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昀肃半低着头没吭声,片刻后才抬眼似看非看地瞟了瞟邢纪衡,待邢纪衡想要俯身吻上来时,却又突然躲开了,手抵着他的胸口将他一路推坐到床边,随后跨.坐到他的腿上,食指轻点了点他的胸膛,仰着下巴故意挑衅地问道:“邢三少爷这是吃醋了?”
邢纪衡默许着安昀肃这一连串的动作,却自始至终直到坐定都没碰他一下,只两手撑着自己微向后仰的身体,目光在对方身上来回扫了几扫,几乎是用气声叫了句:“昀肃……”
“怎么?”
“你知道我吃醋的后果。”
安昀肃看了他几秒,蓦地轻声一笑,解释说:“你想多了,他可不是喜欢我,那孩子八成是有喜欢的人了,若我没猜错……对方应当也是个男人。”
“你如何知道的?”
“我如何知道?”安昀肃挑了挑一侧嘴角,露出了那个曾经招牌般的笑容,“邢三少爷,你别忘了我可是男人堆儿里出来的。”
“……你该知道,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自己。”邢纪衡心口猛地一阵酸疼,每回听到对方如此云淡风轻地提及这段过往,他心里都不好受。
安昀肃闻言收了笑容,垂着眼道:“我知道,你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
“你明白就好。”邢纪衡直起身,胳膊环住对方腰背,力气大得似是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良久过后复才闷声道,“我见不得任何人轻贱你,包括你自己,往后再别说这种话了,我听不了。”
安昀肃没再说什么,只将一侧脸颊贴在邢纪衡的头发上蹭了蹭,轻哼着“嗯”了一声。
贺远一路恍恍惚惚,甚至都有些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的家。刚才的那场意外,若说当他认出安昀肃的一刹那,心下一点震惊都没有,那是假话。但他之所以一路恍惚却并不是因为这个,甚至都不是因为那吐露情话的是两个同为男性的人。
令贺远真正感到惶恐的,是他自己的反应,是当他听到两个男人调.情接吻时,自己那再清楚也不过的身体反应——亲吻的分明是两个男人,而他非但不觉着恶心,反倒深感刺激无比。
贺远简直不敢回想自己当时是有多么的兴奋难耐。某个瞬间,他甚至还想到了苏倾奕。难不成自己对苏老师的好感,自始至终还怀着这层难于示人的心思?他实在有些不敢再往深处琢磨了。
可惜心里头再怎么惶恐不安,脑子却半点不听使唤,净往那不该琢磨的画面上挪——他分明还记得安昀肃同那个男人说话时眉眼间的风情;也记得邢纪衡自然而然环在身旁人腰侧的手臂,以及那二人言语间并未刻意掩饰的柔情蜜.意。
不知怎地,贺远想着想着竟觉得十分羡慕,可究竟羡慕什么却又多少有些不敢深究,只好安慰自己大抵是因为那两人在一起时,总有种外人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的默契吧。他默默给自己宽着心,却依旧止不住胸口那股惶惶然的滋味波涛暗涌般来回翻腾,难以平复。
如此心绪不宁地躺在床上,贺远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眠。正心烦意乱的当口,却陡然一下又想到了先前听到的那个吻,思绪便不受控制地往那鱼.水之欢上飘,直想得浑身燥热才恍然回神,猛地意识到自己竟于不知不觉中把苏老师拉进了一场“白日旎梦”,当下立马坐了起来,赶紧摇摇头想把那些桃色画面从脑袋里晃出去。
怎奈愈是控制不去想,就愈是会想。半晌过后,贺远对自己是当真没了脾气。苏倾奕在他心里,是何等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此刻他只觉着自个儿脑袋里这些挥之不去的画面,简直是生生亵渎了苏老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倒像极了冬日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贺远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待重新躺下,许也因为一晚上想得太多终是累了,不一会儿人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之后一连好多天,他都刻意不再去想那晚的事。加上这阵子车间特别忙,每天加班回来以后,人是常常困得头一挨着枕头便入了梦乡,倒再未生出什么鱼.水心思。如此,一颗惶惶不平静的心总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
第5章 第5章
转周礼拜二下午,车间活不多,难得清闲。贺远跟师父还有其他几个同组的工友一块儿待在休息室里喝茶闲聊,擎等着耗到下班的点儿走人回家。
许因在场的没有姑娘,一水的爷们儿,话头聊着聊着便开始有些不正经。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先前去喝喜酒闹洞房的事,结果屋里一下炸开了锅——净是血气方刚,还没成家的大小伙子——你一句我一句扯得没边儿,最后不知怎么又说到了厂里的女工。
“诶要我说,咱厂这帮女的,就是把家属全都算上,也得属周师傅家那口子长得最俊。”屋里年纪最大的老李先夸了一句,口气实打实的诚恳。
“可不是咋的。”立刻有人赞同道。
“看来还是我没眼福,我都没见着过。”比贺远晚几个月进厂的孟晓坤闻言遗憾地撇撇嘴,他向来喜欢凑热闹,越不是正经事越来劲。
“诶周师傅,给咱大家伙儿传授点儿经验呗,怎么娶上嫂子的?”不知是谁在后头起哄跟了一句。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开始七嘴八舌地撺掇起来:
“给咱这儿还打光棍的讲讲……”
“就是,就是……”
“说说……”
周松民一直闷头抽烟听其他人闲聊,没怎么吱声,眼见这话头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都瞎嚷嚷什么呢,少拿我逗闷子,我媳妇儿是你们说的么?”嘴上这么说,实际却半点没着恼,面上神情反还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心说我媳妇儿当年正经的十里八村一枝花,你们再怎么嚷嚷也就只有羡慕的份儿。
“哟呦呦,瞅瞅这劲头儿,这个护着啊。”
接话的是平素向来跟周松民不太对付的大刘儿。俩人差不多同时期进的厂,对方却总是明里暗里地跟他较劲。周松民归齐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为嘛处处跟自己过不去,就只当是脾气不和,倒也未曾真往心里去过。眼下话赶话的,他更是不愿较这个真儿,于是难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贫了回嘴:“废话,自个儿媳妇儿自个儿不护着,你护着?”
大刘儿是真没想到平常话不多的周松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他一句这话,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脑子一抽来了句:“行啊,你让给我,我就护着。”
“怎么说话呢!”周松民将手里刚燃到一半的烟一掐,站起身来瞪了对方一眼,本想不留情面地再噎他两句,可转念又一寻思,再怎么不对付也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主儿,真撕破脸总归不好看,最后只冷着脸不知是冲谁——实际是冲刚才起哄架秧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好气地扔了一句,“去去去,都甭跟我眼前晃,该干嘛干嘛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伙儿谁也不乐意趟这个浑水,很快便一哄而散。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贺远一个人没挪窝儿,见人都走了,才面带小心地问了句:“师父,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就是烦他。”周松民说着话还往门口瞥了一眼,就跟罪魁祸首还站在外头等着他骂似的。
“跟那种人犯不着。”
“我知道,没真急,要不他今儿走不了。”
贺远见师父脸色恢复如常,起身给他的茶缸里续了点水,接上刚才的话茬也跟着没大没小地调侃了一句:“诶我说师父,我瞧着师娘可真比您年轻不少,您这得算是老牛吃嫩草了吧?”
“我看着有那么老么?你师父还不到四十呢。”周松民喝了口茶,把刚才掐灭的半根烟重又点上,抽了两口,表情像是真有些感慨,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要说她是比我小个六七岁,解放以前咱不是家里穷么,成家晚,你师娘家里头条件也不好,要不也不能十几岁就嫁给我了,只可惜跟了我也没能过上啥好日子。”
周松民就只在这个徒弟面前从不避讳自个儿家里的事,什么话都说,他是觉着贺远多少也算个从小苦大的孩子,自个儿说的话他能明白。贺远闻言却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认真地总结了一句:“我觉着您跟师娘过得挺幸福的。”
周松民见他说这话时还一脸的笃定之色,噗嗤一下就乐了:“你小子连姑娘手都没摸过,懂什么叫幸福?”
贺远一听姑娘俩字,猛然一怔,可还没等脑中冒出什么实质性的念头便又回了神,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道:“反正我瞧着您挺幸福的,您别不知足,总比我爸强,我估计他就是还活着也记不清我妈长什么样。”
“你爸那是没福气,”周松民随手往地下掸了两下烟灰,“再者说,以前见不着面儿那不也是因为打仗没辙嘛。”
“所以啊,您跟师娘每天都能待在一块儿,这还不算幸福?”
“唉……”周松民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贺远点头苦笑了一声,心知师父愁的是没孩子的事,可自己作为晚辈实在没有合适的立场开口劝,当下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了句:“诶师父,那您喜欢师娘么?爱她么?”他突然很想听听这过来人口中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