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也直视他的眼睛:“那如今,您觉得呢?”
窗外又是一阵人声,新一波的旅客从机场涌出,周而复始。
老顾闭了闭眼,轻声道:“秦湛,我昨天想了一夜,我才发现,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你了。在梅里雪山,在雨崩村的救助站,对吗?”
他问得很轻很轻,内心其实早早有了答案,不过是为了确认。
秦湛郑重地点头。
雪山梅里,是一切的源头。
老顾再次沉默,半晌后开口:“她想去梅里,她妈妈是没有同意的,是我给了她钱,又让我的一个侄儿带着她,和她一起去。我没想到,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
那是他最不愿提起的过去,是他心里最疼的一道伤疤。
他把女儿带到了深渊,让她粉身碎骨。
去往云南迪庆,是他私下给女儿安排的散心之旅,他打点好了一切,从队长到向导,每一个人,他都调查过。
顾辛夷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他想试着放手,但在此之前,他计算好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故。
但天灾,是无法计算的意外。
梅里雪山主峰卡瓦博格峰发生雪崩后,新闻在三小时后进行了报道,他打了顾辛夷的电话,没人接听,之后又打了登山队所有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全都是长串的嘟嘟声——
这意味着不详。
赶往云南后,他用了人脉征用到了一架直升飞机,飞往茫茫雪域。
高空可见度很小,云雾和雪霰如同帷幕遮挡住了高耸的梅里十三峰。
雨崩村封村,不允许人员进入,他在外围等,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都是折磨。
等到搜救队放出消息,他在天色破晓时分见到了顾辛夷。
他的女儿浑身都是红肿的冻伤,只有一丝呼吸表征着生命迹象。
医生告诉了他女儿的情况,右耳失聪,他只想着,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女儿。
知道秦湛在和女儿交往后,他调查了秦湛。
秦湛父亲的风评很不好,母亲也一样。他不想让这个家世复杂的男人成为他女儿日后的依靠,顾辛夷已经吃了太多苦了,她应该过得安宁。
昨天夜里他思量了许久,反反复复地想着该如何同秦湛开口,同他的女儿开口。
很意外的,他对着秦湛的照片反复看了许久,记忆倏然复苏。
像是一场遥远而没有声音的梦。
门口有服务员敲门,询问是否需要续杯。
老顾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朝服务员摆摆手:“不了,就要走了。”
“我也不用了。”秦湛也这样说。
老顾笑了笑,有些欣慰,也有些释然:“还没谢谢你,当初帮我们的直升机做引导起飞。”
他在进入病房时撞见了秦湛,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觉得他气质冷冽,又恰好从顾辛夷的病房出来。
等直升机起飞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又主动为他们做引导。
那时候秦湛的眼神有些深色,像是氤氲的浓雾藏在眼底。
老顾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在看什么,但现在,他知道了。
秦湛在看他的女儿,从寒冷的梅里雪山,到炎热的江城,一晃就是三年。
秦湛并没有接下这份迟来的道谢,他摆摆手,迟疑了一阵开口道:“您这是……同意了?”
没有冗长的沉寂,老顾笑声朗朗:“暂时吧,以后就要看你表现了。”
YES!
秦湛差点没有跳起来,他努力保持着风度和礼仪,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把他的想法完全暴露。
“叔叔,我们互粉一个吧,我加你的微博。”秦湛开始讨好他。
老顾前两天才被二胖拒绝微博互粉,他迟疑了一会道:“你们搞科研的,不是不玩微博吗?就,就那个白白的大胖子说的。”
“他是瞎说的,是因为他太笨了,陆教授怕他分心。”秦湛随便说了个理由。
老顾想想也是,顿时对二胖又是一阵暗戳戳地哼哼,他想着被秦湛这样的文化人关注还是很有值得骄傲的地方的,但又拉不下脸来,磨蹭了半天,老顾道:“你搜养花的地主,就这个名字。”
秦湛:“……”
*
老顾在和秦湛长谈的时候,顾辛夷被岑芮女士拉着在休息室看杂志。
岑芮女士圈了几款鞋子和裙子,边看边问顾辛夷的意见。
顾辛夷自然是没有心思看的,她过一阵就看一看外头。
“你是孟姜女吗?望夫呢!”岑芮戳她脑门。
顾辛夷凄凄然:“我也希望我是孟姜女啊,这样还能把长城哭倒,可我不是啊,我就是织女。”
“那我就是恶毒的爱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是吧。”岑芮翻过一页杂志,冷哼。
顾辛夷嘿嘿笑:“哪能啊!”
怕岑女士生气,顾辛夷凑过来替她捶背,锤了一小会,就问了:“妈妈,你是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啊?我……”
岑芮打断她的话:“觉得自己隐藏的挺深又挺好的,是不是?”
顾辛夷点头。
岑芮:“觉得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是不是?”
顾辛夷再点头。
岑芮:“觉得你妈妈我火眼金睛是不是?”
顾辛夷狂点头。
岑芮逗她也逗够了,拖长声音道:“其实——我什么也没发现,都是炸你的。哪想到,你还真的这么不乖。”
顾辛夷:“……”
顾辛夷知道是自己太不禁吓了,嗷嗷叫了一声,不说话了。
岑芮叹了口气,摸了摸顾辛夷的长发:“你也别怪爸爸妈妈难为秦湛,我们不了解秦湛,就是要从这些地方观察他,妈妈不希望你被人骗。他现在的表现,就告诉了我们,他以后会不会对你好。”
“他对我很好的!”顾辛夷抢答,“叫兽对我很好很好的。”
“他对你哪点好?”岑芮问。
顾辛夷想了想,概括道:“都好。反正就是好。他哪里都好。”她蹭到岑芮肩膀上靠着,“妈妈你说爸爸会同意吗?他们要是闹翻了,不会打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