伺候这帮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