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这个?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周老大喜欢半夜听歌打发时间,他不用早起跑操,所以睡的也晚。”
“周老大?”
艾冬冬想起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男人的模样,就问:“是这儿的头?”
凯子打了个哈欠,说:“睡吧,明天再说。你新来的,刚挨了教训,还不知道守规矩?”
艾冬冬赶紧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床铺上,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他枕着胳膊,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前浮现出来的,全是那个周老大的样子,这样不知不觉地,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才渐渐地睡过去了,杨钰莹甜美的声音飘渺虚无,慢慢侵入了他的梦里面。
他想,喜欢杨钰莹这样娇滴滴甜蜜蜜的女人虽然有点落伍了,像是没文化的农村汉子,可是想想那个周老大的样子,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强壮的男人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生,阴阳互补才能中和嘛!
因为睡得太晚的缘故,第二天一早艾冬冬被打醒的时候正是睡得正熟的时候,他这两年哪一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还以为是小武在骚扰他,眼都不睁就骂开了:“滚开,活腻歪了你?!”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他懵懵地睁开眼睛,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呢,就被蹬到床铺下头去了,连打了好几滚。周围好多男人都大笑出来,要知道对一个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人来说,突然来了个天翻地转,莫名其妙被揍了一顿,又乍然听见那么多成年男人的不怀好意的笑声,那可是相当让人惊恐的。艾冬冬倏地爬了起来,揉揉眼睛定眼一看,就看见猴子一条腿蹬在床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艾冬冬也顾不得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了,赶紧鞠着躬爬回了自己床上,凯子隔着人群向他喊道:“叫你去领洗漱的东西的呢。”
艾冬冬迷迷糊糊地抓了抓头发,赶紧又从床上爬了下来,天还没有亮,牢房的灯光却亮的晃人眼睛,他迷迷糊糊地往里头走,刚走了没几步,就有人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吓得他一个激灵叫了出来,大家伙就笑的更欢了。
这一次来的狱警不是昨天带他过来的郑融,而是一个面相有些凶恶的中年男人,催促着他快点。艾冬冬提了提裤子赶紧跟了出去,那狱警领着他往前走,路过周岗牢房的时候,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里头黑漆漆的,看不大清楚人。前头那个狱警忽然回过头来,压着声音问:“看什么呢?!”
艾冬冬心里头一惊,立即低下头去,狱警带着他到了有一个陌生的地方,隔着窗户朝里头的人说了几句,他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只领到了洗刷的一套用具,牙缸牙刷牙膏,还有个洗脸盆。
“囚服和棉被上午头上再过来领。”
艾冬冬觉得这监狱果然是乡下地方,一点不正规,流程待遇什么的跟电视里演的一点都不一样,跟大城市的那些监狱也不一样,完全是自主管理,什么都马马虎虎的。不过这样也好,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法律淡薄,巴结好一个老大,基本上就能过上舒坦日子。
跟昨天刚进来的时候心情不同的是,艾冬冬忽然觉得在这里坐牢其实也不算太坏,除了没有自由,偶尔担忧一下自己的屁股之外,这里可比他在外头的时候强多了,一天三顿都有饭吃,还有属于自己的床铺,基本上可以过上温饱的日子了。他在这儿生活一段时间也好,就当是给自己喘口气。
可能因为他那一身奇葩的行头,一个早操下来,他就在整个监狱里头成了名人。固城县监狱总共关押着一百二十多号人,分为六个区,里头什么人都有,有剃了光头的,也有没剃光头的,但是统一的是都穿了浅褐色的囚服。在这清一色的队伍中年,艾冬冬作为一个奇葩的存在,特别的惹眼。
红红绿绿的长头发,脏兮兮的秋衣秋裤,大了一号的恶俗的大红鞋,两头鲜艳中间灰暗的造型,很难让人忽略到。守卫的一个狱警纳闷地问:“怎么弄了个红毛怪物,不把他的头发给剃了?”
“小孩子一个,按理说不该进来,是头儿让关进来的,不知道几天就给放了,由着他去吧,也可怜。”那个狱警说着忽然笑了出来,噙着一支烟问;“而且,你不觉得有这么个奇葩,咱们监狱里也多了个乐子?”
另一个狱警就笑出来了:“那倒是。”
作为监狱里年纪最小的一个,艾冬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这里头当然也有骂赵得意:“妈的那畜生仗着自己那点权无法无天,这么小的孩子也给弄进来。”
这是同情艾冬冬的这一派,也有看笑话的:“这小子这么奇葩,调教调教也是个骚货,哈哈哈哈哈。”
反正不管怎么说,艾冬冬是火了,走到哪儿都有人跟他聊两句。艾冬冬表面上愣头愣脑的有点痞,其实内心相当保守,他也知道别人这么关注他,大部分都拿他当个笑料看,所以心里头其实多多少少有点尴尬,尽量往人少的地方去。早操过后吃了早饭,凯子说:“你衣服领了么?”
“没呢,说上午的时候再通知我。”
凯子点点头,说:“走吧。”
“去哪?”
“干活啊。”
艾冬冬这才知道,原来监狱果然不是天堂,他原以为在监狱远比在外头流浪要好的多呢,管吃管住还发一身衣裳,现在才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有这一切都是需要代价的,那就是要工作,要干活。
监狱的头的犯人要充当廉价甚至免费的劳动力,这是全世界都在履行的管理方法,官方的说法当然不是说剥夺犯人们的劳动力,而是名曰“改造”,让他们出狱的时候也有一技之长,不至于被社会淘汰。可是这种改造极大地磨损了犯人们的精力和精神,其实算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很多长期徒刑的犯人从监狱里出来,少的不是身上的几两肉,而是整个人都木木的,有一种无法掩饰的萎靡感。这是长期枯燥的监狱生活造就的,其中就包括日复一日重复的高强度的劳动。
艾冬冬懒散惯了,干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疼,这其中也有他昨天被体罚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大腿根酸疼,腰也疼。所幸他身边还有个认识的说说话,凯子这个人,接触的多了才发现是他们六区最和蔼可亲的一个人了,年纪也是跟他最接近的,说的上话。他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就问:“对了,你昨天跟我说的周老大,他是谁啊,为什么我们都住集体宿舍,就他一个人住单间,还能听歌,早操也没见他,他在这里头这么吃得开么,什么来头?”
“他呀……”凯子边摆弄着手里的活计边说:“这个怎么说呢,反正他人虽然在牢里头,可是我们都没把他当犯人看,人家进来可不是坐牢的。”
“进监狱不是坐牢的还能是干嘛的?”
艾冬冬很好奇,停下了手里的功夫,结果刚停下来就有人催他了,他赶紧又拿起剪刀,把手里的短裤的边线给剪断了:他们的工作很繁杂,干的活具体时期也不一样,现在在做的,是做男士短裤,听说前段时间做的是毛绒玩具。照猴子的话讲,都是娘们干的活儿,也让他们这一帮大老爷们干。
凯子笑了笑没答话,挠了一下头,说:“我跟你讲讲周岗这个人吧。”
这是艾冬冬第一次听见周岗这个名字,凯子不是本地人,说话带口音,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导致艾冬冬很长时间以来,都以为周岗的名字叫周刚。
“周岗是固城县响当当的人物,我当初没进来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不过那时候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认识很多人,托他的事十有八九能办成,有点半个黑道大哥的意思,他为人仗义,不拘小节,只不过老百姓不了解他,把他传的凶神恶煞的。而且他有钱,老百姓又都有个仇富心理,所以他的名声不好。但是在道上却是没的说,众口一致的服气。”
凯子说了一会儿,纵了纵鼻子,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了:“不过我以前只是听说,到了这里才见到他,听说他是得罪了权贵进来躲灾的,不知道真假,反正我是不大信,凭他的本事,还用怕这些?估计也是有内情。不过他真人比外界传言的要好处得来,虽然看着很有气势,可是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人,有时候反而很和气。这些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来这儿多长时间了?”
“也没几天,上周才过来的,有个五六天。”凯子说着忽然朝他凑过来一些,说:“这儿县局长赵得意是他拜把子兄弟,所以他在这儿比咱们在外头过的还要舒坦呢,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