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端淳见自家父皇愣住了,眼里满满的不相信,低头扯开了自己的领口,露出了一点胸膛,一片平坦。
本来还想阻止自家小心肝如此不得体的行为,然而,等看到那一片平坦的胸膛后,皇上整个人都往后踉跄了几步,惊恐不已。
惊愣过后,皇上忍不住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晏端淳一眼,是自家小心肝没错!那怎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放在身边养了十五年的公主!一日之间就变成男的了?!”
皇上并没有怒火冲天地大喊,但是沉下来的脸和压低的饱含怒意的语气,已经证明了他内心的怒气。
晏端淳从来没见过自家父皇这么沉着脸对自己,顿时心里阴寒一片,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和侥幸。
“父皇,我与哥哥是双胞胎,不是龙凤胎。大晏皇室视双胞胎皇子为不详,母妃为了保护我们,才不得已将我谎报为公主,这些年,母妃一直将我当公主养,为的不过是我能活着罢了。”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落泪的孩子,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公主,就这么变了性!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当他是傻子骗啊!一群人当他是傻子骗!
他这么多年是如何地宠爱这个公主,在那些人眼里就是如何的愚蠢!愚蠢至极!
“双胞胎,龙凤胎!好一招偷龙转凤!好一个不争不抢的淑妃!好一个乖巧机灵的珍柔公主!好一个欺君之罪!”
皇上方才积压着的火气上来了,每说一句,语气都重上几分,压低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声,龙颜大怒!
赵公公在一旁也听得心惊胆战,额上冷汗不止。趁着皇上没注意,忙偷溜出去搬救兵了!
沉浸在悲痛中的晏端淳和龙颜大怒的皇上都没有注意到赵公公的离开,御书房的气氛一度低到了谷底。
“父皇,为什么皇室不能留双胞胎呢?为什么我本不该活着呢?为什么我活着就只能欺骗别人呢?淳儿也不想啊!淳儿一点都不想欺骗父皇!”
晏端淳说着,忍不住眼中的泪意。他不由得觉得,若是皇室没有这种规定,自己今日也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皇上没有回答,他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坐在软塌上,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孩子。
许久,久到两人都能平复一下自己太过激烈的情绪了,皇上忽然说话了。
“怨朕,怨朕耐不住深宫冰冷,一腔热情冲昏了头,活该被骗,宠错了人。”他面无表情,说话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说给晏端淳听。
晏端淳本来还静心听着,直到他听到自家父皇的那句“宠错了人”,几乎是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说一句悲痛欲绝都不为过。他的父皇,他最爱的父亲,用一句话,抹杀了他们十几年的亲情!
皇上听到晏端淳突然哭到悲痛的声音,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又僵硬地扭过头去。
晏端淳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倔强地道:“儿臣是骗了父皇,但是这么多年,儿臣对父皇的爱并不假!父皇有多宠爱儿臣,儿臣就有多爱父皇,难道因为一个性别,父皇就能否认这么多年我们的亲情吗?”
皇上冷哼一声,“那朕还要感谢淑妃了?若不是她的欺君,朕怎么能这么顺利地把儿子当女儿宠这么多年?”
听出父皇的讽刺,晏端淳刚刚压制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他忍不住自暴自弃地大声哭道:“父皇是骗子!父皇明明说过,儿臣永远是父皇最爱的孩子!这么多年我与父皇的感情早就不是性别的关系了!父皇如今又说宠错了人!父皇要做大骗子了!”
皇上顿时愣住了,他当时说的时候,哪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正的被欺骗,和当时心里所想的孩子是男是女早已无所谓,其实根本不是一种心态。
“你又何尝不是骗了朕?朕对你关怀备至的时候,你是如何想朕的呢?是不是觉得朕蠢得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没有!父皇……”晏端淳摇头大喊一声后,刚要解释自己也是很晚才知道,并且一直对父皇有愧意,但是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父皇!父皇!】
晏端淳用力地喊着,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他顿时惊恐了,忘记了悲伤地流泪,一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努力地想发出一点声音,却最终连哑巴的啊啊声都发不出来!
他猛然想起,师父说过,母妃给他吃的药很伤身,需要喝药调养小半辈子才能彻底好,可是自己回皇城后就偷工减料,后来觉得嗓子很好,索性不喝了。今日情绪如此波动,说话又如此激烈大声,终究是坏了嗓子了。
坐在软塌上的皇上,看着晏端淳突然发不出声,一个人一直在那里掐自己的喉咙,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跑过去!
“淳儿!你怎么了?”
晏端淳张了张嘴,又用力叫了几声父皇,可就是没有声音。
皇上这时也慌了,他看得出,孩子是在喊他,可是就是喊不出声来。这一刻,他不由得觉得十分恐慌,他怕孩子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也怕自己最爱的孩子,日后再也不能叫自己一声“父皇”。
正在这时,扶黎猛地踢开御书房的门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赵公公。
看到御书房这一幕,扶黎吓了一跳,忙跑过来,紧张地问:“怎么了?端端怎么了?”
“说不出话了,快传太医。”
有人进来,正好打断了皇上下意识的担忧和对孩子的爱。他站了起来,吩咐完之后,就让开了,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漠,只是看得出,此时的冷漠,有些生硬了,说到底心里还是担心孩子的。
扶黎一路上听赵公公说了御书房的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是皇上对孩子做了什么。听皇上这么说,他就知道,怕是端端的嗓子出了问题。虽然晏端淳没对他说过,但是他也明白,男声变得如此雌雄莫辩,一定是要靠药压嗓的。
此时不是再说欺君之罪的时机,自然也不是求情的时机。皇上还愿意给孩子传太医,已经是再好不过了,扶黎没说话,蹲下来就要扶晏端淳起来去看太医,奈何,晏端淳就是不起。
他扭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父皇,虽然发不出声,但还是张嘴唤着,十分执着。扶黎看得心疼不已,他忍不住蹲下来轻声劝孩子不要执拗,这个时候皇上正在气头上,就别再惹事了。
可是此时的晏端淳就是这么执拗,刚才父皇的冷漠决绝仍在眼前,可是他刚才也注意到了父皇对自己的担忧,他知道父皇还是爱自己的。然而他内心深深地恐惧,怕此刻一离开,父皇就再也不会见自己,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这边一直没有动静,皇上扭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家孩子一直无声地张嘴叫着自己,这一幕深深地戳痛了他作为父皇的心。
见扶黎劝不动那孩子,皇上终究还是走过去了,把扶黎赶到一边,自己俯身把孩子打横抱了起来,扭头就往寝宫的承祥殿去。
晏端淳长大后还没有被父皇抱过,他正感到高兴,觉得父皇与自己的亲情还是在的,忽然就感觉到自己脸上落到了一滴水。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就见自家父皇冷漠的脸上,泪已两行。
这一瞬间,晏端淳忽然就能十分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对父皇的欺骗,对父皇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毕竟在扶黎重新出现在父皇身边之前,父皇的身边只有自己陪伴,而如今的事实仿佛就是在告诉父皇,那些年的陪伴都是虚假的。
晏端淳没敢再看,低下头,眼泪再次决堤。
到了承祥殿,派人宣的太医也都赶到了。
皇上把晏端淳放到床上,还是如往常一样,让太医令给孩子诊脉。
这时,皇上看太医令的眼神都变了。堂堂太医令,诊脉都诊不出男女?
晏端淳看到自家父皇的眼神,心里又是咯噔一下,默默低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