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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自量力。”
    一连串嘿嘿冷笑之中,他手中的佛门法杖赫然变作一面巨大的黑幡,那黑幡飞上天空,发出无数魔光黑影,光影变幻中,还有魔音微震,一波又一波的刺耳穿脑的魔音如潮水般四下扩散。
    正运用剑阵攻击魔僧的一众剑修只觉周围景象再变,刚才还能抵抗的化神期压力,陡然强烈起来。不绝于耳的魔音好似在他们耳边响起,在神识中响起,强烈的刺痛感、酥麻感让他们不自主地想停下脚步。
    就好像有个声音拼命在他们脑海中呢喃:“睡吧,你累了,睡一会吧,一直睡下去罢……”
    眼皮出奇地沉重,他们心中的警惕和戒备竟一点点消磨,心渐渐宁静下来,睡意愈发浓重。
    剑阵后方的何鸾素来修丹,对这种法子识得厉害,立刻使出全力来焚出丹香,以唤醒众人。然而众人虽有所感,但心中惊惧之余,并无应对良策,他们只得更加快速地运转灵力,以抵抗无孔不入的魔音。
    然而收效甚微。
    越来越强的魔音连丹香都无法刺入,逐渐有剑修猛地从剑阵中失衡,而后疯狂大叫,再从飞剑上栽倒落地。摔得血肉横飞,七窍流血,色身立死。
    昆仑弟子死伤惨重,何鸾心痛又心急,过度焚丹几乎使她脱力而倒,但这丹香却无法救助众人。随着愈来愈多的剑修横死,昆仑生死存亡的关头,终于一道刺目的金光从传送阵处直逼而来,即时将那诡谲厉害的魔音隔断!
    青阳觑了一眼那被剑气灼化的黑幡,然后看向来人。
    来人眉宇间无悲无喜,黑发白衣,其道袍上昆仑剑纹隐隐呈现,手中那柄湛卢剑早不复当初异化的黑色巨刃,恢复了正气剑身,纯净无垢的白光中,剑修凛然无惧。
    正是他等待已久的昆仑宗主。
    “你们退回昆仑内。”封白回首,语气不容置疑。
    何鸾听命,立刻领着剩下的同宗弟子们往传送阵退去。
    青阳见了,并不阻挠,而是一笑:“宗主何必多此一举,与其等本尊破了这仙境再杀一回,还不如现在叫我杀了。反正,总归都是要死的……”他看向封白,道:“又何必在意他们是死在你前面,还是死在你后面?”
    “废话少说。”
    封白持剑在手,金光几乎将其焚出极大的虚影来,仿若天神下凡。
    “来战。”
    这简短的二字瞬间使得青阳热血沸腾,仿佛这一幕是他期待已久的,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与折磨,被对方欺凌又利用,但是,他终于和这个所谓的天生骄子站在同一高度。
    不,他比对方更高,他是化神期,对方只是大乘圆满。
    这么一想,他简直要佩服对方那种不可一世的自负,他激动的道:“来战!”
    封白的湛卢剑环身金光暴涨,声如滚雷,青阳只觉浑身一震,几乎体内灵力失控。他立时不敢掉以轻心,此人的圣兽之体,素来不以道阶来衡量实力。他全力运作起一道白骨幡突袭而去,然而对方去踩虚而上,竟是将他引至万丈高空。
    青阳先是不解,后来俯首觑了一眼地下的万家灯火,瞬间明白了对方的伪善。
    从为救一人性命就不择手段令数百人上千修者就死,到如今,连斗法都不肯叫蝼蚁如凡人无辜受死……江山易改,本性也易移嘛。
    他忽然同情起这只白虎来,为了个死人一心向善八百年,若是一朝得知真相,又将是怎样的可笑?他实在想看一看畜生是怎么个发疯的。
    九州大地上,许多年许多年都不曾有这样一战。
    圣兽之体的大乘圆满与化神期的魔僧,注定这是一场惊世之战。
    的确是惊世的,九州的无冕之王明净宗主与毁灭了一半九州的化神魔头交战,使得无数修者日夜祈祷。这一战不仅关系两人生死,亦关系着九州存亡。
    若连明净尊主都败于魔头手下,那九州之上,魔头再无对手。无需杀魔傀儡军继续入侵,九州剩下的所以修者凡人都只剩引颈就屠。
    但谁也无缘亲见这场惊世之战的真面目,它距离陆地足有千万丈,或许与仙门上界都只有一云之隔。
    不过,这一战的结局每个人都见到了——从云端跌下的僧人,落地面目全非。
    紧接而下的是白衣剑修,他立在那滩血肉的旁边,听到那滩血肉发出怪笑的疑问:“宗主八百年不杀生,如今要为本尊破例么?”
    封白一动不动,双眼微微眯起,整个人的气息内敛,有如石雕。他声音亦冰冷:“舍恶者,得善。还善与人,还道于天,是以今非我舍你,乃天道舍你。”
    “天道天道啊……狗屁天道!便真有天道,它舍的也不止是我,还有你,更有你那好叔叔。”那模糊的面目越发狰狞了,在对方的剑光波及之前,他大笑道:“幽冥地府,宿仇等我已久,我并不寂寞呵……”
    封白的剑骤然停住,问:“你是何意?”
    那支离破碎的色身中黑气一升,竟有一物闪烁而出,触目而去,乃是一枚指环。
    “铿”的一声,飞剑落地。
    封白看向自己手间,又看向那一只,一般无二,感应强烈——正是八百年前,在芬陀利华境外,他亲手为叔叔戴上的那一只。
    “畜生就是好骗呀,你叔叔与我师尊一早就商量出这法子瞒天过海,这指环便是百年前我从师尊的尸首中取来的。当年婴云大作,连雷劫都不曾降下,只怕当时你叔叔还没来得及被天劫劈死,就已毒发身亡了,你还傻乎乎的去造善业养莲子,呵呵呵哈哈哈……好笑好笑,你活得比我还好笑……”
    封白握住指环的手在发抖,声音虽冷硬如初却无法显露从容:“不……你休要骗我,昆仑的长生灯还亮着。对,对,叔叔说要我好好的等着他。他不会骗我。不会!”
    “是吗,那你怎么不回去看看那长生灯是真是假?啧,长生灯的明灭对于我师尊那样的禅修而言不过是个小佛术罢了……”
    话音未落,已有一道剑光将其斩首,青阳的遗音戛然而止。
    封白几乎缩地成寸,眨眼就消失不见,而留在此地已死绝的化神魔僧却化为一滩魔气,黑色浓郁,经久不散。渐渐向某个方向凝聚飘去。
    在昆仑等待惊世大战胜负的元昊、何鸾等众,终于迎来了他们想见到的人。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得知详情何如,便见封白如疾风过境,直往虚无峰的长生殿去。
    不过须臾,他们便见到了封白摔出的一盏明灯,伴随一声怒啸。
    再回望时,已无封白踪迹。
    164
    八百年前,这座小岛并无名字,岛中不仅没有修者,更没有凡人,只有一处佛门圣地——芬陀利华境。
    而现在,这座小岛生机勃勃,炊烟袅袅,许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岛民在此安居乐业。若有游人询问此是何地,他们便会回答:“这是望夫岛。”
    游人问,为甚么叫作望夫岛哩?
    岛民就会问:“你知道九婴仙君么?”
    游人道:“当然知道,九婴观比那土地佬儿的茅屋子的少不了多少哩。”
    岛民接着问:“那九婴仙君与他道侣的传说,你也知道罢?”
    游人道:“这还有不知道的?”
    岛民就讲起古来,道:“说的就是这个传说呢,你不知道罢,九婴仙君便在我们岛上呢!看见那座九婴观没有?那可不是一般的九婴观,但凡你去求一求,没有不心想事成的。咱们岛上的人俱是供奉九婴仙君,不仅因他救了咱们的祖先,还因他格外灵验,咱们岛上百年来斗不曾有大风浪,风调雨顺,全靠仙君庇佑哩!这位客人,你要不要也去拜一拜,香油钱才两贯哩!”
    游人道:“这么贵?其他的九婴观可只取一贯钱!”
    岛民道:“贵得有道理呀,你当这为甚么叫望夫岛?当然是仙君的道侣常来岛上望仙君,盼着早日重逢团聚啦!仙君慈悲为怀,仙君的道侣还能差了去?看到仙君观里大家的心愿和供奉,自然要帮助一把的!”
    游人犹豫的取出钱来,然而纠结着,这时空中忽然飘过五彩祥云,岛民立时呼引众人相看,又向游人道:“看见了么,那便是仙君的道侣来了,你快些去拜一拜,说不准这一趟商跑回去,便要赚得富贵安老哩!”
    游人愣神望云的功夫,岛民们已取了他的钱,殷勤的领着客人望道观去了。
    数百年于凡人而言,遥远的很,平日里岛民们拿九婴的传说胡诌惯了,幸而或许碰巧,道观确比他处的要灵验许多,倒不至令人砸观。今日里原本也是信嘴胡说,却不想真叫说中了一回,祥云之中,来的确实是九婴仙君的道侣。
    且说当日封白发现了长生灯的真伪,惊怒忧惧,几欲呕血。他怒砸出那柄假灯后,便冲出昆仑,一路南下,直奔芬陀利华境。
    千万里之遥,无数沦陷的州土,对于大乘圆满的剑修而言全然不在话下,他满心里想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八百年!叔叔,你怎么可以!这么忍心!
    去到芬陀利华境的方向,乃至芬陀利华境周围的一花一木,封白都如此熟悉,但凡不在闭关之中,他每一年都要来此驻望。他的叔叔,他的道侣,他的爱人孤独的沉睡在冰寒的湖底,他不能时时陪伴,却又知晓叔叔惯爱热闹,于是引来许多凡人在此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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