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此事并不知晓。”
何铮也不顾夏环在一旁瞧着了,直接抓住夏瑾便强调了自个儿的立场。
“我何曾怀疑过你呢,这般激动作甚。”
夏瑾将何铮的手指头从自个儿身上掰下来,随意扯了扯被弄皱的衣襟后继续对夏环道:
“林方淼侧妃那边的事儿到底可靠不可靠?”
“就是着急这事儿呢,若果真如此那朝廷同西蛮那边的结盟便是一纸空谈了,如今西蛮已借由结盟一事派兵进驻了我中原内地,再加上林方淼狼子野心处处紧逼,朝廷大军焉有胜算在?”
虽说夏家的覆灭由林家导致可高氏皇族也脱不了干系,真要算总账的话还是朝廷那边最先抛弃了他们更招人恨些,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勋贵子弟夏环夏瑜还是更为偏向朝廷这边的:正统到底是正统,他林方淼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无奈也还是师出无名人人得而诛之,旁的不说,这往后的历史也得狠狠记上一笔要林家子子孙孙背负千古骂名。
夏瑾却是同夏瑜两兄弟想法不同,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虽说在这世间生活了两辈子但从现代带来的思想仍旧是根深蒂固的,按他的想法那林家人造反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江山姓林姓高的问题罢了,一纸史书如何记载还不是看统治者的意思,哪里就真能要人世世代代被戳脊梁骨。
关键问题是——林方淼同西蛮结盟了,那这西北大营军队的颓势可不就是装出来的么,换句话说,他们不也就没有空子可钻没法儿再去救夏家亲族了么!
“这可如何是好,一旦那林方淼当上了皇帝我们不更没法子救爹娘出来了么,真真是……”
“你先别慌,这也不尽然全是坏事。”
夏瑾安抚夏环道,
“既然林方淼势颓是假那爹娘并祖父大伯等人应当暂时无性命之虞,如今最为要紧的还是知晓河中近况,有备方能无患,你我不懂河中虚实贸然前往怕会弄巧成拙。”
“河中便不去了?”
“自然是要去的,只原定计划得改上一改。”
夏家如今在世人眼中已被归入定远王林方淼一派,按理说得知林方淼占据优势之后夏家三兄弟应当高兴才是,可不知怎的却是比往日更加忧心了些,旁的不说,单夏瑜拜访江湖朋友各地名士的次数就明显多了起来,夏环也经常同他一道奔波,夏瑾却是负责和何家人在河中埋下的探子接洽收集有用信息。
“你动用何家的势力帮我,当真不怕泄了何家的老底么?”
夏瑾再三同何铮确认了一遍,后者却是趁机卡油谋福利,许是有拿人手软的因素在,夏瑾对某人的得寸进尺倒难得纵容。
“我既然敢用便留有后手的,你放心罢,如今用到的人脉具是我自家弄出来的与何家无碍,当初因着夏家人被带到了河中我便留了个心眼儿插了些人手进去,如今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再者——我既然说过要同你过一辈子便不会分这些东西,如今不过是要你用我的人手又有何不可,便是全扔进去了也无甚要紧,我再不济要养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着何铮那财大气粗的宣言夏瑾除了好笑之外却是当真生出些两人已确定了关系的真实感,不是朋友,而是真正的能为彼此无保留付出荣辱共享的恋人关系。
“即是救你的岳父岳母我便不同你客气了,往后真要有什么困难可得同我说清楚,要我知晓了你没那能耐却要强撑装面子你瞧我饶得了你!”
何铮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心思自然要比夏瑾周全些,听他如此说夏瑾便放下心来使用起何铮埋在河中的人手,如此倒还真要他打探出了不少东西,比如王妃中毒病危,比如侧妃献药立功,再比如……夏家人如今仍同三房的人住在一起。
“如此倒是真能瞧出这黄青同三叔有仇了,正常人谁会想到将那水火不容的一家人安排在一处!”
夏瑜听闻夏瑾如此说之后却是越发肯定了此前的猜测,三叔在前线打仗无法看顾后方,出于种种考量干脆将妻儿全托付给死对头黄青,黄青为着不落人口舌自然要好生对待的,可心里却又气不过,遂将夏家人同三房的人放在一处,那三房当初因着陷害本家遭殃一事已经同大房二房彻底闹掰,如今要刘氏并夏珮两人面对这么大一家子如何使得,偏生媳妇侍奉公婆又是天经地义即便被折腾了也挑不出错,这当真是将人恨到了极致才能想出来的阴损招数。
“如此我们倒不妨趁着三叔仍在外带兵之时试上一试。”
兄弟三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终在各自眼中都看出了八个字——挑拨离间,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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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计划一经定下夏家三兄弟便开始准备行程所要用的物品,夏瑾瞧何铮那模样是真要跟去,遂专门抽出了一天时间同他解释道:
“此去河中越是低调越好,你这样的身份去哪儿都扎眼,不仅自身有暴露的危险不说还要我们被逮到的可能性增大不少,这趟你是当真不该去了。”
“你难道就要我在这处等着瞧你去敌营里头出生入死?”
“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明珠带上了哄小孩儿的语气继续道,
“你也听夏环说了,不过是混进城里头去同爹娘取得联系之后里应外合一道逃走罢了,我们皆不是莽撞之人总不会将自个儿也搭进去。”
何铮还要多说,夏瑾却是不给他那机会直接将话题扯开道:
“你不也应当回宫里头好生料理你那未过门的公主媳妇儿么,怎的,要我与你做小还是要将我收作外室?”
“我自来就说不过你,何苦拿这些事儿堵我的嘴。”
何铮也知晓夏瑾并未将这事儿往心里去,可到底宫里头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不能再置身事外,需得回去料理妥当才是,夏瑾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却是不能要夏瑾受委屈的,往后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在他身边,别的还好说,夏家那些长辈救出来之后就能同意了?他们不同意,他同夏瑾哪还有戏唱!
考虑得极为深远的何铮同学决定暂时同夏瑾分开,两人正处于热恋期间自然舍不得的,更兼彼此要去的地方也不是那般容易就能全身而退,是以离别在即都生出几分珍惜来,除开与夏家兄弟议事夏瑾都尽量同何铮呆在一处,而何铮表现得却更是明显,直接晚上抱了被子和夏瑾一股脑儿全放自个儿卧室说什么也不放人走。
“你又闹哪门子戏,将我弄到你房间住下别人该如何想了。”
“我哪里还管别人如何想,就要同你多呆些时候怎就不行了,管旁人那么多作甚,他们都靠我养活呢谁敢嚼舌根子直接卷铺盖走人!”
这话戳中的不止何府上下丫鬟小厮,还有来府上蹭吃蹭喝蹭各种资源的夏氏三兄弟。
“你这货绝逼是故意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夏瑾也不上赶着被戳心窝子了,只得化悲愤为手劲死命掐何铮,何铮一味忍着就是搂着夏瑾不松手,胁恩相报又如何,只要夏瑾能同他安安稳稳地走下去便是他用了这些个不光彩的手段又能怎样,总好过眼睁睁的同人错过了一辈子再不能相依相守。
夜色正浓,何府里头的宅子早已熄灯暗下,巡夜的人耳朵尖偶尔还能听见那鼾声大些的弄出些许响动来,许是吵得人不得安宁要旁边的人踢了两脚才嘟囔两声翻过身去消停片刻,可过不多时仍旧响起了雷鸣一般的鼾声。
“你的手放哪儿了!”
啊,自然,除了鼾声还是能听见别的声音的,只做下人的总不能干涉主人家的喜乐,是以巡夜的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本本分分做一个游走在夜色之中的看门人,便是听见了那起子要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也不过是别过脑袋瞧瞧天空——
瞧,今儿个这月亮真大。
临行当日夏瑾等人自然要同何铮当面辞行的,可下人来报却说何铮今晨出去了便未再回来过,夏瑾也知晓他不愿见着自个儿走遂早早避开,如此也不强求,只要夏瑜并夏环两人上马北去,再不往这生活了三年的宅子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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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河中地区夏府之内。
“老爷,老爷您瞧瞧这个!”
李氏从外头慌里慌张跑来关上门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单单剩了夫妻两个之时才将手里头攥得字迹都有些花了的布帛拿出来。
“今日妾身去布行选料子时有个小孩儿趁人不注意塞到我手里的,瞧着这字迹,妾身可记得呢,这分明就是——”
夏二爷将布帛里里外外翻了个透,确认半丝痕迹也无遗漏之后却是要李氏点了火盆子将东西丢进去烧了。
“今儿个之事莫要同任何人说起,我自会找父亲同大哥商议,你们妇道人家嘴杂可不能坏了事儿!”
“妾身省得。”
李氏又是焦急又是高兴地应下,高兴是为着终究能见着儿子,焦急则是夏瑾几人放着安逸日子不过偏偏要来救他们出去,若被外头的人逮住了可如何是好。
到底是见过风浪不复往日小家子气了,李氏心中虽说焦急面上却是半点不显的,仍旧如往日一般侍奉公婆同大嫂说话解闷儿,没了爵位之争又兼外患严重,这大房二房的关系反倒是好了起来,就连一向刻薄无理的王氏对着二房之时也有了几分真心。
“我这几日眼皮总跳得厉害,你说说可是我家瑜儿同环儿两个……”
“呸呸呸,大嫂你这是说什么呢!”
李氏正同王氏两个一同做针线闲聊呢,这王氏口没遮拦的竟在这关头提起这事儿,唬得李氏一愣,随即连忙用不吉利的由头盖过去要王氏莫要再提起。
“我也是想儿子想糊涂了,哎,不提也罢。”
王氏抹了几滴眼泪,正要拉着李氏说说自个儿心里头积攒着的伤心事儿呢可巧外头传声说三房的刘氏并八少爷夏珮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